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竹和女儿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个人眼睛里都是期待,看着对方笑个不停。
女儿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说:“来了,是传送法阵运转的声音!人到楼下了。”
刘竹惊喜地说:“宝贝耳朵这么厉害呢!”
女儿骄傲地仰着头。
又等了好一阵,分发东西的人才上来,是洞府护卫小卫。刘竹从前每次路过洞府大门口,这个孩子都会笑着问候刘竹说:“姐回来了!”
可是小卫如今可今非昔比了,他把一个袋子往地上一摔,散漫地说:“你们家的。”
刘竹伸出手,艰难地从被封印得只剩下一道小缝的大门把袋子往屋里拖。
打开一看,袋子里不是兽排,只有半幅臭烘烘的兽下水。
刘竹柔声问:“这不是我订的呀,是不是送错了?”
小卫没好气地说:“和你买的东西一个价钱,又不吃亏还这么多事。要就要,不要拉倒,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刘竹赶紧笑着对小卫说:“不不不,我要。麻烦下次再有还给我送!”
“懒人事多,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成天挑剔。”小卫哼了一声,鼻孔朝天走开了。
刘竹对女儿说:“妈妈给你做别的好吃的好不好?”
梆梆梆,小卫的踢门声打断了对话。
刘竹隔壁是一对老夫妇,过了老半天才来开门,笑着说:“小卫,来啦,辛苦你了。”
小卫一下火了,把地上的袋子一脚踢开,里头的东西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他怒骂道:“叫谁小卫呢!卫大爷是你能叫的吗!”
一次魔气侵袭,让通天树下的人也渐渐分出三六九等,他卫大爷讨得了这片洞府的执事欢心,如今和这帮贱民怎能同日而语。
他双目喷火,没被魔气侵染,心里的魔性却已经抑制不住。
虽然人还在通天树下,他的心早飞上了云端,眼睛也已经长到了头顶。
从此以后,这对鼻孔只会为执事长老们出气,这张嘴只会为执事长老们说话,这颗头只会为执事长老们着想。
底下的任何事都和他不再相关,连他自己也还一样深陷泥潭这件事,也早被他抛到脑后。
不知道哪家对他喊:“等我们出去有你好看!”
卫大爷笑了起来,腰都笑弯了:“出来,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你们的儿子孙子都出不来!
一群铁公鸡,平时一毛不拔,把灵石都牢牢攥在手里,这也不买那也不买。
你以为长老们为什么不把你们放出来,你以为执事们为什么放任我们,就是要趁这个时候把你们这群废物手里的灵石全都掏出来!
叫你们平时不肯买高级道具,现在就用更多的灵石来买每天的吃食吧。
我怕你们?有种就去告啊,看你们有谁可告!
把你们这群畜生多圈一天,执事就多进账几万灵石,长老们心知肚明,长老们还等着执事的孝敬呢!”
卫大爷骂爽了,开启传送法阵走了。
家家户户都开着一道门缝,整层洞府却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一扇门里头伸出来一截拖把,伸长了胳膊把老夫妇的东西一个个往这边推。
然而距离太远,不过再怎么用力,也只是推动了很小的一段。
这时,下一家门里也伸出手来,把这些东西又往前送了一程,里头的人大声喊着:“您接住嘞!”
再下一家也是这样,大声喊着把东西又送了一程。
家家户户能伸到外面的只有一只手,散落一地的东西就在这一双双手的接力里慢慢传递向该去的地方,虽然缓慢,却不曾停下。
刘竹接住了最后一棒,把东西送到了老夫妇的门前。
门里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把东西捡进去了,苍老的声音感激地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一道道门缝顿时里爆发出欢呼声,就好像已经取得了胜利一样。
女儿吃得很香,哪怕只是下水也是难得的荤腥了。
看着女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刘竹很欣慰,明天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起码她们还有这一刻的安宁。
通讯空间里都说西疆早已恢复了正常,到处一片祥和。
有些同在西疆的道友说起自己每天的真实情况,其他人也多是不信的。
也是,穷和富、苦与乐也都得是尝过味的人才知道。
穷人想象皇帝用金锄头,皇帝问何不食肉糜。
对于有些修真者来说这一两个月每天都要抽时间做个内力测试已经很是束手束脚了,他们不随便走动不过是因为怕遇到魔气,又如何能想象她们已经在这里等过了寒来暑往。
而且哪怕艰难,她们这一年好歹有片瓦遮身,且尚能果腹,更苦的人又是何种光景呢?
这里一开始也并不是这样的,最初长老们说是为了保护自己要少出门,后来出不出去也就由不得自己了,以后又会怎样呢?
刘竹看着通讯空间里有些道友的发言渐渐消失,会不会下一步继我们在外头行走之后又要收回我们在通讯空间说话的权利呢?
谁又能说清已经尝过权力味道的人以后会不会更疯狂呢?
刘竹下定决心:要是能从这里出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从一开始就不答应。
可是对上软弱已经成了习惯,他们这种人,只有对着远不如自己的人撒气的勇气,所以恐怕还是会重蹈覆辙。
一开始难以发现,直到一点点失去全部才幡然醒悟,然后只能安慰自己现在其实也很好。
已经很好了。
【刘竹的第六世】
刘竹已经病入膏肓,她本来就年岁已大,前不久去医馆检查,发现身体里生了好多瘤子,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还好她已经活了很久,就是立刻死掉也不算亏本了;不过但凡能接着活,谁又真的能舍得撒手就走呢。
女儿倒是忙忙碌碌,都快半百的人了,还急得六神无主,商量着要带刘竹去中州治病。
只是如今下楼一趟都艰难,带着刘竹这个几乎残废的老人奔赴中州简直像是痴人说梦。
刘竹自己都叫她放弃了,一把老骨头,怎么能反过来给女儿再添麻烦。
可是一家子除了刘竹都不肯放弃,亲手带大的小外孙女才十几岁,坐在床边拉着刘竹的手说舍不得姥姥,让刘竹心都碎了,说什么都想再多活几年,看着小姑娘读书工作,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如今要各疆域之间说是手续严苛,实际上已经几乎断绝普通修真者往来,只有长老执事能持宗门令畅通无阻。
至于进入中州,则又需专门的通关符节,毕竟那里是宗门核心、宗主和太上长老们生活的地方。
刘竹女儿申报了好久都没有任何答复,时间白白浪费了不少,刘竹的状态也一天差似一天。
刘竹女儿好不容易花钱托关系联络到了据说能拿到通关符节的执事,对方大马金刀地在客室中央落座,也不啰嗦:“你们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现在也只有我能拿到咱们这儿的通关符节。”
刘竹女儿恭敬地递上一杯热茶问:“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做呢?已经申报好久了,老人实在是等不起。”
执事嗤笑一声说:“申报有什么用,这些符节我说给才能给。”
执事说着,一边扫视屋里的装潢,顺带打量着坐在边上紧张的母女二人,豪气地说:“咱们这儿的符节定价是八千灵石,我看你们挺合眼缘,你们就给三千吧。”
刘竹在里屋床上倒着,听见这个离谱的价钱,心里一惊,刘竹女儿则是赶紧拉着外孙女道谢。
执事笑着说:“先别急着道谢,我也是看你们面善才开的这个先例,要是以后别人也拿这个价钱来找我,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刘竹女儿说:“我们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执事说:“算了算了,咱们有缘,就当我做善事吧!正好通关符节只许除了病人以外跟一个人陪护,我看侄女年纪这么小,你们回来之前就把侄女交给我照顾吧。”说完,执事伸出手就要往刘竹外孙女大腿上放,吓得刘竹外孙女一下站起来跳到后面。
刘竹女儿气得直发抖,指着门口说:“这是什么屁话,赶紧从我家滚出去,我找谁也不会找你这种人!”
执事也不生气,张开胳膊架在沙发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悠闲:“除了我,这里没人能办成这事。还想要老东西的命就赶紧答应吧,你找谁最后都得经我的手。”
刘竹扶着墙,颤颤巍巍从屋里走出来骂他:“我这把老骨头是死是活轮不到你这个畜生说三道四!还不快滚!”
执事慢悠悠站起来说:“好言好语不听就算了,给你们半天时间,今晚我过来的时候你们母女两个一起准备好。只要大爷高兴了,让你们出去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刘竹拿起茶杯往他身上泼,骂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给你开门的!”
执事轻飘飘地躲过了热茶,走到门口说:“老子想去哪就能去哪,这扇破门算个口巴。劝你们还是识相点,不然别说治病,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执事摔门走了,外孙女赶紧扶刘竹坐下。刘竹挺直了腰板说:“生死有命,活到现在我也知足了。今晚上要是有人敢闯进来,我这条老命和他拼了,去把家里的菜刀拿出来!”
女儿哭着扑到刘竹怀里,哭着说:“妈,怎么办啊!咱们怎么想看个病都不行呢,这还让人怎么活啊。”
刘竹拍着女儿的后背,一手抓着外孙女的手安慰她们说:“再等等吧,不着急。以前没饭吃的时候,吃树皮草根吃土我都熬过来了,还能熬不过这点小毛病吗?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不定哪天就好起来了。
你们还是年轻,经历过的事少。
我们那时候有多少艰难的日子,还不是大家互相扶持,都熬过来了。
习惯了就好,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咱们暂且再等一等,多给宗主和太上长老们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