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自私。”项席皱了皱眉,勉强撑开眼皮,面前只有一个长相与自己无二致,只是留着一头短发的人,仔细听其实还有声音不同,此刻只身挺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神冰冷淡漠。
项席闭了闭眼,发现自己醒不过来,却又根本不想看见他,装聋作哑。
“本来就要死了,你还要拖着他,你让他之后怎么办?”
“你才是早就该死的,怎么敢在他面前现身的?”项席微微敛着眼,压着嗓子沉声刺他。
“……”
“你甚至不敢在他面前开口说话,在害怕什么?”项席撑起身锁定他,凤眸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他说了他要回家吧?”那人开口又是另一句话,他说话的方式总是像机器人那般一板一眼,有种不近人情赶,“你却总想把他留在身边,留在这里。”
“别把你自己龌龊的心思安在我身上。”项席满脸厌恶,巴不得再放火烧他一次。
“我并没有觉得我们有很大的区别。”那人一字一句,直视着项席认真反驳,“如果你没有那种心思,为什么我死了那么多次,还能出现在这里?”
项席后齿咬得死紧,盯着对面那个沉默不语的人机,突然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下死劲将自己整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眼球也微微凸出,那个身影也随着空气的稀薄而逐渐消散。
“我等着……等着他来到我身边的那天……”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
在项席即将掐死自己前一秒,头一阵剧痛,逼得他不得已松了手,紧皱着眉闭上眼,有什么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都是邢炘和“项席”的背影,让人头昏脑涨,喘不过气。
许久,在一阵天旋地转之间,项席才缓缓睁开眼,身边昏暗一片。
“醒了?”
项席缓缓扭过头,门口的邢炘刚要出门,然而不放心地一个回头,就看见项席半睁着眼盯着自己,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睡了两天。”
邢炘转身,随手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一旁,朝着床边走去,然而他一靠近,项席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萦绕在他身上,近看才发现,邢炘的脸也有些微微红。
“喝酒了?”项席嗓音干痛难耐,这两天偶尔清醒时刻只有被邢炘抓起来喝药,喂点流食,再有就是漫长的沉睡,醒来后嗓子像被砂纸揉过一样难受。
邢炘从床头递给他一杯他才换新的冒气的热水,让他小口抿着润口,自己则起身,抱着那瓶红酒轻啜了一口,半晌,才拖着沙哑的声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点累。”他这样说,让项席心里发胀,抿了抿嘴放下水杯,伸手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却被邢炘轻轻偏头躲过,只扭头看着窗外的月光发愣,透过窗帘中的一点点缝隙,皎白都撒在床单上。
邢炘起身,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这下窗外的夜景展露无遗,邢炘就轻轻靠在窗边,耷拉着眼睛盯着星空和明月看。
“真好看。”他喃喃道,酒意开始慢慢上头,这段时间实在是身心俱疲,其实他开始是想喝点啤的,然而这里并没有,只有几瓶保存完好,年份不错的红酒被抬了上来,他也不挑,拿着就喝了。
其实他酒量不错,只是到底这几年才开始慢慢接触酒精,眼下他已经喝了半瓶,后劲上来,开始让他的脑袋有些混沌,开始顺着脑中所思所想来行为。
“我奶奶家在乡下,我说的是我后奶奶,虽然我亲奶奶对我也不错,不过我爸出轨的时候她护着我爸,我就没那么喜欢她了。”邢炘嘴搭在酒瓶口,被酒液染的红润润的嘴唇亮晶晶的,随着主人颠三倒四的话语一开一合。
项席静静地坐在床上,低血压带来的轻微头晕没办法让他立马起身,只好靠在枕头上,听邢炘认真的碎碎念。
“奶奶她很喜欢我妹妹,也喜欢我,暑假的时候我们经常过去她那儿玩,夏天里凉快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和这个很像。”邢炘伸手指了指,然而隔着一道玻璃,他神情微愣,随后反应迟钝的,缓缓收回手,又变回沉默不语。
“之后能再看到。”项席轻声道,语气却是十成十的肯定,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人,“不是说一定要回家的吗?”
“那你呢?”邢炘即刻反问,转过身来和床上那个瘦了一圈的人对视,刚刚说话有些黏黏糊糊的人,此刻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你真的有想过和我一起回家吗?”
项席刚从沉睡中苏醒,身体机能跟不上,不像平时那般反应迅速控制自己的表情,那一瞬间脸上的空白让邢炘看了个彻底,无所遁形。
现实与梦境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重合,项席就那样静静的,呆愣地靠在床头,低头掩去慌乱躲避的神情,一时间都没有回答邢炘话。
梦中那人所言,他表面上唇枪齿剑,实际上都一句不落地听进了心里,让他不敢再随意张口,随意的应许让邢炘的下半辈子痛苦不安,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资格。
“怎?”见人不说话,邢炘拎着红酒仰头灌了一口,月光下线条流畅,喉结滚动,皱着眉咽下后,邢炘靠在窗户旁,神态懒散,双瞳迷蒙,但话语清晰:“要分手?”
酒气弥漫,这个夜也开始混乱不清。
邢炘语气轻飘飘的,然而那两个字砸得项席浑身僵硬,血液也被浇得浑身冰凉,不顾身体的异样,酿跄着朝邢炘走去,他的血气还没补上来,一下子失力扑腾到地上。
邢炘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只定在原地,冷眼看着他。
项席披头散发,好半天才勉强支起自己,走到邢炘身前,像只想要挽回爱人而纠结低下的困兽,低下头牵起邢炘一只手,同样冰凉,被汗渍浸得更湿。
项席抖着声音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邢炘随他牵,没有回应他,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也没想分。”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笑容与说出的话都带上点苦涩的意味,让项席心都漏了一拍,四面八方有冷风往里面呼呼地灌。
“这趟去那边,姚清阳说了很多你不好的话,我都当放屁不理,可是除了他之外,只要和你有关的事,他们都说让我问你让我问你云云,就连那个死装的老头子都这样说,可我还是说去你大爷的,不信他们的。”
项席低垂着眼,睫毛如蝴蝶振翅那般颤抖几下,他光脚站在地板上,寒意顺脚上,听着邢炘的话,更是让他从内到外都凉,脏器都结成了冰。
他低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邢炘拉过他的左手翻过,指着手心被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剧烈挣扎再次渗出血,染红了才换的纱布。
“为什么这个伤口还没好?”项席急忙忙扯开绷带,甚至不管还有黏连的皮肉,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调动所有的注意力盯着手心,全神贯注地试图改变。
然而他酝酿半天,气都短了,伤口却没有一丝一毫愈合,项席白着脸,手背青筋暴起,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逼着自己再全集中。
还是邢炘不忍他再自虐,故技重施撕破了手上的倒刺,将渗出的血珠挨到项席的手心,下一秒那道外翻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几秒钟的时间,邢炘轻轻挠了挠,痂壳自己脱落,露出里面已经长得差不多的粉肉。
然而项席的脸却是越来越白,越来越差,直到都有些泛灰,他却不敢抬头看邢炘一眼。
“我疼你,有些事你不愿意说,我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表现出的所有不自然我都当成自然,但我又不是真傻子。”邢炘嘿嘿一笑,醉意明显,回手捏了捏项席那只手,牵起在他刚好的手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甚至知道你当初为了救我挖过心,可是仅仅不过十几个小时,在我们躺一张床上半坦诚相待的时候,你的胸口已经是光滑一片,连道疤都没有。之后你在公交车上流鼻血,还被人拖走活埋了;你的伤口开始愈合地越来越慢,而我的身体素质全面提高,只要不是致命伤,很快都能好全,皮肤和新长出来的一样。”
借着微微的酒意,邢炘一口气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说的项席心惊,肉也跳。
偏偏这时候邢炘还有闲工夫插科打诨,戏谑道:“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是不是还会被暗害,需要我去拿个芒果试试吗?”
项席后槽牙咬得死紧,抓着邢炘挡在他身前,似乎把他的话当真,不愿意让他以身犯险。
邢炘抿了抿嘴,又没忍住咬了咬自己腮肉,总觉得眼前雾蒙蒙一片,看着项席这幅左边胸口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你要和我回家,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让我到时候带着你的骨灰回家?”邢炘声音越来越哑,说到后面轻微哽了一下,单手捂着眼昂起头来深呼吸。
项席抓不住他了,揪住人的衣角,却还是脚底发软,顺着力道就跪倒了地上,佝偻着低着头,一只手撑在邢炘的脚背上,眼底死一样的空洞,快要听不清邢炘讲话。
然而邢炘不放过他,顺着墙壁也慢慢滑下来,坐在地板上和项席平齐,撑在酒瓶上两眼有些发直。
“你知道吗,你来救我的时候,我担心又高兴,担心你怎么单枪匹马地闯进来了,高兴是你总能及时救到我,我心想我真他娘喜欢死你了,一定要把你带回家给我妈看,说这个人特别喜欢我,拼了命都要来救我,换做是我我也干。”
邢炘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项席颤抖着嘴唇,听他直白地剖析着自己的心意,掏心掏肺地倾诉衷肠,眼睛发胀,然而自己的手背被先一步打湿,滚烫而湿润。
他猛地抬头,不知何时,邢炘毫无自知,呆呆地流了满脸颊的泪,顺着两腮滑到尖瘦的下巴,全都一颗颗砸在地板上,砸在人心里,让人怜惜到窒息。
项席大脑发麻,耳朵哗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等反应过来时,他惊惧着瞪大双眼,大喘着气将邢炘紧紧搂在怀中,一手轻轻抚慰面对面的姿势,项席的锁骨接了一小捧爱人的泪,里面盛的都是邢炘说不尽的委屈与心痛。
最近抽空会修修文的,感觉自己写的手忙脚乱的(挠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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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Chapter 74 小白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