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4［水仙］ 第1章 白雾

2017年6月17日，下午4点。

贺知易对着镜中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一张脸。这样诡异的事，如果换个人，可能会觉得自己出现幻觉，后发现这是真实的，惊叫出声。

但贺知易倒是冷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大胆，只不过这种非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走向，他早就曾设想过。

贺知易是个不怎么正常的正常人。

之所以还能判定为是正常人，也仅仅是他还算会演戏，一直扮演着合格的路人甲，以致于普通到无人在意。

所以没人会发现他的异样。

话又说回来，贺知易对着镜中的自己，近距离的观察这副身体。

他此时全身剥.光，肌肤白湛，身型优越，玉面淡拂，细长的眼睫和微长的发在投进浴室里的几片阳光下染上金边。

很完美的一具身体。

但贺知易更喜欢自己的。

于是他很快套上衣服，走出浴室。

身体的主人住在公寓里，看上去经济条件并不差——比10年后的贺知易的经济条件还要好。

公寓整洁干净，仿佛没人住过一样，缺少生气。

至于这具身体的主人，叫白雾。

——白雾，17岁，云市中学的一名高中生，无父无母，通讯里更是干净的找不到一个联系人，但个人账户里却有5万积蓄，且沙发旁的橱柜里放着这栋公寓的房产证。

这个场景，让贺知易想到了玩家登入游戏后的第一界面。

像是一个等着被附身的npc，此前就准备好了玩家需要的东西，静待玩家登入游戏后用自己的身体开始生存。

当然这仅仅是个人臆想，也就贺知易这种无聊透顶的人会这样想了。

今天是星期六，但每明天要补课，所以今天要回去上晚自习。

贺知易拎起书包，顺着记忆前往学校。

17岁的贺知易也在云市中学念高中，和白雾一样是高二（1）班的学生，但贺知易居然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白雾这个高中同学。

就好像这人从未存在过一样，但此时贺知易又莫名觉得白雾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似乎曾经真的见过。

事实上，像贺知易这种与社会处于即将脱轨但总差点的生活状态，他一个高中同学都不记得也不足为奇。

“檀栀路61号檀栀宫7楼704室。”贺知易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这栋公寓的地址，以防走丢。

不过，这地址有点儿眼熟啊……

*

进入吵嚷的教室，贺知易……哦不，白雾环顾四周，他不知道自己位置在哪，便随意逮着个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人，问：“哎同学，我……”坐哪的？

白雾顿住，他叫住的这个人，就是曾经的他自己——17岁的贺知易。

是了。白雾这才反应过来，既然他是在别人的身体里，那自然会遇到自己，只不过他以为他的灵魂是只能出现在一具躯壳里的，所以自动忽略了自己会出现的绝对事件。

“？”贺知易侧脸看过来，“什么？”

班里忽然安静了几个度。

开始有人毫不遮掩地对着白雾和贺知易窃窃私语。

对，白雾想起来了，他的高中生活并不美好，因为他被孤立了。

虽然他自己对此不感冒，但确实有些麻烦。

“我是想问，我的位置在哪？”白雾问出这个问题，听到有几个人在噗噗地笑。

“那儿。”贺知易指了指中间这一组的倒数第二个位置。

班级里的座位规划，是三小组和两大组，最中间和两边的是小组，单人座，被三小组夹着的两大组是双人座。

白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谢。”

贺知易没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靠窗最后排。

这个位置很奇妙，坐在这儿的，要么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会的高人，要么就是贺知易这样被排挤且无存在感的小可怜。

贺知易的位置自从被同学开始孤立后就再没动过，因为同学们排斥他，而老师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会上班之余还给自己找麻烦呢？况且贺知易还是个成绩差劲的孤儿。

对于曾经的自己，白雾此刻也并没有表示过多的善意，他就像对自己也毫不在意般，自顾自在桌位上补作业。

“哎，白雾，你怎么回事？刚刚跟那个谁聊什么呢？”前桌转过身，将一只胳膊搭在白雾的桌上，这个“那个谁”是谁不言而喻，话里也隐隐有些施压的成分。

在学校这种小型社会里，每个班级都会出现隐形“食物链”。

常见的，就是更开朗的人支配更内向的人。

倒霉的，就是男生和女生里都出现一个老大，在班里呼风唤雨。

贺知易就是倒霉的那个。

他不像其他男生一般，他不动声色，却又格格不入，他像一个永远融入不了别人的特殊群体，虽然这个群体只有他一个人，但也恰是因为这个群体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被肆无忌惮的排挤。

先是男生中的老大表现出恶意，其他人便察言观色的也释放恶意。

不仅如此，如果有人不排斥贺知易，那么这会被视为与贺知易以外的人为敌，于是一定会遭到施压。

届时，又有谁去管这个沉默寡言的贺知易？

思及此，白雾只是淡淡道：“没什么，我就问问他我的座位在哪。”

前桌明显不信：“你当我傻？”

白雾耸肩：“好吧，那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听什么，然后我说，或者再直接点，你是想警告我别和贺知易接触，因为你不喜欢他，否则我会和贺知易落得一个下场？”

对方一哽，狡辩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没人和贺知易做朋友，那是他自己性格古怪，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和你有关系。”白雾耿直的眼神像是撕开了面前这个男生的遮羞布一般，分外赤.裸。

这也是小团体的惯用伎俩，主导者不明说，但其他人都可以通过主导者的语气、行动接受主导者的命令，最后被追究起来，所有人都可以脱去罪恶的皮，无辜的说，没有啊，我们只是不喜欢和他接触。

前桌被白雾说的无措，眼神闪躲着骂了句“有病”，紧接着转了回去。

——

晚自习没有课，都是自习，到了第二节自习，贺知易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同时，几个男生互相交换了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幸灾乐祸。

白雾起身去厕所。

“你看看你的成绩，贺知易，再创新低啊，你天天上课也挺认真的的，怎么就是学不进去呢？从高中进了这个班就一直是倒数，虽然年级上不至于最后一名，但也离最后一名不远了，贺知易，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学生，唯一出路就是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但你现在……”

白雾假装不经意的路过办公室，靠着白墙听里面班主任的碎碎念。

贺知易也靠着白墙，面不改色地被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了十分钟。

最后班主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见贺知易无动于衷，怒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态度，贺知易，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贺知易顿了顿，“我看得见。”

班主任：“……”

偷听的白雾：“……”

怪不得被骂有病呢。白雾笑着心想，即便是27岁的他回看自己的17岁，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病。

“你别给我装傻！”班主任声色俱厉地拍了拍桌子，“你现在不努力，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哦。”贺知易油盐不进。其实他还想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并没有呛班主任的意思，只是贺知易实在不理解，班主任为什么这么生气，他过得好不好，以后会怎么样，和班主任有什么关系呢？

班主任喘着粗气，明显是被气的，挥挥手一脸“眼不见心不烦”的神情，“算了，你回去吧。”

贺知易点点头，礼貌的告别班主任，走出办公室。

此时的白雾，仍旧靠着墙，眼神不闪不躲地对上贺知易的视线，似乎并不因为自己偷听而感到心虚。

在贺知易出声前，白雾先一步抬起食指抵在唇上，对贺知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贺知易倒是配合，什么也没说打算回班。

“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白雾勾住贺知易的肩，悄声在贺知易耳边说道。

“？”贺知易奇怪的看了白雾一眼。

白雾知道贺知易一定有很多要问的，但他没打算解释。拉着贺知易就走下了楼。

云市中学并不算很好的高中，管制也松上许多，所以白雾这个过来人不多时就在没老师发现的情况下找到了曾经逃课的后门。

这后门老旧，是这所学校曾经的东门，现在被锁起来再没打开过。

白雾身手还在，三两下翻了出去，对贺知易道：“快点。”

贺知易还没逃过学。

他虽然对那些条条框框的校规不怎么在意，但也确实没有犯过几条，因为犯规的后果很麻烦。

比如三千字检讨，或者打扫楼道。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贺知易在这个和人贩子及其相似的白雾的诱惑下，竟真的就翻上了这个老旧的栅栏门。

“那边那两个同学！干什么呢！”保安提着刺眼的手电筒一边嚷嚷着跑过来。

“快！别被抓了！”白雾招手催促。

贺知易迅速跳下来，和白雾一起消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