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看看时间还早,此时去给伊轻尘送宵夜还是明目张胆了些,极有可能碰到怀秋姑姑,于是沿着梅校尉指的路一路找去,原以为会是一个年轻的婢女,却没想到居然怀秋姑姑,真是冤家路窄。
只见她虽哭得伤心,但仪态丝毫不乱。
见状,小蝶掉头就想走,谁知怀秋早已注意到了来人,拭了眼泪,正襟危坐,一开口就成功让小蝶再也迈不开步伐:“我一开始倒是真没认出来,翠薇,几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小蝶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缓缓转身,装傻充愣:“小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怀秋笑了:“你别装了,虽不知你这几年去了哪里,但是回来是为了娘娘吧?我一开始竟没有认出娘娘,是我的错。陛下说对了,我现在万般后悔,竟没有早些认出她来,还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这几日我越想,心里便越过意不去,这些年你们都受苦了,回来就好。这宵夜你也不用这么拐拐绕绕地送,放心去送就是了,总不能苦了娘娘的。”
转眼便到了封后大典
伊轻尘天还没亮就被几位姑姑伺候着起了床,光礼服就穿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全部梳妆完毕,天已经大亮了,所幸没有耽误吉时。
永嘉帝亲自在秋棠别院门口迎接,这是史无前例的。
浩浩荡荡的车队望不到尽头,车队沿着瑞安城的主干道一直走,到处欢呼喝茶一片,众人跪拜新后,万人空巷,匐倒一片。
在瑞安城完完整整走了一圈才进入大明宫,拜过天地后,新后接受百官朝拜,光是进贺的礼品报幕就足足报了一个多时辰。
如此,典礼总算进行了一半。
午饭后,永嘉帝携新后给太后奉茶。
太后虽然穿得喜庆,但表情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喜庆的气息。
勉勉强强接了茶,喝了,说了些恭维的话便不再言语,一副赶人的模样。
伊轻尘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好表现出来。
之前怀秋给自己上过功课,说太后是十分不好相与之人,虽早就让了权,赋闲在后宫,与陛下的感情也不是特别亲厚,但无论如何都是长辈,应当尊敬。
众人都不说话,太后更是连一眼都懒得赠与伊轻尘,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好在卫昭聿及时打破平静,挽着伊轻尘的手道:“母后素来喜欢清静,你也不必时常过来请安,免得叨扰了。各宫嫔妃还在清宁宫等着拜见你呢,你先过去,我同母后说几句话。”
伊轻尘没有多留,朝太后福了福,便离开了。
伊轻尘走后,卫昭聿挂在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也转成了不耐。
“母后,今日不管怎么说也是儿臣大喜的日子,您应当高兴才对。您若是在这大明宫住的不痛快,过几日搬去兴庆宫就是了。”
太后:“哀家是怕你被她骗了,陛下,你也应该走出来了,不要越陷越深了。”
在去往清宁宫的路上,怀秋姑姑说了现在后宫大致的情况。
永嘉帝可谓十分清心寡欲了,算上这次选秀一同被选上的几位,这后宫里也不过寥寥几位嫔妃,她们之中除了少数几位之前是永嘉帝的王妃、侍妾,剩下的大多都是从贴身宫女被太后扶上来的。
太后说后宫嫔妃太少终是不成体统,饶是如此,现在的后宫嫔妃也少得可怜。
其中位分较高的,也就两位——贵妃和淑妃,也就只有这两位还能时常见见陛下,剩下的一年半载也见不着一会。
贵妃,目前代理掌管后宫,是孝贤仁皇后当年的陪嫁。当年顾家老祖母从旁支中特地挑选出来自幼伴在先皇后左右的。当年顾家老祖母挑选的一批给本家小姐作伴的都是与顾家本家关系已出了五服,为的就是即便犯了什么错事也牵扯不到,没想到贵妃却因此得福,不曾连坐,当年的侍妾已坐到了如今的贵妃,这几年一直代为掌管后宫,雷厉风行但进退有度,陛下对她的评价一直非常高。
淑妃,三代从军,家境殷实,父亲战功赫赫,如今虽已隐退,但在军中的呼声依旧极高,淑妃亦是二皇子的生母,是这后宫唯一一位有子嗣傍身的女子。
怀秋特别提醒了一句:“淑妃个性张扬,不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但本心是好的。如果她一会儿说了些难听的,娘娘莫往心里去。”
等回到清宁宫,所有的嫔妃都已经候着了。
以贵妃为首的一众嫔妃都恭恭敬敬地向伊轻尘请安。
只有淑妃极其敷衍的福了福,便坐在了自己位置上,开始不耐烦地喝茶。
早就听闻淑妃恃宠而骄,伊轻尘倒也不怎么在意,想起方才怀秋姑姑的话,心下了然,能摆架子
的,都是性情直爽的,或许比那些个闷葫芦要好相与一些。
按礼数,伊轻尘给众人发放了见面礼。
等到了拿到礼物的时候,淑妃忽然爆发。
“皇后娘娘,您别仗着自己与孝贤仁皇后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便可以目中无人了,您此番赠与臣妾的这对耳饰可是当年臣妾赠与孝贤仁皇后的生辰贺礼,算来也是先皇后遗物了,您这可是大不敬!您还真是让臣妾刮目相看啊!”
说着将礼盒重重砸在桌上。
怀秋忙上前一步呵斥:“淑妃,你放肆!”
淑妃怒极反笑:“怀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宫如此讲话?”
紧接着两人便吵了起来,可是伊轻尘却越来越听不清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封后典礼从早一直折腾到现在,伊轻尘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冷汗开始直冒,其他的感官渐渐消失,只有腹部的疼痛感,一阵阵强烈起来,渐渐伸向四肢百骸。
昏厥的前一刻,伊轻尘看到了一排惊恐的眼神,和不知是谁撕心裂肺的呼喊。
伊轻尘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非常昏暗了,只有那微弱的烛光,以及正在帮自己轻轻擦拭的小蝶,还有隔得远些处好像有人低低交谈的声音,一切恍若隔世,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见伊轻尘醒了,小蝶这次的神情更为担忧:“小姐,你醒了。陛下已经训斥过淑妃了,也处罚了她,她说得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咱陛下可心疼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养着,莫要再让陛下伤心了。”
伊轻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是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
其实淑妃的无礼之举和话语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那一句‘别仗着自己与孝贤仁皇后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这孝贤仁皇后是什么人呐?整个大胤的人都知道,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心头宝啊,一个让永嘉帝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了那么长时间的女人,一个让永嘉帝不立后,不立嗣的女人,而成功让他打破这一切的,是一个跟那个女人如此相像之人,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伊轻尘的心忽然沉入了海底。
如果以前还曾经幻想过什么,那么现在,冷冰冰的现实已经将一切打破。
等伊轻尘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了自己的面前,手中端着一碗药,打算喂给伊轻尘喝。
他穿着一层薄薄的寝衣,隐隐可以看到结实的肌理,以及那如瀑布般柔顺的黑色长发,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的面容是那样柔和白皙而姣好,令多少女子夜夜魂牵梦绕,不禁让人神往。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低低想起,仿佛露水轻拍枝叶,撩动人心,哪一个妙龄少女不为之春心荡漾?
但是伊轻尘总归是回归到了理性,向后靠了靠,沉默而疏离,然后撑着上半身徐徐行礼:“见过陛下。”
卫昭聿的心瞬间凉到谷底,可他想不明白自己刚刚做得有哪里不妥。
小心翼翼将心爱的人儿扶起,卫昭聿噙着笑,温柔道:“我已经训斥过淑妃了,她以后不会再对你如此无礼,我已让她禁足一月,她这一个月不会再来恼你了。”
“嗯。”伊轻尘几不可闻应了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
卫昭聿的眉头越皱越高,两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不该是这样的开局,她的防备之心早上还没有这么重,还是有什么事是自己忽略的了?
卫昭聿又回想了之前淑妃说过的话,有些了然,遂道:“我封你为后,不是因为你像先皇后,而是因为你就是她。”
卫昭聿此话一出,伊轻尘的神情变微妙起来,脑海中马上闪现出前几日太后、贵妃和淑妃同自己说过的话,问自己是不是魔障了,竟如此胡言乱语起来。
卫昭聿苦笑一下,连带着声音也嘶哑了不少:“我开玩笑的,莫要当真。把药喝了,早些睡。御医说你的病是被这次来月事牵扯出来的,你原本就宫寒比较严重,封后大典时又穿着如此繁重的礼服和礼饰,加上长时间劳累,才会如此,需要好好调养,这几日好好休养,别想东想西的,被忧思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