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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苏蕴和打算带祁昭去的诊所在金和社区，公交车坐三站，距离不远，但人少，环境安静。
到达目的地，却意外地发现诊所竟然没开门，苏蕴和掏出手机给诊所阿姨打电话，得知诊所十点才开门，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
祁昭藏着些庆幸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那就回去？”
“想什么呢你？”苏蕴和睇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就等一个小时嘛，怎么？你有事？”
祁昭目光闪了闪，摇头。
两人于是就顺着这边的街道走了起来，金和社区多老街，居民楼都矮矮的，烟火气浓厚，街市热闹又熙攘。
菜市场门口一溜的早餐店都开了门，风把那股油油的、香香的，还带着点不怎么干净的味道捎来，苏蕴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又一边嘀咕着：“早知道就不在家吃早饭了，这边的早点看着还挺香的，对吧？”
其实她就是随口这么唠一句，也没真指望能从祁昭那得到什么反馈，毕竟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和别人聊日常的人。
但没想到他会一脸平静地应和道：“嗯，是挺香的。”
苏蕴和不禁皱眉，“你还是别说这种话了，怪难为你的。”
祁昭挑了挑眉，没什么意见。
走着走着，苏蕴和蓦地停了下来，扭头喜滋滋地望向祁昭，问他：“你喜欢小孩吗？”
舒伥的阳光从她发的缝隙照向他，她的脸摇曳着光晕，飘忽不定。
他脸开始热了起来。
“……那什么……如果……”
“带你去福利院看看小孩？”苏蕴和提议道，“今天是周末，他们都没有上学，反正现在也没事，带你过去看看？”
说起来，她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看他们了，眼下想起来就又特别想去了。
“走吧走吧，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你去看他们一小时，他们能开心一天！”苏蕴和催促道。
祁昭眨了眨眼，缓过来，脸别向另一边，咳嗽了两声，“哦。”
福利院在一条幽长的文化巷里，陈院长见到两人，脸上表情先是惊讶，继而又转变为欣喜，把祁昭看来看去，似乎是满意得不得了。
“这个男朋友配得上你，个又高腿又长的！还帅！就是好像不太活泼啊？”
苏蕴和刚想摆手说不是，一旁的祁昭又在那咳嗽个不停。
而且假咳得非常明显。
苏蕴和干脆闭嘴，猜到他肯定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索性就交给他说。
几秒后，她听到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
“是不太活泼。”
苏蕴和：“？？？”
她惊诧地看向他，祁昭没接她这个投过来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院长。
“哈哈哈哈不活泼也没事！”陈院长称心地拍了拍祁昭，笑得快看不见眼，“两个人里头一个人活泼就够了，互补！”
苏蕴和由着陈院长将她带了进去，抽空拧了祁昭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呢？”
祁昭无辜脸：“我说错了？”
苏蕴和嘴张了张，刚想说“你知道人说什么了吗就跟着后面瞎应”，祁昭朝她迈了一步，头半低着。
“怎么？我在你心里很活泼？”
苏蕴和：“……”
她怀疑她如果说“不活泼”，他肯定就会再次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欠了吧唧地问道：
“看来我真在你心里？”
一想到这个场景，苏蕴和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没再理他。
福利院的小朋友们见到苏蕴和都很开心，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个不停。
也有胆子大的好奇祁昭，时不时地跑过去戳一下他。苏蕴和看他那副脸红红、眼黑黑的模样，应该是烧得还挺难受，有些不忍心，挪到他旁边，替他挡着，“不可以欺负人哦。”
小孩们于是顿时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大哥哥是姐姐的蓝盆友，所以姐姐不给别人欺负他！”
“真的吗！真的是蓝盆友吗？那会不会啵啵？啵啵就会生小宝宝对不对！”
“……”
苏蕴和眼睛眯了眯，伸手制止他们再发出更多的无厘头疑问。
无意间一回头，发现祁昭正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眼里隐约星星闪闪含着点笑，分明是幸灾乐祸想看她到底怎么应对。
苏蕴和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柔声道：“不是哦，是因为这位哥哥疯起来会啃人哦，到时候跑不过他被啃了可别过来找我哭哦。”
祁昭：“……”
或许是苏蕴和在他们心中信服度过高，又或许是祁昭这副模样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惹，总之，在苏蕴和说过那句话后，直到临走前，都再没有人过来“打扰”过他。
和陈院长道别后，诊所阿姨恰巧给她回来电话，说诊所已经开了，她可以过去了。
“诊所开了，走吧。”苏蕴和一边饶围巾一边往前走，“你现在难受吗？要是……”
走出好一截，身后的人仍然没有跟上来，苏蕴和回头，一脸疑惑：“你站那干嘛呢？”
祁昭：“准备啃人呢。”
苏蕴和：“……”
安静了几秒，祁昭忽地扬了扬唇。
“苏蕴和。”
他沉沉的声音响起，掺了些因为发烧的缘故而有些明显的沙哑。
苏蕴和抿了抿唇，有那么些严正以待的意思。
祁昭则悠闲地走近。
苏蕴和觉得这如果在这么宽敞的大街上都能被他逼得两人间毫无距离的话也太玛丽苏了，于是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但祁昭也是长手的。
“你跑什么？”
“谁跑了？”苏蕴和莫名其妙地环顾四周，“正常走路啊就是。”
祁昭眼睛盯着她，恹恹的：“我啃你了？”
苏蕴和：？
“什么玩意儿？”
“你不是说我会啃人么，”祁昭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觑着她，“我啃你了？”
苏蕴和撇撇嘴，打哈哈道：“随便说那么一句而已，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较真啊。”
苏蕴和眼看哈哈打不过，开始强行把错归结为他人，“走了走了，去挂水，你别想故意说一些有的没的来岔开话题啊。”
祁昭轻哼了一声，倒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苏蕴和，嗤道：“也不知道是谁岔开话题。”
苏蕴和全当没听见。
来到诊所，苏蕴和和坐在玻璃窗后的阿姨简单交涉了几句，不一会儿，阿姨拿着两瓶药水出来了。
诊所挂水的区域在门口，一排蓝色的座位，后面同样是玻璃窗，上面还印着几个红色的粗体大字，有些掉了漆。
祁昭在挂水，苏蕴和坐在他旁边，替他看了看点滴，“药水一般都有催眠作用的，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不用撑着。”
祁昭点点头，垂眸盯着自己插着细针的手背。
阳光穿过陈旧玻璃窗，在空中折出一道光影，照射在他蓝绿色的血管上。
“想喝水吗？我去买点水？”
他的眼睫跳了一下，有光从上面轻盈地掠过。
“不用。”
“行，”苏蕴和点头，“我去买水。”
祁昭：“……”
明明旁边就是便利店，她却过了很久才回来，不知道从哪搞了一杯热水，像一片宁静的湖面，缓缓冒着热气。
“喝一点。”苏蕴和递给他。
祁昭头往这边凑了一点，抿了两口。
苏蕴和把水拿到一旁，以防打翻，下巴指指他另一只手，又问：“要我给你拿个暖手宝过来暖手吗？”
祁昭手指蜷了蜷，有点意兴索然地歪了歪脖子，扬声道：“想摸我手？”
苏蕴和：“？”
她想说貌似昨天晚上在仓库里死拉着我手不放的人是你吧？
但她现在仍然保留着一丝丝理智，不愿意拿人家那阴影时刻说事。
见她不说话，祁昭变本加厉：“怎么？说中了？”
苏蕴和无语地翻了他个白眼，奉劝道：“歇一会吧你。”
祁昭挑了挑眉，看上去心情还蛮愉悦的样子。
诊所里来挂水的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大爷，带了一本厚厚的书，扶着眼镜在看。诊所阿姨在听戏，声音开得不大，偶尔从玻璃房里漏出来，音感奇妙。
太阳出得格外好，如丝绸般顺滑地拂在人身上，不知不觉间也带了些安抚催眠的效果。苏蕴和昏昏沉沉地垂头眯了一会，再猛一抬头，小半瓶水已经吊完了。
她扭头问旁边的人：“无聊吗？想听歌吗？”
祁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无聊，但不想听歌。
苏蕴和可察觉不到他没说出口的意思，一边连接蓝牙一边念叨：“我的歌单比较杂，你将就着听。”
他接耳机的动作慢了半拍，苏蕴和已经送进他耳朵里了。
他于是笑了一声，但苏蕴和没听到。
耳机里有声音在流淌。
上来就是一声枪响，接着就是一个女人连绵不绝的凄厉的惨叫声。
祁昭瞥了一眼她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歌名叫《东京杀人事件》。
祁昭：“……”
这歌单，鸡杂都没这么杂。
苏蕴和迟他一步放入耳机，表情懵了一瞬，旋即尴尬地摆手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随机播放的，我换一个。”
祁昭沉默了两秒，还是拆穿：“你点了红心。”
苏蕴和：“……”
死小子视力那么好干嘛？
苏蕴和还是装什么事都没有，切了首舒缓一点的歌，靠着玻璃窗又闭起了眼睛。
那天到底放了多少歌祁昭已经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他是在哪首歌时睡着的。
睁开眼时，苏蕴和正看着他。
祁昭眨了眨眼睛，不太自然，“还有多久？”
苏蕴和站起来抬头看点滴，抿着嘴想了几秒，又坐下来，“半个小时不到吧，应该快了。”
祁昭点点头。
苏蕴和有些奇怪地指了指他脸一周：“你是不是很热？这里面暖气开得太足了，你脸好红。”
祁昭视线落在她紧盯着自己脸的双眼上。
半晌，他别过脸，喝了口水。
苏蕴和手伸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几秒，又悻悻收回去。
“我好像摸不出来区别。”她朝他耸肩笑了下。
祁昭就是在这时回头的。
“你就是想……”
话戛然而止。
卡死。
他没想到她靠得这么近。
他甚至能在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带着金色的光芒，扑簌扑簌地闪着。她额角的刘海别在耳后，留了一道浅浅的弯，遮住了末端的眉毛，眨眼睛时，连带着那缕发一起微微颤着。
他忽然就想起管烨对她的形容，说她笑起来跟北港鸾浅湖的小白鸽一样。
他那时还笑管烨小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文艺个什么劲。
就在这时，苏蕴和抬起了眼，和他对上。
“你自己感觉呢？应该比刚才好些了吧？”
祁昭只是盯着她。
说不出话。
这冲击太强烈了。
明晃晃的日光下，不同于昨晚的黑暗，可以强行掩饰掉些什么，眼下所有都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地暴露在面前。
他回避不了。
没法回避。
苏蕴和手朝他晃了一下，不解道：“发什么呆呢？问你话呢。”
祁昭平静地移开眼，目光往远处一瞥。
“不知道。”
“啊？”苏蕴和奇怪了，“你没感觉啊？”
“好吧。”苏蕴和随意地应了一声，又靠回玻璃窗上。
位置不大，她动作间，蹭到他的肩，带着他晃了一下。
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仍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但那瞬间的歌词，祁昭听得很清楚。
“世界已灰飞烟灭，而爱矗立高楼间。”
他的心疯狂在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