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1章 chapter 1 你听见了吗

“葉月，还不走吗？”

迎着夕阳余晖，葉月七濑坐在沉沉书包上，一双长腿折成六十度角，百褶裙上撑起手肘，一动也不动托住下巴，满目昏昏欲睡。

同班的桃子同学刚结束舞蹈社的训练，没忍住唤醒她。

“诶呀，天要黑了吗？”

位于临近港区的目黑区，这所葉月就读了三年的私立国中门面气派，林立道路两旁的银杏树正值盛放之际，一阵风吹过。

“是啊，不会还在等仙道君吧？”

虽说见怪不怪，可桃子仍好奇仙道怎么会让葉月这只小迷糊傻傻等他两节课，要知道放学后无部活的学生早在一个半小时前就回家了，葉月正因临近毕业考，与多数国三年级的学生一样，主动从摄影社提前退出。

“抱歉……抱歉，来晚了。怎么等在这里？”

不等葉月回答，她还处于懵懵晕晕状态中，毛茸茸的小脑袋被一只大手从头顶揉过，童话公主般的长发缠绕于仙道的修长手指间，丝滑落在微微下垂的双肩上。

小桃子闻声赶紧走，这两人对话向来与旁人有壁垒，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就是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她不想像个局外人那样与这对青梅竹马站在一块儿，即使他仙道彰帅得多么惊天动地，整间学校都知道，仙道是葉月的。

“阿彰你好慢呀！”

葉月嘟起嘴，委屈巴巴的说。

“是，是，我的错。”

仙道摊开双手，一副认真模样，他并不是装出来的假心假意，而是发自内心懊悔没顺利逃走，如约定那样在部活开始半小时后溜出来与葉月汇合。

“加倍弥补你好不好？”

牵上葉月的小手，紧紧勾住五指，她被少年一鼓作气从地上捞起，屁股下的书包也随之腾空，仙道背上身，从不在乎少女心的书包颜色是梦幻紫，一旁挂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他一米八的身形旁有多突兀。

小兔子是仙道送的，在游乐场凭借高超投篮技术惹来围观，命中率破纪录后，葉月偏偏看上了的安慰奖。摊位老板长舒一口气连忙致谢小帅哥饶命之恩，十岁的仙道暗自腹诽，没什么好谢啊，如果葉月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高高抬起手来，努力长高为她去摘。

如果这一系列操作不需要早起的话，小仙道认为没毛病。

“你要帮我写功课吗？”

葉月突然清醒，瞪大了眼睛问。

“欸？你帮我写吧。”

仙道这家伙太讨厌了！

“那一起写吧！”

只是葉月从不为难他，弥补什么的她不在乎，从决定放学后一屁股坐在校门口等仙道时，她就不计时长与疲劳，毕竟全世界最宠她的人，就是她的阿彰啊。

“哈哈，那好吧。”

仙道觉得葉月的眼神实在太过于纯粹，竟能将相互抄作业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连他都信了。

秋风吹动浅灰色裙摆，这所私立中学的配套校服向来好看，朝气蓬勃之余不乏东京时髦气息，仙道一袭私服亮相，篮球社团的另一好处则是能够帅之又帅，光光是白T恤与灰运动短裤，露出修长四肢的优秀肌肉线条便足矣令方圆百里少女们数以百计的心如小鹿乱撞，总有人路过仙道时一不小心摔了盘子、跌了跤、撞在电线杆上，捂着脑袋不忘屡屡回眸看他那挺拔俊朗的身影。

好气哦，那么帅的男生居然有女朋友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阿彰，所以怎么被抓住了呢？”

葉月甩起两人牵住的手，在半空画弧，她喜欢走在更高的台阶上，谁让这位不顾人死活的仙道彰在国三的尾巴窜到了一米八，而她还停留在一米五八的小矮人阶段，索性比例够好腿挺长，身着短裙十足靓丽美少女，看背影的话。

这一年，葉月戴着牙套，称不上美人。

“神奈川那边来了位教练，记得上个月的比赛吗，好像是在招募新生，问我要不要去镰仓的什么学校念高中。”

仙道一手护着正在台阶上踏着玩的少女，生怕她摔下来崴到脚，一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柔软如邻居家总出逃向他们讨食的金渐层。

“神奈川？镰仓？”

葉月猛踩石板，甩开了仙道的手。

“欸，不能去吗？那个大叔让我下周末有空了去实地考察一下，各方面开出的条件都很不错，有海哦，小七。”

仙道故作严肃，看着葉月甩开的手，与她开起了玩笑。

“仙道彰，你敢！”

要好的时候就叫“阿彰”、“Akira”、“Dohdoh”，闹脾气时则呼唤他全名，咬牙切齿并跺着脚。

“哎呀，你别跑……”

没想到玩笑开太大，葉月哼的一下从台阶上扶着他的肩跳下，对着他的胸口一阵捶打，不仅不痛，仙道觉得一定是女孩子家家力气太小他才会觉得莫名的痒，喜欢的不得了。

然后下一秒，葉月红着眼睛跑了，书包不要，约定好的他领了新一年校篮球队奖学金带她去买橱柜内最当季的新款小洋装也一并不要，更别说多的钱还够两人回家前吃一顿不被允许的垃圾食品。

“布丁不要了？”

“冰淇淋不要了？”

“披萨汉堡不要了？”

仙道不费吹灰之力追上了一米五八的小个子，她哭的稀里哗啦，天啊，少年收起玩笑的表情，吓出半身汗，哄女孩子一般情况下很简单，可她是葉月，他的小七，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让她多哭一秒他都觉得苦恼，怎么会乱开这种玩笑。

“不要不要，阿彰我也不要！”

哦，又叫他“阿彰”，那看来能哄好。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就当去玩，穿着新买的，喏。”

仙道手指着橱窗内新款女鞋，不知不觉就带她走到了商场，这难道不是天意？

他敛起平日里惯有的笑容，眼神柔柔的低下头，只有弯腰曲背才能与比他矮小一圈的葉月面贴面。

“也给我买吗？”

眼泪卡在眼眶里，葉月顺着仙道的指尖方向望去，她看见了一双珠光色的少女芭蕾舞鞋，配上原计划要买的小洋裙十分得体，她下意识指了指自己，又看见了比她足足高一个头的仙道在玻璃的折射中弯曲手指，温热的指腹贴上她的面颊，轻轻捏住。

“嗯，买，你喜欢就买。”

他真要把她宠坏了！

结果是两人鬼鬼祟祟在玻璃柜前放下书包，仙道抽出一个信封，挺厚的那种，做贼似的开始数钱。

非常奇怪的画面，在外人眼里像极了老夫老妻，先生领取工资后上交太太，这家先生地位不太高，明明有要买的新款篮球鞋，帅到爆的那种，他选择放弃这个亮瞎众人眼耍帅的机会，用额外的钱给他的小七换取一双芭蕾舞鞋。

“哇，好多！”

葉月十分之满意的拍了拍仙道的肩，她知道奖学金不少，没想到这次翻倍。

“嘛，早知道去年也认真点了。”

仙道有些后悔上一年球队前辈们还在的情况下自己偷偷摸鱼的过往，原来MVP是能拿好多钱的，由于不需要他出全力，国二的仙道在球场上稍稍游手好闲了一阵子，风头被三年级前辈出尽。

于是两人照常牵着手shopping，像所有早恋的小情侣那样在快餐店喂食，喝一杯奶昔，葉月有咬吸管的习惯，仙道又咬回来。

“阿彰，我记得你也要买鞋啊。”

那双杂志上的蓝紫色Converse，两人同时相中的，在夏天的傍晚路过便利店时，仙道买了支甜筒给她，葉月用零花钱买了一本篮球杂志。

“下次吧。”

仙道没说，钱不够啦，只是温柔地拍拍葉月的脑袋，若无其事道。

一到家就被狠狠教育，两人笑得乐不可支、东倒西歪，仙道母亲没好气地责怪仙道又带葉月去吃快餐，葉月母亲拦着说肯定是自家女儿胁迫的，出坏主意的人大概率是葉月。

毕竟，仙道拿她没办法啊。

“欸啦欸啦，长不高以后可别怪人家彰君，知道吗？”

“哇，妈妈，是阿彰把我的身高长走了啊！”

“哈哈哈，会长高的啦。”

“小彰你别再乱来了，七濑酱要营养均衡才能长身体呢。”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站在对门中央的走道里你一言我一语，大人们很无奈，精心准备的晚餐沦落为次日便当。

不让两个孩子吃快餐的理由无非是葉月自己总在苦恼，仙道长高高，她像颗矮冬瓜，在国三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只增了2厘米，太过分了吧！

“快来快来写作业！”

葉月拉着仙道的手躲过两位母亲的追杀眼神，关起门来吐了吐舌头，悄悄从书包里取出精美纸袋。

“你打算怎么讲？”

仙道伸了个懒腰，往地上躺，背靠在单人沙发上。

“你想。”

关于一直收到仙道的礼物这件事刚开始还好，随着篮球队奖学金越来越多后家长决定干预此事，两人心照不宣对一切零花钱之外的额外收入保密，凭本事赚来的干嘛要上交？

这俩孩子十分任性，仙道母亲没所谓，在意的是葉月母亲。

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小彰，人家就没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葉月不服气反驳道，阿彰喜欢我啊！

仙道从门口飘过，露出一整排洁白牙齿，笑着助攻，嗯嗯。

真拿着两个孩子没办法，葉月母亲头疼，将她抓到一旁威胁说，那你们以后结婚吧，就只能这样还债了。

仙道猛的停在门口不走，一双耳朵等着葉月的反击。

“哇，想得美啊，结婚要做家务，我不要！”

接着他笑得肚子疼就走了，葉月母亲苦恼的摇晃脑袋，心想完蛋了，女儿大概嫁不出去了，除非趁小彰没成年还单纯着的时候赶紧订下娃娃亲。

后来既没定亲，仙道也没那么单纯，十八岁那年的葉月更是叫嚷着嫁给谁都不要嫁给仙道，此事不了了之。

相约去神奈川县镰仓市XX高中的日子就在眼前，葉月换上了一整套仙道赠予的新衣裳跟在少年身后，十三岁的两人一起下楼过马路，搭乘公交来到JR站，买了当日往返的两张票后在候车室闲聊。

“大叔真的会请我们吃饭吗？”

仙道没想过一小时后，那位教练在车站接他时看见多了个葉月会是什么反应，忽悠着“嗯嗯嗯”，大不了自己去吃嘛。

小田急特快飞速驶过一片海，午间阳光正好，一帧一帧旖旎动人景象掠过眼前，看呆了正在听同一首歌的葉月和仙道，好美。

葉月靠窗坐的身子突然挪动，回过头来看仙道，用手指戳了戳他细皮嫩肉的下巴。

“怎么了？”

仙道摸摸下巴，这小手无论是打人还是戳人，都是痒的感受。

“我们可以偷偷来玩，这里好漂亮。”

仙道眯着眼同意，脑袋一沉，把葉月的小身板当靠枕就这么继续昏昏沉沉睡了半路。

叫田冈茂一的篮球队教练果然呆住了，这东京小子怎么带女朋友来，在大人面前一点也不害臊的全程手牵手。

“咳……那个……”

他一老头子都红了脸，继续说：

“她也要来吗？”

葉月被cue，遮住嘴对仙道做口型：

“你可不许来！”

仙道打哈哈称，先看看。

跟随大叔一路逛，名为陵南高中的这座沿海学校美到令人窒息，葉月知道仙道喜欢海边，两人无数次计划出逃东京前往热海观看夏日祭烟火大会，站在无边无际的大海边，听白沙被风吹动的细碎声，葉月松开了仙道的手。

“怎么了？”

全额奖学金、住宿补贴、交通补贴、降分录取、三年提高班保证……

试问谁能不心动？

“阿彰很适合这里，不是一直说想钓鱼没机会试试吗？”

古怪大叔的后备箱里就有鱼桶，他捋着没几根的胡子说这里的鱼可容易上钩啦，事实证明他撒谎，仙道来镰仓后第一年里只钓上来过垃圾袋与海草。

葉月的长发被海风吹拂着，散在仙道的白T恤上，像是一朵浪花似的盛开在天边。

“钓鱼啊，周末也可以来。”

仙道有些被打动，他尽可能表现出不在意，只是两双眼睛同时从海天一线的瑰丽景色中偏移视线望向彼此时，谁也骗不了谁。

“如果你在这里，我岂不是每周都可以来找你了？”

尤其是她葉月七濑，除了某种特定情绪，仙道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东京。”

他的小兔子还没长高，活蹦乱跳的在大马路上，需要一双可靠的手牢牢牵住才行啊。

“那你重新问他我能不能来？如果不能的话我们等下狠狠吃他一顿就跑？”

葉月眉眼弯弯，抓起仙道的手迎风奔跑。

最终两人计划着一起来镰仓，田冈茂一死活都没想到东京人是买一赠一的，他舔着脸向学校开口，三个月后仙道怪不好意思的打来电话说，女孩子那边不来了，就他一人。

葉月由于成绩优异被理想高中提前录取，那天哭的仙道一件卫衣湿了干、干了湿，她一口一句对不起，但东京的校服真的很好看，镰仓的海再美也不及出了校门就有的小蛋糕，她用尽了一切蹩脚的理由，始终没把真心话告诉他。

“那你等我回来，每周。”

仙道抱着香香软软被眼泪淹没的小兔子，做出某种承诺。

“阿彰，这个给你啊。”

送仙道去镰仓那日大家都去了，教练找的住所有客厅，距离学校一个马路的地理位置相当优越，葉月在他的床上滚了两圈，用一个纸箱的装饰物填满了这间本该清清爽爽符合男高的单身公寓。

临走前，他像往日那般笑的动人心扉，收下了葉月的礼物，一双蓝紫色的Converse篮球鞋。

14岁的仙道彰，从有意识以来初次与葉月分开，十年的暗恋一晃而过，像掌心的流沙一去不复返，等待他的是分居两地，又十年的爱恋。

“我到家啦！阿彰有没有想我？”

两小时后接到一通电话，仙道懒洋洋按下免提。

“当然，我一直在想你啊。”

仙道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心想。

小七，什么时候你才能听懂我的喜欢，是怦然心动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