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新城的第一顿饭是一碗简单的泡面,虽然晚上爸爸带着他们吃了大餐弥补,何与书还是开心不起来。
今天是11月22号,把今天过去,离他的生日就只差一天了。
本来他都准备好了今年生日要和耿夏一起过的,现在没机会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何与书真的很难过,吃完饭走在街上的时候他还是很想哭,但下午哭的太多了,好像把眼泪都流干了,现在只觉得眼睛很干,涩得发疼。
回到新家后他早早就洗漱回房间睡觉,一家人都知道他今天不开心,默契地都没做声。
在新城的这个屋子何与书也是自己独立一间房,回了房间后他没急着上床,而是坐在床边,打开了自己的小书包。
寒风轻拍着窗户,一轮明月看着他从书包里拿出了耿夏送的那个万花筒,随后抱着万花筒上床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睡前何与书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会回什湖的。
他答应了耿夏明年儿童节要送她一个礼物,他会从明天开始攒下每一块钱,等明年儿童节到了,他就回去找耿夏。
耿夏在何与书离开的当天晚上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晚徐艺香从外面回来,一打开门,人还没见着就听见她嘴里念叨着:“你说这何兰也真是的,搬去新城了都没提前跟我说声,我正在茶铺里打麻将呢一个电话给我打过来说已经搬走了,我还想着他们一家要是实在找不到房子我找熟人给她介绍介绍,结果就怎么走了,还去了新城。”
她一口气说到底,耿忠平和耿夏都没反应过来。
半晌,耿忠平拿着削好的苹果走过去,“小何一家去新城了?怎么这么突然?”
“我也不知道啊。”徐艺香顺手就拿起了那个苹果,咬了一口,“说是失火那天就决定好要搬走了。”
她嘴里嚼着苹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等徐艺香走近了,看见坐在沙发上一脸懵的耿夏,她问:“夏夏,你在学校里天天都能见到小书,他跟你说过吗?”
耿夏摇头。
她一点,也没听何与书提过。
“唉。”徐艺香叹着气,“说是小书的转学手续都办好了。你说说他们这,也不提前说一声,两家人一起吃顿饭也是好的啊。”
她这话是对耿忠平说的,语气里满是遗憾,仔细辨别还有一丝丝埋怨。
你说这换做谁能不气,真心对待的姐妹带着一家人走了,都没提前留个信好好道个别。
耿忠平安慰她:“小何家具体情况咱们也不清楚,说不定还有别的苦衷呢。”
“谁知道呢,我是真心把她当姐妹呢,唉。”
徐艺香今晚心情确实不佳,面上也浮上愁容。
她没注意到耿夏从她进门后就没说话了,还是耿忠平倒水的时候发现了盯着电视机发呆的耿夏,“怎么了夏夏,小书走了不开心了?”
耿忠平的声音把耿夏飘出去的思绪给抽回来了,她愣愣神,“没有啊爸爸,我就是觉得很突然。”
确实太突然了。
昨天还在学校里跟何与书说话,但从今天以后,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何与书了。
过去的她只有一个心愿,重回过去,拯救何与书。
她真的回到了过去,不过没阻止失火的意外,却也避免了自己被困又被救的结局。何与书看着也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甚至他家还出了一件他哥哥突然能站起来的喜讯。
这样,虽然算不上拯救,但也是改变了一点点吧。
记忆里,她打听到的消息里何与书是没有离开过什湖的。要是他现在去了新城,以后发生的事情都会改变,他也就不会跳楼自杀了吧。
想到这,耿夏觉得何与书去新城是对的。
只是有点太突然了,他事先也没跟她说一声。重回过去后,她避开了很多未来对她不好的人,一心扑在何与书身上。现在何与书就这样走了,她得一个人面对能预知的枯燥生活了,感觉有些无趣。
何与书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耿夏有些不习惯。
之前她得时时刻刻把眼睛放在何与书身上,生怕他出一点意外。现在人也不在了,她不知道该把注意里放在哪里。
小学的知识很简单,她都不需要投入心思。周围的小朋友太幼稚,她融不进去慢慢地就变得有些特立独行。
不过捱过两个星期就好了,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学习玩耍,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跟哄小孩子玩的时候跟小朋友们凑在一起,也觉得很轻松。
这学期期末的时候,耿夏发现了一件事,她好像没办法在考试上控制自己。
明明在她眼里很简单的小学知识,考试的时候她好像就是没办法写下完美的答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全凭肌肉记忆在动笔。
考下来的成绩不差,却和她平日里小测全满分不一样。连班主任杨老师也对徐艺香说,“这孩子考试好像有点紧张,没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平时可聪明着呢。”
耿夏默不作声,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大考试里的成绩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果然啊,命运也不会惯着你。
实现了重回过去的心愿,在成绩方面可也做不得假。
不过她科科九十几分徐艺香已经很满意了。
体育场那新建起一个商场,开了家肯德基,徐艺香为了奖励耿夏决定带她去大吃一顿。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去肯德基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在她的记忆里,徐艺香和她从学校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家,第二天徐艺香才说带她去吃汉堡薯条。但是那天下了雨,去的时候耿夏鞋子里浸了水,脚底湿黏黏的一片。她又不想耽误自己第一次吃汉堡,硬是忍着全程没说,徐艺香回去后发现她鞋袜全湿脚都泡白了还骂了她一顿。
导致耿夏第一次吃快餐留下的记忆很不好。
所以这次,刚走到学校门口她就乖乖巧巧地抱着徐艺香的手臂撒娇,“妈妈,我想吃肯德基,你带我去好不好!”
徐艺香当然是答应了,女儿考试考这么好,肯定得奖励一下。
于是她给耿忠平打电话,说带女儿去吃好吃的了,让他自己解决晚饭。
就这样,耿夏高高兴兴地和徐艺香去了肯德基。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杨豪,小区里那个混小子。
他周围为了一群和他一样大的小孩,粗看一眼有七八个人,耿夏猜应该都是六年级的。徐艺香只看到一群孩子在那,倒是没注意到被围在中央的杨豪,所以她也没在意,把耿夏安排在他们身后的那一桌后她就去点餐了。
其实耿夏也想跟着去点餐的,但徐艺香说她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就把她丢在座位上了。
他们一桌的小孩外围的几个叽叽喳喳的,耿夏觉得吵,于是卡座里面挪了点。这一挪,倒是离身后的杨豪更近了。
本来身后的人都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只是突然,她听见有人问了句:“杨豪,你从上个月就开始请我们吃东西,每次还都点这么多得很多钱吧,你爸爸妈妈会不会说你啊?”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耿夏往他们桌上看了眼,七八个人点了满满两小桌的东西,桌面都铺满了还堆起小尖。
这一桌,少说也得有三百了,但据她所知,杨豪家里并不富裕,是不可能让他拿这么多钱出来请客的。
很快,她就听见杨豪十分豪气地说:“不够再买,我爸爸给了我很多钱,我有钱!”
耿夏觉得更奇怪了。
那人又接着说话,不过声音小了点,“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啊,上次校门口买炸串不是还让我请吗,你说你家里不给你钱。”
说到这,杨豪就笑不出来了,马上改了口,只凑到那人耳边小声说:“其实这些钱是我上个月捡的,捡了两千块呢。”
声音很小,但是耿夏还是听见了。
那人被吓了一跳,“这么多钱你怎么不交给警察啊,万一把你抓起来怎么办。”
耿夏小的时候连路边的五块钱都不敢占为己有,生怕警察把她抓起来了。长大后捡钱的机会就更没有了,因为大家都在用手机支付了,出门很少用现金。
杨豪这一捡捡两千块钱,属实有点令人震惊。
耿夏不仅不信,还想到另一件事。
何与书家失火那天,晚上何阿姨带着他们兄弟俩来她家吃饭,吃饭途中何阿姨和她妈唠着家常,中间提了一嘴放家里的两千块钱就这样没了很痛心。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何与书家丢了两千块钱,杨豪就捡了两千块钱。
何家起火,这钱怎么也丢不到外面去。要是真是同一笔钱,那就不是捡了,是偷。
在关于何与书和那场火的事情上,她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包括见第一眼时就觉得一身疑点的程屿初。现在还新增了一个对象,杨豪。
她想到了上一次意外发生时推她进房间的那双手。
但是现在被困房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无从取证,终究是只能空想。
徐艺香一直在点餐台等到东西齐了才一起端来,这次走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被小孩围在里面中心的杨强,“哎,杨豪,你跟同学出来玩啊?”
杨豪抬起头,看见了徐艺香,他眼神四处瞟,随后落在徐艺香端着的餐盘上,干巴巴地回应道:“徐阿姨啊,耿夏妹妹没跟你一起来吗?”
徐艺香笑道:“夏夏就在你身后啊。”
杨豪顿了,随后起身转头看身后的卡座,耿夏冒了个头呆呆地盯着他。
无声的,耿夏看到了他眼底的震惊和凶狠,估摸着他在猜她听到了多少。
可是她要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故作天真地朝徐艺香喊:“妈妈你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睡着了。”
她不去看杨豪,也不知道他听见这句话后是什么反应。
徐艺香在心里觉得奇怪,这个点怎么睡的着,她也没去多久啊。
不过她没说出来,温柔地朝耿夏走过去,“这妈妈也是第一次来嘛,不知道出餐要多久。”
杨豪看着已经背过身去拿薯条的耿夏,还是有些怀疑,但他的同伴很快就把他拉来坐下,他自然管不上了,等出肯德基的时候就把这事给丢到脑后了。
今天看见杨豪又听见那些话,耿夏又想起了何与书。
不知道他在新城过得好不好。
从肯德基出来的时候,耿夏牵着徐艺香的手。店外的寒风凛冽,她往徐艺香身边缩了一下。
“怎么夏夏,冷啊?冷我们就打车回去。”
耿夏点点头。
于是徐艺香就带着耿夏在路边等出租车。
一辆空车很快就驶过来,徐艺香连忙伸手给拦下,“走了夏夏,咱们回家了。”
坐上车,耿夏觉得暖和多了,她靠在徐艺香身上,软软地问:“妈妈,何阿姨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啊,上个星期才打过。怎么了?”
“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在新城怎么样了。”
“你啊,还担心这个啊,是不是想小书了?唉,想想他们都走大半个月了。放心吧,你何阿姨他们在那边过得可好了,何阿姨还说让你过去一起玩。”
不过徐艺香觉得这都是客套话,真去了还像什么样子。去了新城人家不得好好招待你啊,多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她也只是听听,并没有真的打算带耿夏过去。
耿夏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
她只是希望何与书这小孩能在那边过得好点,开心点。
他性子比较孤僻,不容易交到朋友,这点让人很担心。她不希望何与书有个不快乐的童年,怕这会成为他未来跳楼自杀的导火索。
何与书就像一棵小树苗,汲取养分,独立生长,随时可能面对风雨。
小树啊小树,你一定要快乐地长大,直到强大到狂风无法轻易将你的枝干折断,暴雨也未能给你带来些许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