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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爷,本次上岸你唯一的目的,是找到上帝。]
...
[警惕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
[如果你要问我上帝是什么...]
[我会告诉你,可能是一段沉痛的传奇。]
[不过我的回答仅供参考。]
[答案要你自己去寻找。]
[那么,祝你好运,亲爱的白无常大人。]
——8864记。
*
“谢桥....谢桥....”
成堆的死人脸上淌着两个大窟窿,目无珠,口无齿。无数双青紫色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泥泞一般攀上谢桥惨白纤细的脚踝,这些执念颇深的灵魂鬼哭狼嚎地拽他,咬他。
哀求他。
“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最后——
“谢必安...你这无情无义的铁面官...你永世不得安宁!”它们或是祂们的尖叫如牦牛,如泣婴。
“下地狱去吧。”
谢桥猛地睁开眼睛,脏兮兮的床单上泅出暗灰色的湿痕,他出满了汗的衣服粘在后背上,紧贴着皮肤,整个人像刚从水牢里捞上来,长发留到后腰,出奇柔顺,发梢不分叉不打结。
做梦了。
他撑着身子,抬头。
这里是雾城F级精神病院。
他是一周前被丢进来的。
A级精神病院关着的是一些少爷小姐,而他所在的却是F级,可想而知环境有多不好。
室内只有他身下一张床,逼仄窄小,床缝旁只有一个人能站的空间,床正对面摆着个嵌入式镜子,镜子旁的黑色监视器在谢桥起身之后瞬间打向他。
谢桥身上穿着蓝白的病号服。
他很瘦,瘦得有些不正常。负责管控他的护士小姐在半分钟后推门而入。
“你怎么啦?”护士是个麦色皮肤的信教徒,眼睛很大,头上包裹着头巾,不露出她的头发,“不舒服?”
只有精神病院才有这样的待遇,半夜三点,谢桥只是坐了起来,就有人过来嘘寒问暖。
“安分一点,监察所检测到半公里外有家理发店出现了池核,外面乱糟糟的。”护士走过来,递给谢桥一杯水,“现在除了我没人有空理你。”
“晚上好,卡迪娜。”谢桥说。
“晚上好啊!”女士性格很温和,笑着看向谢桥,“谢桥,你出了好多汗。”
她伸手过来,帮谢桥整理了衣领,又抖了抖他的衣服,病号服不再粘着他后背,但空隙太大了,卡迪娜只是用手指撑开领口,谢桥清瘦的后背薄肌就暴露在空气里,卡迪娜看到谢桥后背肩胛骨上有个像纹身的东西。
但又不是纹身。
似乎是天生长在肉里的,还有凸起。
这副很小的画说不出来像什么,模糊来说,像个不规则的,尚未成型的,含有生命力的球。
卡迪娜整理了手推车上的药剂和试管,白口罩衬出她的优雅和冷静。
“为什么你背上有个红色的珠子?”
谢桥答:“因为我是白无常,这是我的天眼。”
后半句话是假的。
卡迪娜哈哈笑起来,明显不信:“明天你要打镇定剂哦。”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谢桥手腕上有个黑色皮筋,还有个手环,是锁着他的监视器,他用嘴把皮筋咬下来,随手在脑后一扎,扎了个低马尾,“我交不起住院费。”
“你们不需要住院费,这里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人。”卡迪娜知道谢桥很懒,拿起水杯喂他,动作很慢,“你们住满一个月后有考试,考得好就送去别的地方,然后拴上狗绳,成为一个家养奴隶。”
“哇。”谢桥手臂开始发抖,把自己蜷缩在床头,“姐姐..我好害怕。”
“不用害怕,只是需要和有钱人上床而已。”卡迪娜又哈哈笑着,她拍了拍谢桥的头,“我们养着狗,把狗养好,主人再来挑选。所以你不可以再胡闹,饭要好好吃。”
谢桥哪需要吃饭。
他不吃人就不错了。
“谢谢卡迪娜,晚安。”谢桥说。
卡迪娜却没有走。
谢桥倒也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从床头的抽屉里扯出来一本书。
这本书看上去十分厚重,黑金配色,贵气十足。谢桥被丢进来时衣服里就裹着这本书,甚至是压在他的皮肉里,院长原本想硬扯出来丢掉,可一眨眼,那书又消失了。
恍惚间他以为是错觉,没多在意。
雾城的一切都透露着荒诞,没人关心一个精神病人为什么带着本书。
说不定,是构建他的仿生人制造师设置的一点小情趣。
卡迪娜发现谢桥在翻书。
书里什么都没有,一个黑点都没有。
谢桥看得却很认真。
卡迪娜叹口气,道:“谢桥,你病得不轻。”
这书摸上去是磨砂的手感,内页却光滑,卡迪娜突然坐了下来,坐在谢桥身边。她眼底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伸手摸了摸谢桥的头:“阿萨,长时间看书对眼睛不好哦。”
谢桥笑着应了:“谢谢妈妈,我会注意的。”
在别人看来,书确实是空白的。
可在谢桥眼里,这书页唰唰地翻着,逐渐拓印上小字。
[卡迪娜,女,23岁。享年23。]
[15岁怀孕生子,取名阿萨,17岁丧子,丈夫出轨,丈夫醉酒枪杀阿萨。同年意外怀孕,流产。18岁入精神病院被关押,患有间歇性失忆,双重人格。20岁出逃,后持刀分尸丈夫,入狱3年。23岁出狱,重回精神病院当护工。23岁遇谢桥。]
[享年23。]
..
生死簿对卡迪娜没有更多的记载。
因为谢桥没弄全卡迪娜的八字,而且谢桥现在..还没办法用好生死簿。
生死簿不会告诉谢桥有关谢桥的任何因果线。
比如它写了两遍的享年23,却没有说卡迪娜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桥安静地看着,感受着头顶掌心的温度。
“阿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卡迪娜笑着问他。
谢桥也笑着:“因为我是白无常,妈妈。”
“白无常是做什么的?”
“掌管轮回路。”
“那不是应该在地狱吗?”
“是的妈妈。”谢桥合上了生死簿,“但是我不得不上岸。因为轮回路出现了问题,需要我来解决。”
“要怎么解决?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告诉妈妈,妈妈会帮你的,好吗?”
“找到上帝。”谢桥斩钉截铁地说。
卡迪娜的笑很温暖,是不带任何敌意的纯粹的温暖,她笑得时候唇角还有两个酒窝,“傻孩子,上帝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谢桥轻笑了几声,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长叹一口气,“是啊妈妈,我也是这么说的。这个世界上甚至不存在谢桥。”
“阿萨知道要去哪里找上帝吗?”
“我不知道。”谢桥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忘记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生死簿只让他找上帝,关于上帝的记载却空白。
上帝是活物死物?
是一盏油灯?一把扇子?一本书?还是一个动物?一株植物?
亦或者...
是一种代号?代表某种组织?
一种标记?
一个能改变世界,促进人类进程的伟大发明?
这个问题让谢桥苦恼了很久。
“忘记什么了?”卡迪娜笑意很深的温和的眼底露出一点不解,她亲昵地摸着谢桥的头发,“阿萨,可是你还记得我呀。”
“我好像应该是有很多小鬼在岸上的。”谢桥似乎很头疼,嘀咕着,“但我忘记我是怎么成为谢必安的了,也忘记了我在彼岸过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现在只知道我来此岸找上帝,我是白无常,其他的我都有些记不清。”
卡迪娜惊讶得张大嘴巴。
谢桥还在继续:“不仅轮回路有问题,生死簿也有问题。”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摩挲着黑金本的表面,忽然反手一扣,盯着封底看。
封底的右下角印着四个数字。
——8864
这是什么意思,谢桥上岸后想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想明白。
谢桥没打算钻牛角尖,他猜是因为自己和天道做了交易。
鬼差要想上岸,多多少少需要付出代价。
或许他再生活几个月,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一旁,卡迪娜站起身。
谢桥把生死簿往被子里一塞。
“谢桥,你病得不轻。”卡迪娜恢复了正常,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对话,这会儿冷冷地看着谢桥,“明天你要打镇定剂。”
她如此重复着。
“好的。谢谢。”谢桥喝完一整杯水,只是笑道。
等人带上门离开,谢桥捶了捶他的右腿,撑着床头柜站起身。
他现在看上去狼狈极了,接连几天不曾使用过的右腿颤巍巍地发着抖,谢桥差点摔倒。稳定住身体后,谢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面,缓慢地走到了黑色监视器面前。
接着他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谢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举动。
他只是凭借本能地伸出右手,顶着张苍白脆弱但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露出一个很淡却摄人心魄的微笑,抚上监视器。
他伸手拍了拍,像拍着谁的脸,冷冷道:“听话。”
精神病院的养狗规矩,谢桥不懂。
他这气势才像真的训过狗。
或者训过别的什么。
唰地一声轻响,监控室内打瞌睡的工作人员瞪大眼睛,满屏幕地找哪里出了bug。然而前面一百多个监视屏画面都很正常,他看了几眼,确定是幻听,又继续半眯着眼睛睡觉。
监视器上,谢桥在他的病房里老老实实地躺着。
然而谢桥本人却已经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走廊很长,封闭无风。
最尽头亮着一盏不稳定的灯。
受半公里外的池核影响,精神病院被监察所下了封锁令,禁止使用监视器和基础照明外的其他电器。
谢桥的听力很好,听出来周围没有脚步。
他沿着墙慢慢地走,还是一瘸一拐。
断了条腿,谢桥更头疼。
他在此岸行动不能肆意妄为。
生死簿和他息息相关,他们不属于本间,所以谢桥要用点什么彼岸的能力,很费劲。
现在这腿基本废了谢桥的行动。
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弄个小鬼,来帮自己在人间办事儿。
以前的虾兵蟹将上岸肯定都不认谢桥了,全是自由身,来去如风,谁还会想当他的手下。
谢桥一路看着一路走,坐个传送台下来都差点把自己疼得崩掉颗牙。
他捶着腿,下到精神病院一楼。
半夜三点,万籁俱寂。
精神病院后院有个枯井,谢桥走得累了,左腿压力很大,一直发酸,他于是随地大小坐,直接沿着枯井边坐下,仰头去看这栋庞大的建筑。
谢桥想走其实随时可以走。
但是他需要有人带着他。
更确切地说,是要有人保护他。
因为他行动不便,且需要节能,留着精力调用不听话的生死簿。
谢桥坐在枯井边上叹气。
“上哪儿找去啊。”谢桥无奈极了,想到了这满院的病友,小声吐槽,“这屁大的地方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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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预警。这本攻很凶很凶很凶,脾气很大并且对老婆怨气很重,但是不妨碍他口嫌体正直=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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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反哺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