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难书 第52章 横着才能通过的出口

晚上和白天的唯一不同就是头顶上的光更明亮了，袁月旼躺在床上，在周边嘈杂的声音里迷迷糊糊地睡着觉，时时刻刻都能被吵醒，然后又瞬间睡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刘竹的意识一直在注视着她身边的一切。

刘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不同的人生，和这次相似的经历说是有数万次也不为过。

每次附身的这个人短暂地被吵醒时，她就能借着这个人的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

有个女人一直在围绕着整个演武场转圈，每次模糊地睁眼时都能看见她在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

大概是想找到出口吧。

然而外面有宗门的重兵把守，封印法阵竖起透明的屏障和古时御敌的长城有得一拼，进出都有宗门严格的登记，普通修真者是不可能自己逃出去的。

刘竹看着那个女人呆呆的样子，不禁想起过去听说的，灵兽园里有些灵兽，因为抑郁会一直重复着一样的无意义行为。

寻找出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出口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我们无法通过。

几个小时后，早上来临了，袁月旼拜托隔壁的小姑娘看着位置，自己去上茅厕。

刚一进去，就看见垃圾堆上悬空的一双腿。

演武场的天花板是那么高，只有茅厕里的略低一些，普通人踩着些东西也能勉强够到。

虽然那张脸已经肿胀发灰，刘竹还是认出那就是昨天晚上走来走去的那个女人。

人们抬着那个女人的身体通过无数人都想逃出的那扇门走了出去，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原来这才是我们逃出困境的方法。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这里的人已经认命，不再一直想着要出去了。

恰好这时有访员来这里记录大家的生活点滴，需要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人的医师们也出现了。

访员让大家都擦洗擦洗，换上新衣服，用留影仪记录下大家欢聚一堂的幸福时刻。

不仅如此，访员还带来了好消息，他鼓励大家，马上就可以出去了：请大家为了外头没被魔气感染的道友们坚持一下，大家都是英雄！

访员全副武装，不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可是大家见到了访员，知道自己还没被宗门遗忘，终于等到了出去的希望，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不一会儿，通讯空间里就有了访员传输上来的影像，只见这些天夙夜相对、蓬头垢面的道友们在一层滤镜下一个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红光满面。

只见影像里大家簇拥着一对情侣，由在这个隔绝空间呆了最久的人作见证，两个人正式结为夫妻。

大家看着影像，一个个又被氛围感染，纷纷鼓起掌来。

旁边的大哥推举一个老太太说：“这位老奶奶前两天刚过了七十大寿，现在不办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过下一次，不如我们大家给老人家也庆祝一下！”

有人起哄说：“老太太给大家讲一个！”

老太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说：“那我给大家念一念最近的新闻吧。”

大家一起欢呼鼓掌。

因为被运送到隔绝空间的时候老花镜被人踩碎了，老太太只能眯缝着眼，费劲地看着传讯器，清了清嗓子念道：“魔气侵袭的情况越发严重，隔绝空间的数量大大的不够。

各地都在建立新的隔绝空间，开辟每一平米隔绝空间需要两万五千以上的灵石，另外还需要配备昂贵的医馆设备……

为了让大家在日后的隔绝生活中找到更多乐趣，各地在开辟隔绝空间时纷纷使出新招，有的隔绝空间采用了简约大气的灵木搭建，营造一种旅店式的氛围；有的隔绝空间里配备了各类书籍，给大家提供丰富的娱乐文化活动。

我们做出的这些努力，都是想要道友们流连忘返，爱上隔绝，好让我们迈出坚定走出百年隔绝服务金字招牌第一步！”

老太太一字一句地念着，整个演武场里的人都闭着嘴在听，上千人这些天第一次一齐安静下来，直到结束才爆发出满堂喝彩。

刘竹随着喧嚣退场，离开了附身的人，重新回到了虚无之中，等待下一次进入别人的人生。

凭空见证了这么多人的经历，每一次都能切身体会到他们的喜怒哀乐，刘竹越来越疲惫。

自从这种神奇梦境的开始，梦里的刘竹和现实里的刘竹渐渐割裂开来，哪怕梦里有着白天的全部记忆，但是一次次游走于不同的人生之中，梦里的刘竹渐渐被这些记忆占据了大部分心神。

梦里的刘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刘竹，还是不同的灵魂被揉合进了刘竹的记忆。

她见识到了更多的事，比现实里还要灰心、还要悲伤。

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这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自己还只为自己人生伤春悲秋的时候。

刚开始她觉得有了更多的经历和记忆是命运的恩赐，是让她变得特别的契机，而现在终于领悟，她不过是被别人人生中的卑微痛苦挤兑得快失去了自己的游魂。

她从未如此后悔自己的善良心软：登山的人看见驮着重物被勒得皮开肉绽的骡子，

男人看见怀了孕胎动时肚皮上能清晰看见小手形状的女人，

玉液珍馐吃不完要倒掉的人看见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上的人，

是会难过得泪流满面，还是会吐口唾沫说，又不是我，关我屁事呢？

刘竹自己乍一看见任红达住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不也是这样一比我家简直是皇宫了。

人第一时间永远是顾着自己的。

她无比怀念，没有见证过这些悲伤的那个自己，好好活在现实里的那个自己。

死亡降临前绝望的嗥叫，冲着绝路茫然的呼喊，凡是听过的人没办法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善良是最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人的良心里，没有良心的人永远不必受此折磨。

刘竹对着虚空大喊道：“既然这样也让我到上等人身上看看啊！哪怕是做梦，我也想尝尝锦衣玉食踩在别人头顶的滋味！我真是受够了，凭什么我经历的都是痛苦，剩下的都是沾血的回忆！”

****现实分割线****

刘竹仍在继续自己的生活，虽然呆在家里，但是该工作工作，该睡觉睡觉。

唯一的问题就是每天要吃的药眼看着没剩多少了，但是袁月旼给的药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让她再挺一个多月不成问题。

至于那之后是冒着可能半路就被拉走的危险强闯医院，还是干脆不吃药了自生自灭，那都是很久以后才需要想的事了。

这几个月她一直睡得很好，每次都是睁开眼直接到了要起床的时候，之前失眠的时候暂时闭会儿眼也能做上一堆光怪离奇的梦，这几个月却只是沉眠。

不过这天，她久违得做了梦。

这个梦，如果梦里的刘竹知道了，一定能立刻明白其中的含义。

然而现实里的刘竹却只是觉得奇奇怪怪，心想这个梦还挺逼真的，只在刚睡醒那会儿有点印象，很快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刘竹梦见自己变成了规培生，她不大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只知道是在医院工作的医生，但是又好像要学习和考试。

这段时间她周围简直挤着一万个病人，有的病人自己躺在走廊上，还要照顾着另一个失去意识的病人。

每个看见刘竹的人都伸出手来求救，刘竹哪里懂这些，身体却自己动起来，该做什么有条不紊。刘竹晕头转向，这具身体却像陀螺一样转着。

然而稍微慢一点就要挨骂，患者骂就算了，老师居然也要骂。

刘竹自己也是老师，不管心里怎么生气，就怕家长投诉，所以不光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对学生说，脸上还要笑呵呵的。

刘竹不理解这个导师怎么敢这么横，说骂就骂，都是老师，怎么她就窝窝囊囊呢。

刘竹看见和自己一起规培的学生也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干嘛干嘛。

说是学生，过得比拉磨的驴还累，连着上完整整一天半的班还要学习，一天正经休息也没有，下了手术台直奔实验室，也不知道一个月能拿几十万这么拼命。

医院说什么最近人手紧张干脆连休都不给休了，说这话的导师倒是正点赶回家看球赛，气得刘竹恨不能冲上去扇他的嘴巴子。

刘竹眼见着一个病得比来看病的病人还严重的学生连着熬了几天还一句怨言都没讲，刘竹自己都想和他说要不歇会吧，别病人没事，你先有事。

然而这里的人好像都觉得这种事平常的很，谁都没力气多说什么，更别说发火。

这具身体也每天在医院里连着工作，导师也要骂，病人也要骂，明明全世界都不满意她，可是一个都不许她走开。

这具身体不休息，刘竹也只能一起醒着，连着不眠不休，吃饭也没时间，不能好好吃几口，她每天心都突突的，眼前发黑。

刘竹简直要崩溃了，明明知道是在做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求求这具身体的主人休息两天吧，这具身体还能坚持，她先要疯了。

前几天就开始生病的小伙子终于熬不住，向导师请假了。

刘竹在一边看着，在心里对身体的主人默念道：“求求你学学人家吧，这几天我感觉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好想好好吃顿饭，睡一觉！要不咱不吃饭，就安安静静地睡一觉，睡到自然醒也行啊！”

刘竹还在幻想着休息，边上导师已经对着那个小伙子开骂了，说在这个人手紧急的时候请假的都是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