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收工后,楚凌溪照例同司祈炎互通各路消息。
“什么?闵震尊也去找你了?”楚凌溪同司祈炎惊道,“这个闵震尊——还真是‘楚凌溪望头骨’……”
“怎么说?”司祈炎没懂,却是凭着一贯对楚凌溪之了解,随意接了话去,“横竖顺眼么?”
“是‘没脸没皮’啊!”楚凌溪接过下句,“不过,你说得也对!我看头骨确实颇为顺眼!不该用对闵震尊这丑人之厌恶,抹杀对无辜骨头之喜欢!”
凤思飖路过,恰听得楚凌溪所言。
“你此言——”凤思飖缓缓拉长调子,却未有犹豫地指出楚凌溪语中之纰处,“似有矛盾!你看啊,你喜欢骨头,却厌恶闵震尊。可闵震尊的身体里,就是有骨头的啊!那你对闵震尊,到底是爱是恨呢?”
“你——”楚凌溪伸出指来,指着凤思飖,却觉其所言不无道理,便又收回指去,面露些许赞同之色,“此题甚好!足以说明,你的头骨里,是长了脑子的!不过,甚巧!我的头骨里也不是空心的!这题不难!闵震尊如过去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之时,我必是对他厌恶至极。如果他死不悔改,那就待他死了之后再说!我对其尸骨,说不定能生些关爱之心!到时,虽是厌恶他,却可为其洗面……”
“这怕不是殡葬人做的……”凤思飖眸未多转,便是戏谑不停,“为了爱闵震尊,都改行了……”
闵息宁于柱后听得此言,只于心下默念——
楚凌溪见凤思飖目光微定,深望自己,便是懂他提醒之意,却见闵息宁之背影,于柱后闪离,消失于月门之后。
“闵息宁大概啥时来的?不会是都听见了吧!”楚凌溪讪讪道,似有几分后悔之感。
“我也是同你胡乱玩笑之后,才见他之身影!要不早提醒你了!总那么无声无息,轻来轻去的。”凤思飖道,竟是不觉叹了两声。
“若那雏鹰,被老鹰扒光羽毛,总畏畏缩缩的……”司祈炎道,“可鹰还是鹰呀!”
“闵息宁是鹰,闵震尊可不是!他是鹫!就是那种吃腐肉的秃鹫!”
“其实,鹫是鹰的一种……”司祈炎提及鸟兽,便是不免多言,“雕、鹫皆是会飞之猛禽,人们通常没法细分。不过,你之意思,我们都懂了!就是说那闵震尊是吃臭肉之辈!实为龌龊小人一个!”
“可这次,会否把玩笑开得大了一点儿?把人家爹都说得死了去?”凤思飖眉头蹙了又松,“不过,闵震尊确实该死!”
“谁让他偷听!他不听不就好了?”楚凌溪嘴硬道,不住找补着,“他又不是头回听我说闵震尊坏话!多一次也不嫌多!”
“他成天鬼鬼祟祟!你纵横几朝,见过各路妖鬼蛇神,都没发现他躲在哪里!他就是头妖怪!”楚凌溪仍是责怪闵息宁,可不嘴软。
“正是因为见过各路妖鬼蛇神,”凤思飖本是轻飘笑道,不觉语生怜惜,“才觉得,他非为等闲之辈!更没把他随意归于其中一种……”
“你——”楚凌溪听得凤思飖对楚凌溪之评价,便是调侃了去,“莫不是看上他了?”
“我从不夺人所爱……”凤思飖直言不讳道,摇头离开。
楚凌溪回房后,有小厮前来,送了一本书给他。
楚凌溪接过书来,瞧那书名。
《推思法》?
他翻开书来,见扉页夹有字条,上书——“思索之道,学问之首。”
楚凌溪谢过小厮,不觉自语道:“嫌我没学问么?”
“非也!兄台所钻之术甚佳!只疏于‘推思’之想事习惯罢了!”闵息宁听见楚凌溪抱怨之辞,忍不住从近处现身,亲口解释道。
“嗯?”楚凌溪对着忽然现身之闵息宁,一时不知他要作何,又愧于之前恶语讨论其父,便是没甚气焰,竟是对其相邀,“进——进来说吧!”
闵息宁缓步而入,“这是我为你所选之书。其中论及包含、正推、反推等诸多关系。”
“这书你写的么?”楚凌溪翻着手中之书,猜测着问去。
“是!”闵息宁应道,“今日司祈炎开始所提之鹰,是猛禽之统称,亦是通常案牍、骚文所提之勇猛飞兽。而同鹰、鹫所提之鹰,便是指飞兽之种类。”
“我知道!这是凤思飖最熟的!一字多意!”楚凌溪飞快道,“所以,这本书是说什么?”
“就是——如果你讨厌震栋山庄之人而我是震栋山庄之人,所以,可以得出结论,你讨厌我。”闵息宁不知如何措辞,便是举了例子去,“就是将这种东西的!”
“确是我所欠缺之部分!我会好好研究这什么——包含、正推、反推——之学问!”楚凌溪拍了拍那书,露出一看便知的假笑,“我会好生研习此书。公子请回,鄙人不送!”
闵息宁刚退了出去,楚凌溪便是把门嗖地关上。
“就是嫌弃我!这就又嫌我脑子不好使了!永远在偷听!匠心苑里就缺你这么一尊大神——听神!”楚凌溪骂咧着,传到门外闵息宁的耳朵里。
“说得很好!”凤思飖走来,称赞他道,“虽然按理来说,前面关于鹰隼那段,当是我的台词,不过,你确实把书之大意,说了清楚。只是下次,别忘了表明你之心意——你是好心,非为嫌弃!”
“还有——我父亲……”闵息宁提起闵震尊,却是半晌无语。
“他是他,你是你!有些人,当离则离,有些情,当断则断!”凤思飖未有追问闵息宁所预言何,只颇是坚定地同他说道。
“为何如此待闵息宁?”厉擎烈问凤思飖独谈之时,不免问道。
“因为闵息宁太过不易。”凤思飖答道,随而详说,“他写完《推思法》,曾找我查看其中可有疏漏之处。接触过后,我才发现,他是个才思敏捷、严谨细致之人。过往,我们多知他患有忧嫉,其父卑劣,却少知其脾性温良,人生不易。”
“楚凌溪亦是不易!”厉擎烈叹道,“因为闵震尊,他便甚难面对闵息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