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的一声轻响,手机屏幕亮起,银行动账短信如期而至。沈沁看着那串骤然多出的零,心脏却没有预期中的悸动,反而像被浸入了冰水,沉甸甸地往下坠。
五百万。
二十四小时,分文不差,已经安静地躺在她的账户里。江书墨的“瀚海资本”效率高得令人心惊。没有繁琐的审核,没有抵押评估,只有一份通过电子签名完成的、条款清晰却处处透着强势的短期借款协议。18%的年化利率像一道冰冷的枷锁,而那个模糊的“优先跟投权”和“未来交流”,则是隐藏在枷锁下的倒刺。
这杯鸩酒,她仰头饮下了。喉咙里此刻灼烧般的刺痛,清晰地提醒着她代价。
没有时间品味苦涩。她立刻拨通了张明远教授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告知第一笔三百万的过桥资金已经准备好,可以立刻签署投资意向书,并安排打款。电话那头的张教授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道谢,仿佛沈沁是他绝境中唯一的神祇。
沈沁挂了电话,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用高利贷来的钱去投资一个深陷泥潭的公司,这其中的风险,足以让任何一个理智的投资者望而却步。但她没有退路。
她迅速联系了王顾问,让他以最快速度准备好符合规范的投资意向书文件,并聘请一名信得过的律师全程跟进。她必须确保这笔钱的流向清晰、合法,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尤其是虎视眈眈的沈家和林氏。
处理完这些,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雨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弱的清澈,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却驱不散沈沁眉宇间的阴霾。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紧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四周皆是看不见的深渊。
护士进来例行查房,量了体温血压,叮嘱她还需要静养观察。沈沁顺从地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尽快办理出院手续。医院已经不再安全,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护士刚离开,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一次,来的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江书墨的使者,而是一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人——林岳。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微笑,手里还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这副姿态,与记忆中那个将她推下楼梯的狰狞面孔判若两人。
“小沁,”林岳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将玫瑰花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关切地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听说你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酒喝多了,脚下滑了一下,没想到会撞到你。我一直很内疚。”
他表演得情真意切,仿佛那场“意外”真的只是一场不幸的误会。
沈沁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心底一片冰封的荒原。内疚?如果他真的有一丝内疚,就不会在她“昏迷”期间,一次都未曾露面,更不会在她刚有动作时,就精准地掐断了她的资金源。
“是吗?”沈沁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林少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我现在很好,不劳挂心。”
林岳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他拉过椅子坐下,姿态闲适,仿佛仍是那个体贴的未婚夫。“小沁,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我今天来,除了看你,还有件正事想跟你商量。”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我听说,你最近对城西那个物流园,还有一家叫‘绿源生物’的小公司感兴趣?听我一句劝,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项目。物流园那边产权有点复杂,将来麻烦少不了。至于‘绿源’,更是个大火坑,技术不成熟,团队内斗得厉害,谁沾手谁倒霉。”
他顿了顿,观察着沈沁的脸色,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自己做点事情,证明自己。但商场不是过家家,风险太大。不如这样,我们林氏集团最近正好有个不错的项目,缺一个负责人,我觉得你很合适。过来帮我,怎么样?毕竟,我们迟早是一家人。”
图穷匕见。
沈沁心底冷笑。先是假意关怀,再是“善意”提醒项目风险,最后抛出橄榄枝,想把她纳入林氏的掌控之下。一套组合拳,打得滴水不漏。若是以前的沈沁,或许真的会被他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迷惑。
但现在,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林少的好意,我心领了。”沈沁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那眼神锐利得让林岳心头莫名一悸,“不过,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物流园也好,‘绿源’也罢,是火坑还是金山,我自己会判断。至于去林氏工作……”
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我看就不必了。我这个人,野惯了,受不得拘束。尤其受不了……背后捅刀子的拘束。”
林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沈沁,眼神变得冰冷而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沈沁,”他不再伪装,声音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你别不识抬举。有些浑水,不是你能蹚的。小心……淹死自己。”
“不劳费心。”沈沁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游泳技术,还不错。”
四目相对,无声的交锋在空气中迸出火花。
最终,林岳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深深地看了沈沁一眼,那眼神阴鸷得可怕,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开,连那束虚伪的玫瑰都没有带走。
病房门被重重摔上。
沈沁缓缓靠回枕头,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与林岳的这次正面交锋,虽然短暂,却耗神费力。她清楚地意识到,林岳已经将她视作了对手,而不仅仅是那个可以随意抛弃的未婚妻。
接下来的攻击,只会更加猛烈。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星穹科技”依旧处于停牌状态的标识,又看了看账户里那笔烫手的资金。
鸩酒已饮,强敌环伺。
她必须更快,更狠。
就在她凝神思索下一步计划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女声,带着一丝不确定:“请问……是沈沁沈小姐吗?我是‘绿源生物’的财务总监,我姓刘。有件非常紧急的事,必须马上跟您谈谈……是关于张教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