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MO三部曲 第4章 4.CHOICE

诺亚的眼神不像在说谎。

似乎真的是在感叹对于曾经战友的怀念和对自己的期待。

斯塔莉尔注视着那双疲惫的眼很久很久，然后起身。

“我明白了。但我不一定能如你所愿，我只按自己的道德观念行事。”

诺亚只是笑着点点头：“曾经也有人和我这么说过。”

此刻，她裹紧白大褂的身影看起来显得那么单薄，凄凉，与她胸前象征着威严的警徽极不相符……

“打扰您了，我先回去了。”

诺亚望向一旁的镜面，看着自己的穿着，眼神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与麻木。

“你在干什么啊，丝韦瑟。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份，你说出这些话，合适吗……”她苦笑。

不过，自己也曾有过如她一般心高气傲的时候。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你，身负更艰巨的责任。”那空灵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只有她能够听到，这是属于另一个祂的声音，她明白。

这是她重新拾回属于人的身份的第三十天。

与此同时，温格玛丽正和背对着她的克莱克特喋喋不休地争论。

“那孩子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才变成那样的，可你作为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拒绝与她相认？”

“温格玛丽小姐，我理解你失去姐姐的悲伤，但这不代表您能将孩子作为所谓的筹码要挟我。”他的语调像机器人一样字正腔圆，毫无感情。“而且自从我登上这个位置，我就明白，没有什么是比这个位置更重要的事情，更别说她了。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估计对我也没什么感情。对了，你不是已经把她领养了吗？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以后来我这别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你居然将你和普叙赫姐姐的女儿视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温格玛丽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至少应该为她母亲的死和这几年的不辞而别向她道歉……”

她将桌上的东西狠狠砸向克莱克特，然后离开。

“怎么了，勃尔特，火气这么大？”诺亚在楼梯拐角遇到了面色难看的温格玛丽。

“还是因为他。诺亚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动计划？”

“已经不远了。我们的人手差不多已经凑齐了，接下来只需要耐心。”她轻轻拍了一下温格玛丽的肩，“请不要心急。下午我会让孩子们签署入队协议，那个男人再怎么强大终究也是寡不敌众的。对了，简找你有事。”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斯塔莉尔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关于克莱克特的回话。

哪怕是句批评或者威胁也行，她只想看看，那个已经快在自己记忆中模糊的男人倒底还存不存在对过去的忏悔和对亲人的感情。

“真无聊啊，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再次走到落地窗前。

她所在的楼层并不高，所以能看清下面的人。

一位红衣红帽，妆容艳丽的女人，手中拿着一本书和一支笔。

似乎是感应到了斯塔莉尔的视线，她抬头莞尔一笑。

她的眼睛，是如同大海一般的碧蓝色，眼眶周围却是隐隐的血红。

“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无关人员出现呢？而且她似乎不像一个真正的人……”斯塔莉尔不寒而栗。

“你猜对了。”

冷冷的女声从她耳根传来。

斯塔莉尔下意识一拳向身后甩去，却被灵巧地躲开，红裙女子将钢笔狠狠戳进她的手中。

“好疼……”

“这是见面礼哦，我亲爱的孩子。请告诉你们的诺亚老师，我回来了。不知道这几年过去，她有没有想我呢？”她的手又分裂成无数只形状不规则的手，朝斯塔莉尔扑来。

斯塔莉尔知道自己此刻无法使用能力，只能先躲开她的攻击。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瞪着不知来历的女人。然后抓住机会，摁住床头的紧急求助铃。

刺耳的铃音刚响起，一名少年就手持武器破门而入。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斯塔莉尔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那个自己在一开始所见的红瞳少年。

“啊，时间要到了，我还要回去开会。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女人笑了笑，用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东西，随后便像人间蒸发般倏然消失了。

“快让医务员过来！”少年一边走近斯塔莉尔一边对对讲机大声吼道。

“不用了，其实只是小伤。”她紧皱眉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蹲下检查斯塔莉尔的伤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请问你是？”

少年收起关心，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克莱克特总管的秘书，兵器管理处处长，艾尔特.赫利。我知道您的名字。关于刚刚的事情很抱歉，我们没有做好超能力屏蔽管理措施……”

“不……不是你们的错，”斯塔莉尔摇摇头，“经过刚刚的交手，我发现那个人的能力已经强大到连你们的屏蔽设置都无法起作用了。”

“她难道是……我知道了，我会和诺亚小姐汇报的。对了，斯塔莉尔，疼的话别忍着，要说出来。”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对自己说这些话，斯塔莉尔感到莫名其妙。

“我真的没事。”她从艾尔特身边走过。

她想去拜访凉宫梦子口中的‘老乡’。

然而刚打开门，她的胳膊就被人架住，她疑惑地回头，艾尔特正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

“再等等吧，斯塔莉尔，医护人员马上就过来了。就算你刚才伤的不严重，你身上还有那么多伤，至少……换条绷带吧。”

“你……真搞不懂。”斯塔莉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甩开他的手坐在床上生闷气。

简单包扎和处理了旧日的伤后，她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应该就是这一间……”

她看到标着Hung的门。

她轻轻敲了两下。

她发现门是开着的，并没有上锁。

“打扰了。”

推开门，一位少年正一言不发地坐在靠椅上。

“有什么事吗？”斯塔莉尔很清楚地观察少年黑的发里有几根显眼的白发丝。

“听说您是从丘国来的。”

“是也不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悲伤，模样也很憔悴，像是刚受过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我有一位朋友，是我初中同学。也来自丘国，她叫Ria，李雅，之前为我提供过很多帮助，您认识她吗？”

“斯特尔家族的大小姐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印象了。奥丘混血，对吧？我见过她。呵呵。”

“啊……那么，你现在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我不能帮你。而且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出去吗？我想一个人静静。”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房间里也乱糟糟的。

“……”

临走前，她看到少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他与一位老人的合照。

“那应该是他的祖母……”

“呀，斯塔莉尔！”她关上门转身后，恰好看见凉宫梦子笑意盈盈地从另一处走来，大方地和她打招呼。

“你好。”

“斯塔莉尔，你学过画画吗？”她小步跑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我刚刚画了一幅画，您能帮我看看嘛！”

“……只会一点。”

“那你来帮我看看！”

凉宫梦子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就是夹着几张图纸的素描板，第一张夹着的是一幅画着人物的图。

“不得不说，你画的很不错。”

“嘿嘿！”

画面的内容是一位手里提着工具箱和雨伞，文质彬彬，金发绿眼的绅士，他微笑着站在樱花树下。画的左下角用娟秀的奥洛斯语写着“我从未有一日忘记”，后面的字好像是您，但是被涂黑了，改成了你。

“你认识他？还是说……他就是你的老师？”

“嗯……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行。难道你想说你对他……”

“就一点点，嗯。就一点点而已啦！”

“......”

这都是些什么队友啊，斯塔莉尔感到无力。

“听着，香奈儿。一个人要想在极端严酷的环境生存下去，必须学会摒弃自己无用无意义的情感。你这个年纪的女生会产生对长辈的好感很正常，但一定要学会收敛，更不能让它们成为你的把柄害了你，明白吗？”

“那斯塔莉尔你不是也在牵挂着你的妈妈吗？”少女微笑着反问。

“……”斯塔莉尔垂眸，凉宫梦子在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痛心。

“不一样的。”

“我对她不止是思念，更要为她报仇，我要曾经所有与她之死相关的人都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这就是你人生的意义吗？”

“差不多。而且我想要真正的自由，还想让所有和我一样颠沛流离的孩子们拥有自己的归宿。”

“是这样啊……这是个悲伤的话题呢。我们先不讨论它啦，诺亚小姐让我转告你，下午三点我们会有一场会议，就在二楼的会议室，记得按时参加哦！”

“还有啊，斯塔莉尔。”梦子回眸一笑，“你想要的东西有点太多了，老天爷没有这么的有求必应。”

注视着少女踏着轻快的步子哼着歌离开的背影，斯塔莉尔不禁握紧双拳。

“不，不是让上帝来帮我实现。我会靠自己的双手亲自把将人的性命作为玩物的上帝揍的鼻青脸肿。”

“弘，你在吗？”凉宫梦子将门打开一条缝。

“到中午啦，该吃饭啦。你已经两天没进食了，不饿吗？”

“……”

“为什么要管我？”

少年的声音里夹杂着愤怒。

“因为我们是队友啊。”

“……凉宫梦子，是吧？听好了，你最好别和我扯上关系。否则你会变得不幸。”他透过门缝瞪着凉宫梦子。

“好吧，我把饭盒放在门口，饿了记得按时吃哦。下午还要开会。”

“诺亚小姐，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艾尔特正和诺亚认真讨论着，“是‘作家’又回来了，是么？”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很好奇她如何找到这里的，又为什么先要去找斯塔莉尔的麻烦。”

“或许是因为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谢谢你，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把一沓厚厚的资料交给艾尔特。“告诉克莱克特先生，咒物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在防备方面做好准备，必须在掩护措施上多下功夫，现在预算应该多花在装备方面。还有，里面有处决特遣队的申请书，请他过目。”

“我明白了。你们需要的武器装备我正在准备，只要申请通过，我就交给您。”

在艾尔特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诺亚叫住他。

“艾尔特，你这一次什么打算？”

“无论如何，我要先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您别忘了，我不能透漏关于这块表的蛛丝马迹。”他玩弄着挂链缠绕在手中的怀表。

“虽然不知道上一次你经历了什么，但这一次……祝你好运。”

“祝我们好运。”少年红色的双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诺亚丝韦瑟盯着电脑上的“加入ROTE EXECUTE GROUP协议书”，愣神片刻。

“他们真的会加入吗？”

“不加入的话，要把他们处理掉吗？”

“一位船长必须有好的水手才能驶着船越过大洋，不听话的水手，扔到海里喂鱼吃就好了。”一位手里拎着面具的女员工依靠在门旁，她胸前的海螺项链正在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简，你来了。”

“这是那个叫艾莲贝尔的小姑娘亲手给你做的茶杯蛋糕，说怕打扰你就托我带来了。”她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糕点放在桌上。

“唉，这孩子……”虽然语气很无奈，但是她笑得很灿烂。

窗外的天很阴沉，酝酿着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

阴天之下，罗特江边，身穿红色紧身裙的女人坐在一块礁石上静静观望着潮起潮落。她手里红棕色封皮的书本因为凉风而被吹动。

“艾蒂塔孜大人。我们目前只凑够了二十人。”

“这么少？倒底是没有苏醒还是因为无颜面对我当了逃兵？以前的斯帕克，霍丝那些我的得力战将都去哪儿了？”

“……抱歉，我会尽力的。”身形如同晴天娃娃一般大小的布偶一脸谄媚。“我一定会找到他们，艾蒂塔孜大人。”

斯塔莉尔为了打发等候时的郁闷与惆怅决定看看书，于是她拿出书架里一本名叫《治国之策》的史书。

“古人果然还是太死板了。”扫视着一行行文字，她眉眼里满是冷意与轻蔑。“如果是我的话……算了，我可没心思跟那些政府老爷们勾心斗角。”

“如果一个国家一直试图隐瞒自己的罪恶与过错，试图将自己在民众面前伪装成一个最强大和平平等的国家以此来让他们服从自己，那么真相终究会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这就是最后一段，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结束了。

“嗯，这几句倒是干脆利落，不打官腔，我喜欢。”

“这本书的作者是……阿塔亚？没听过的名字。”

所以，时间快到了。

令人烦扰的雨声没有停息。

斯塔莉尔关上窗户，然后走下楼。

“欢迎各位，把各位叫到这里呢。只是为了一件事，希望大家接下来能仔细阅读我给大家发下来的协议书，然后慎重考虑。”

环顾四周，除了董青弘，凉宫梦子，艾莲贝尔以外还有几个她素未谋面的人。

除了凉宫梦子像正在期待老师发考卷的学生，其他人要么无所谓，要么表情呆滞，就像已经习惯了被迫做出不情愿的选择一样。

坐在第一排的董青弘接到纸张后前面的内容一条都没看，就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人都是恭恭敬敬地接过纸，然后仔细阅读每一条协议。

“欢迎您来到UMO组织。”

“您是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的人，有能力保护弱者之人。所以我们在此诚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的处决特遣队。”

“首先，您的任务是跟随我们一起出勤，作战。每日，您的训练和外出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九点（除去有咒物主动出击的情况）其余的时间您可以自由分配。”

“我们将为您提供衣食住行，保障您的人身安全（除去战斗的情况下）但是您需要对我们包括您本人的存在进行伪装和隐瞒，如果在不知情人士前暴露，后果自负。”

“我们每一个月都会有综合考试，不达标者将遭受惩罚或者被踢出队伍。”

“当你发现队内有人被咒毒感染或者做出背叛组织的事情，请毫不犹豫地将其处理或者交给上层。”

“在这里上课不是为了应付考试或者攀比，而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让大家活下去。你们拥有掌握这些知识的权利。”

“未经允许不得随意旷课，从内部出去。”

“你可以当逃兵，只要被抓回来就是被折磨致死。”

“你们的后悔期只有两周时间，在这之后你们将失去自愿退出的权利。”

“你有愿望吗？只要你表现优良，我们将考虑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只要在合理范围之内。”

“无需担心你们的未来，当你们的任职期已满或者咒物风波平息，我们将为你们分配工资不低于8000罗币的工作。”

“最后一点无关紧要的话，但也是最重要的。”

“当你被赋予这个身份，接受这个身份，那么你将要以一生的代价战斗下去，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哪种身份，即使前路茫茫，不被理解认可，同伴退出或者以最残忍的方式牺牲.......”

“您确定要成为-UMO处决特遣队的一员了吗？”

斯塔莉尔冷哼一声，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望向窗外，天晴了。

“这有什么？我会做到的，我还会是所有队员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她自傲的发言引来其余几人的侧目。

“你为什么能这么确定？你凭什么能这么确定？”

坐在前排的一位男生微笑着用讽刺的口气问她。

就在这时，艾尔特推门而入。

“诺亚小姐，克莱克特通过您的申请了。”

“对了，忘了介绍。这位是艾尔特.赫利，是我们队今后的参谋。”诺亚走到艾尔特身边。

“就凭我是斯塔莉尔.薇德赛尔。”斯塔莉尔在经过那个男生身边时，俯下身轻声回答，然后将纸交给诺亚——

“诺亚小姐，这是我的选择。”

斯塔莉尔留意到男生的签名——“托特”。

“哇，斯塔莉尔好帅哦！”凉宫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夏奈儿，你认识她？这么快就搭上话了哈？”一个面相憨厚的男生轻轻捣了一下梦子的胳膊，他是斯科林。

此时，另一位脸上缠着黑布的黄发少年也站起来，将签上名的纸交了上去，就在他与诺亚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诺亚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偷老师的东西可不太好哦，迪奈。”

“切。”迪奈不情愿地将藏在袖里的手链还给她。

“啧啧，都是人才。”还没走远的斯塔莉尔回头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斯塔莉尔仔细回想着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女人的面容，她很狰狞，眼神给人一种一定要将什么铲除殆尽的感觉。

而且明明是自己的敌人，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

如同全身都被焚烧一般，斯塔莉尔每每想起她手中的书笔，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灼热感。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斯塔莉尔以为“她”又出现了，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然而身后，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就像是本来就铭刻在自己的大脑中一般。

“她”在召唤自己。

“来吧，我的孩子，加入我们。你的血肉至少有一部分是属于我们的。”

斯塔莉尔没有理会，但声音依旧在她耳边不停循环。

直到斯塔莉尔一拳猛然捶向身后的镜子。

镜面碎裂，鲜血从她的拳头汨汨流出。

停止了。

她冷静了许多，然后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弯腰捡起一枚反光的镜片，里面反射出一位金发蓝眼的女孩。

她微笑着，样子很像一位曾经在村庄里遇到过的热情坦诚的小姑娘，还给自己分过一瓣橘子吃。

可惜后来那个村子失了火，斯塔莉尔再也没有见过她。

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斯塔莉尔的脑海中。

“难道那场火灾是……”

时间能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