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数日后，宫墙之外。

红墙绿柳间，一个人影踉踉跄跄跑上前去，未行几步，便有大内侍卫将其拦下。

“干什么的？！”为首的人满脸凶相。

“大人，小女是礼部尚书之女梁氏，受长公主殿下之命来此。”梁许安抬起头来，神色悲戚，声音哽咽，“韶安郡主前几日受了风寒，原本以为只是小伤小病，过几日便好了。可没有料到，如今病情竟日益恶化，郡主每日缠绵病榻，长公主也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得差遣小女来皇宫求陛下、太后允一太医到府上来为郡主诊断——我、我有信物的，人命关天啊，还请大人们通融一二……”

说罢，她已泣不成声，颤抖着手将郡主玉令从袖中拿了出来，同时又悄悄将几两碎银塞到面前的几名侍卫手中。

“这……”几人面面相觑。

美人哭泣，本就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再加上有郡主玉令在手，不似作假。

——一个弱女子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呢？

“既是长公主有令，我等不得不从。”为首的侍卫沉吟片刻，将武器挪开，“只是这皇宫禁地，梁小姐还是快去快回的好！”

“……谢大人海涵！”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深处。

太医院里，御医们忙忙碌碌，有人忙着晒药，有人钻研医书，有人聚起来交流昨日的心得……总而言之，各大院中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然而坐落于太医院深处的祝由科院，与他处相较却人烟寥寥，一片清净。

狄丹将手中的古籍放入身侧书架，缓缓打了个哈欠，刚想出门转转，却骤然听窗外一声响动，赶忙回头看去——

“狄大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啊。”窗外的俏女郎言笑晏晏，从里面不断招手，哪还有方才宫门外涕泪纵横的影子。

“……梁小姐？！”狄丹也是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个还是多亏了往烟……唉，说来话长。”梁许安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手中转着那枚郡主玉令，“不过当下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悬壶济世的小狄太医若是得闲，便随我一道，去趟城郊罢。”

翻山越岭跑了一路，狄丹才算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京几位女眷前几日到城外出游，梁二小姐恰好参与其中。后来几人分开，她便途经上京城边一个小山村。明明已至午时，村中却不见炊烟，不闻人声，恍似一处空村。梁许安心中甚感奇怪，呼唤数次，停步许久，才等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出门摘些野菜回家充饥。经她反复询问，才从老人那里得知：村中有人得了怪病，又无从医治，大家对做饭有心无力，自然没有炊烟升起。

梁许安回府后，几经揣测，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适逢好友韶安郡主苏往烟来访，二人商量一番，一致觉得应该请个郎中了解情况，若是有异再报官。长公主近日来管束得越发严了，苏往烟叹息自己不能一并前去帮忙的同时，二话不说将郡主玉令借了出去，更是让梁许安去宫中请太医相帮。

梁许安也没有见外，一混进太医院就将狄丹“请”了出来。

“幸亏那位‘凡间罗刹’今日休沐，否则就算你何等冰雪聪明，也未必混得进来。”狄丹听了有些后怕，他微微侧头，“话说你是怎么想到找我的？”

“太医院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不找你找谁？”梁许安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

若说这狄太医，来头可不小。

众所周知，大顺朝建朝百年，风水轮流转，陟罚臧否，晋升的晋升，打压的打压，官宦世家的名头便换了不少。但唯有一个家族极为特殊，其祖先早在开国君主打天下时便陪伴左右，后来大顺建国，他便在上京城扎下根来，救死扶伤、福泽后人——也才成就了如今狄氏医药世家的名头。

狄丹正是当今狄家家主的小儿子。他自小便痴迷于岐黄之术，对于医学药理、杏林仁术都极有天分，甚至连几近失传的祝由之术都因博览古书，略通一二。因而，在舞象之年便以极高的资质考入太医院，成为了大顺朝史上最年轻的御医。

世人皆称道的医术奇才、神农再世，按理来讲太医院十三科，不说他门门在都其中举足轻重，好歹入一门煊赫的，金饭碗也是一辈子跑不掉了。但狄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挑了在宫里几乎无人问津的祝由一科，还一干就是三年。

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学医救人，不论门类。祝由术虽神虽玄，不入巫道，却是行医。”

“丹愿以亲身辟蹊径，走人间道，济天下人。”

人们纷纷摇头，叹息可怜又一个少年英才不撞南墙不回头。

而与他自幼相识的梁许安却持了不同观点。

太医院本身就隶属于礼部，再加上梁、狄两家世代交好，狄丹随其父经常出入梁府，少年意气风发，本就不爱走寻常老路，再加上梁许安从小便听狄丹讲了许多医学药理上的趣闻，自然而然地便选择了信任。

还有一点，潜移默化地根植于梁许安的心里——她的生母是西域人士，在五岁以前，梁二小姐一直在西域憩凰国里生活，直到后来，随父入中原，日夜思念故土和母亲，正是狄丹用刚学不久的祝由之术治好了她的心病。

在她心中，祝由术已经有了母国巫医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二人的脚步在荒僻的山村前停了下来。

正如梁许安描述的一样，眼前的村落鸡不鸣犬不吠，一片凄清萧索之态。

“就是这儿了吗？”狄丹环顾四周，微微握紧手中的药箱。

梁许安点了点头，试探性地轻轻扣门：“有人吗？”

未听到一声回应。

“……”二人对视一眼，狄丹不动声色地从药箱中拿出两个麻布做的简易面罩，各自戴上后推门而入。

一股陈年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夹带着淡淡的腥味，闻着很不舒服。

尽管戴了面罩，梁许安仍是忍不住用手掩面，她目光遍及整个村子，不见人影，鸦雀无声，安静得过分，甚至可以称之为死寂。

忽然间，足尖似乎碰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去看，惊呼一声赶忙避开——

原来地上躺着的，正是之前与她交谈的那位老妇人！

“老、老人家……您怎么了？！”

久居闺阁的梁二小姐有些手足无措，她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水，给那老妇人喂些下去，待她眼睛睁开一丝缝，才长舒了口气。

“是你啊……”老人愣愣地盯着眼前人，仿佛在辨别她的容貌，过了许久，才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三个字。

“对对，是我，”梁许安连连点头，她将老人轻轻扶起来，神色焦急，“老人家，这里是怎么了？您又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老妇人骤然神情大变，她尽全力才将梁许安推开半分，嘶哑地咳嗽着：

“咳咳咳快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所有人都受了诅咒——再不走就……咳咳咳咳咳！！！”

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声嘶力竭，双目陡然瞪大，不断地咳喘，甚至吐出血来。

梁许安往地上一瞥，大为失色——

漆黑的血，触目惊心。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dzh7共1人，总计41人

老师：0人，总计6人

“偷得浮生半日闲”——选自《题鹤林寺僧舍》

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梁许安（号啕大哭）：我们家郡主重病缠身……

摩拳擦掌准备第101次离家出走的苏往烟：阿阿阿阿阿——阿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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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