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每天的食物也越来越少,早餐只有一碗稀疏的面糊,好在是滚烫的,玛利亚餐前的祷告越来越长,玛丽总忍不住想等她们祷告完,早餐都已结冰。
圣诞节那天雪终于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大厅里开了壁灯,壁炉也烧了,玛利亚带着女孩子们装饰圣诞树,桌椅上堆满了零碎东西,玛丽来到大厅时,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艾达捧着一本书坐在壁炉前最好的椅子上,玛丽悄悄的靠近,艾达马上就察觉到了,合上书站起来气冲冲的瞪着她。玛丽迅速坐到椅子上,抢到了最好的位置,艾达楞了下,蜡黄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书被她攥的紧紧的。
玛丽在心里朝她翻了个白眼。
即使是圣诞晚餐也不过是每个人多了一个水煮蛋和一杯热牛奶,简低声说:“为什么不在早餐的时候拿出来,她们肯定想趁我们睡着了吃真正的圣诞晚餐。”
半夜的时候又下雪了,扑簌扑簌的打着窗户,玛丽又冷又饿地卷缩在床上,村子里有人在唱圣诞颂歌,断断续续的传进她的耳朵里,映着窗外的雪地的微光,她从床上爬起来,四周寂静漆黑,每间房间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她一直走到厨房门前,就在她把手放在锁上时,门突然打开了。厨房餐具反射的光把她吓的跳了起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像有人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玛丽在一片慌乱中抓住了一个让她恐惧又兴奋的东西——那是一种在她需要时会帮助她的能力!
她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心脏跳的更快了,手心都是汗,如果有灯光的话会发现她这会儿肯定是热气腾腾的。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控制这种力量,可越是用力,事情就越糟糕——厨具在柜子里叮咚作响,最后“砰”地一声它们冲开柜门掉了一地,没有食物的厨房空旷又拥挤,就和她现在肚子里的胃一样。
“我太愚蠢了!天一亮我就会被赶出修道院,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玛丽双腿僵直,根本来不及逃走,几乎所有人都被吵醒了,她不敢再想象下去,玛丽亚过来给她披了件衣服,把她送回寝室。
“睡吧,孩子。”她的声音有种遥远的轻柔。
这一年的五月到来之前都很平静,只是这种平静是玛丽把自己关在寝室和图书馆里换来的,她主动避开所有人,包括看热闹的艾达和不断挑衅她的简,她和玛利亚碰面的地方仅在餐厅里,对她的这种变化,玛利亚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的,她现在只祈求弗莱明如他所说的那样,尽快来伦敦带走玛丽。
“玛丽小姐,日安。”弗莱明说。
“日安。”
弗莱明看着玛丽,像是知道她会问些什么一样,非常有耐心。
“先生,我想知道你说的变化是指什么?”
“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玛丽小姐应该知道。我认为你早就已经发现这些变化了,但是你没有诚实地向我告知。”
“我的确有一些事情。”玛丽飞快的看了一眼弗莱明,他一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看着她。
玛丽有些恼怒,但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发生了一些我无法解释的事,我感觉很糟糕”。
“谢谢玛丽小姐,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你不应该告诉我,明天我会过来接你离开这儿,请你收拾好东西——”弗莱明突然顿住了,他想起来她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这个回答让玛丽即惊喜又害怕,事情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展——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这段时间玛丽看了很多书,修道院的书籍有限,她能学到有用的东西更少,她明白弗莱明背后的人是因为她的那种能力才接受她,但是玛丽还是希望那个人能看到她身上一些其他东西,她读过书,认识很多字,她还会写一笔好看的字,对此她很有信心,她不想再待在这里,波尔修斯是上帝的地盘,在这儿她的那些能力会给她带来厄运,她还发现,和情绪不同,那种能力她根本没法控制。
“谢谢您先生,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弗莱明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放缓了,甚至有点刻意的温柔,听上去很滑稽:“我想不用,明天见 。”
玛丽站起来和他道别,他释放了一点点善意,这不亚于一颗溺水者手中的救命稻草。
“嘿!小公主,你怎么没找玛利亚要一条裙子?去求求她呀!就像你做祷告那样,虔诚点,或许就能穿到一条公主的裙子了!”一直守在接待室外面的简看到玛丽和那位先生一前一后出来,玛丽身上的那股劲刺激地她疯狂起来,忍不住说出最刻薄的话,
“请让开,简。”
“听听,小公主这是向我发号施令呢!你该不会忘了吧,玛利亚已经不喜欢你了!”她恶里恶气的笑着,希望看到玛丽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
走廊另一头有一个很轻的脚步声正向这里走过来,玛丽看着台阶上的简,很显然她完全没有察觉。玛丽突然很想痛痛快快的做点什么,在临走前好让简狠狠的吃一次亏,她的口袋里装了一封老早就计划好的信,今天之前她已经放弃了那个计划,现在,她低声笑说:“是啊,低贱的酿酒姑娘,你身上的臭味快要熏死我了。”
“你这个贱人!”简果然勃然大怒,脸色通红的指着她尖声咒骂。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快速的朝简说:“贱婢是你,我是公主不是吗?”
简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发疯一样朝玛丽伸出手臂,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玛丽尖叫一声,失重的瞬间她感到后悔,十分的后悔,她应该选择再让简摔下楼梯。
“啊哈,我抓到你们了!”
是艾达幸灾乐祸的声音,玛丽狼狈的爬起来,她只撞到了鼻子,鼻血滴在裙子上,简的理智终于回笼,她扶着楼梯有些害怕:“你故意的!玛丽故意的!”
“我故意把自己摔下楼梯吗?”玛丽大声质问简:“你敢向上帝发誓你没有推我吗?”
玛利亚从另一头赶来,她的脸色很不好,严肃的问楼梯上的人:“艾达,你看到简推玛丽了吗?”
“她在陷害我,她骂我,她还说她是公主。”简脸色苍白,不顾一切的替自己辩解,可是玛利亚的脸色更难看了。
“艾达,请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吧,”玛丽亚声音尖利,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调说话,“对着上帝,艾达。”
“是,是,我发誓,我没有看见简推她,不过——”艾达很激动,她脸上的皱纹仿佛活了过来,荡来荡去。
“不过我听到简在骂她,然后我就听到玛丽的尖叫声,我看到简站在楼梯上。”艾达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推人的姿势:“我发誓我可没说一句谎话,简,你别那样看我,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谢谢你,艾达。”玛丽亚的语气很差,她转过头问玛丽:“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玛丽把攥在手里的信递给玛利亚说:“我只是问简,为什么要偷看我写给弗莱明先生的信。”
“我根本没有见过那封见鬼的信!”
“我在她床底下找到的。”
玛利亚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封被拆开的信:“玛丽,我要你对我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之前给弗莱明先生写过信,纸和笔是找艾达嬷嬷要的,我没有邮票,邮差也好久没有来村子了,所以这封信就放在我的抽屉里,昨天突然就不见了,而我却在简的床底下找到了。”
“撒谎!没有一句是真的!我没有偷那封信,玛丽她撒谎!她陷害我!”
“简不止一次去过我的房间,她翻过我的衣柜和抽屉,偷我的发带,现在还偷走我的私人信件。”
那根发带就绑在简的头上,是玛利亚上个圣诞节送给玛丽的圣诞礼物,在发生了那两件事之后,她还和往年一样送她礼物,玛丽有点愧疚,不过已经晚了,她的计划非常成功,简头发上的发带已经证明了她偷了信。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她的信!”简在一旁哀求哭泣,过了好一会儿,玛利亚才说道:“简,请你跟玛丽道歉,关禁闭。”
波尔修斯修道院的禁闭室在地下酒窖的角落里,幽深狭小,小窗户上嵌着几根粗铁丝,防止身材娇小的人翻窗逃走。
玛丽搬来一只空的木桶,踩在上面正好能看到里面的简。
她的情况糟糕透了——裙子脏乱,头发打着捋,脸色惊慌又恐惧,一双眼睛闪着光,她像一头疯狼一样扑了过来:“贱人!魔鬼!你会下地狱的!”
“简,你说错了,我不会下地狱,我生的时候会活得好好的,死了也会安详的离开。”她看着简疯狂的样子平静的说,“你是小偷,不管是生是死,上帝都不会宽恕你。”
简双手扒在窗台上,尖声叫起来:“上帝会宽恕我的,你是撒旦留在人间的魔鬼!上帝会宽恕我的!”
“这只是我送给你的一点小小的礼物,作为我对你的回报。”玛丽靠近窗户看着她说:“在你知道我是魔鬼后你还对我做出那些事,简,有时候你真让我钦佩。”
“你承认了!你真的是魔鬼!我要告诉玛利亚!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一个魔鬼!”
“你以为玛丽亚不知道吗?”她恶劣地打破了简最后一丝希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假装为我祈祷,我假装她忘记了,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和她都不想把事情弄的更糟,我们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简,你得承认,不管我是不是魔鬼,玛丽亚都爱过我。”
光从小窗透进去照亮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简,她崩溃的尖叫咒骂。
汽车驶过一座又一座村庄,翻过山坡,一片看不到边境的平坦草地有一座庄园。车子只停在庄园前门,要穿过一条长长的修剪精致的树篱才真正到达庄园的大门。
弗莱明将玛丽带到一间像是会客厅的房间,房间很大,摆着桌椅和沙发,地上铺着地毯,描金的小茶几上摆着彩绘花瓶,里面插着带着露珠的鲜花,细白骨瓷茶具花纹细腻油润,茶汤颜色像阳光下最新开的玫瑰花。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玛丽,欢迎回到诺福克庄园,这里很好,不是吗?”
一个暗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一个已经不年轻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精神很差,但双眼非常锋利,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他有一头不算浓密的金棕色头发,高大又单薄的身子套在一丝不苟的衣服里。
“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他突然笑了。
玛丽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们有着一样的发色,连神情都一模一样。但她不喜欢他主导的话题,也不想在陌生的地方和第一次见面的父亲聊些令人尴尬的亲情。
“你的魔力终于觉醒了,没有令我失望,玛丽。”他控制轮椅滑到她面前说。
玛丽的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没想到他忽然就换了话题。
“不用紧张孩子,我可不是那些人,我是你的父亲,查尔斯霍华德。”他满意的说,“你是一个巫师,跟你母亲一样,是一个巫师。”
玛丽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塞勒姆女巫审判案,玛利亚认为那些女巫是有罪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那种能力和巫师联系到一起。
查尔斯用猎鹰盯着兔子的眼神一样盯着玛丽,不再说话,她没有回避这种目光,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紧张:“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是意思,巫师听上去可不是一个体面的职业。”
“ 你不必害怕,我说过,你的母亲也是一个女巫。”
查尔斯说完又紧闭嘴巴,不愿多说一句的样子。
“我的母亲是谁?她在哪里?”
“你的母亲是一个疯子,她抛弃了我们,去追随一个不可能成功的人。不过这不重要,在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师之前,她就已经后悔曾经的选择了。”
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个疯子。”玛丽尖声嘲笑他,“如果你接我过来只是告诉我什么巫师之类的鬼话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 “
“玛丽,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毫发无伤,你的伤口转眼就愈合了,你能空手打开锁着的门,你编造了一封被偷看的信,报复了那个可怜的女孩,你的魔力已经越来越强大。”查尔斯说,“玛丽,你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姑娘,真像你的母亲! ”
查尔斯知道玛丽所遭受的一切,并且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她——她所有的痛苦、伤心、难堪和恐惧,他都知道,甚至把她送到修道院也是他的主意,他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把这个女儿从她疯子母亲身边带出来,可她疯子母亲的话也深深的种在他的心里——她的身体里没有任何魔法。所以他把她丢在冰冷的修道院,看着她独自挣扎,直到她的魔力觉醒了,查尔斯才愿意重新接受她。
玛丽突然明白,查尔斯把她当作一只归巢的雏鸟,她要把过去几年经历毫无保留的向他倾诉,她必须接受查尔斯的安排,查尔斯知道她没有退路。
傍晚的时候,一个头发梳的紧紧的女人敲开房门,她用和弗莱明一模一样的语气对玛丽说:“他们在楼下等你。”
玛丽来到楼下,查尔斯的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后者一副气坏了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姐姐,玛丽。”
那个小男孩教养和礼仪让他说不出不合身份的话,但是他的眼神和简一样,让她莫名的熟悉。
“爸爸,她就要住在我们家吗?”
“布兰登,我认为你已经听清楚我刚才的话了,她是你的姐姐。”查尔斯斥责了小男孩——玛丽的弟弟布兰登,看的出来他很宠爱小儿子,因为查尔斯的语气并不严厉,反倒是透露着一股出于愧疚而急于讨好的小心翼翼。
布兰登张了张嘴,把头别向一边。
“玛丽,这是你的弟弟,布兰登。”
“你好,布兰登。”玛丽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们有着一样的金棕色头发。布兰登稚嫩的面孔上嘴巴抿的紧紧的,一道粗气从他鼻孔里呼出来,除了还在生查尔斯的气,还表达了对她的示好所不屑。
“我给你请了家庭教师,在你没有成为一位合格的霍华德家族成员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走出庄园一步。” 查尔斯直截了当地说。
“我希望能知道怎么样才算合格?”
查尔斯对玛丽的回答显然是非常满意的,他从一只黑色羊皮公文包里掏出一叠东西放在她面前说:“看看这个。”
一本用厚羊皮纸包着的书,破破烂烂的,封面已经辨别不出书名和作者,扉页右下角写着玛丽罗宾,是用猩红色的墨水写的,颜色鲜艳的像是才刚刚晾干。
书很薄,内容晦涩 ,空白处用猩红墨水写了同样晦涩难懂的读书笔记,这是一本玛丽巫师母亲的书。
下面一本是《诗翁彼豆故事集》,不算很新,但内容很好懂,是一本类似白雪公主的童话故事书。
“接受像样的教育,还有,找到死亡圣器。”
“这只是个童话故事,你难道相信现实中真的有女巫的毒苹果吗?”玛丽脱口而出。
查尔斯看着她笑了,玛丽才意识到自己就是她口中的女巫。
诺福克庄园地处诺福克郡,地广人稀,风景自然优美,不像阴沉潮湿的伦敦郊区,这里气温舒适,偶尔还会见到阳光。庄园里的生活单调又忙碌,查尔斯为玛丽请了几位家庭教师,除了学习基础学科外,她还要跟一位来自法国的马松夫人学习法语,马松夫人是一位高傲且刻薄的中年女人,她随身携带一只巨大的咖啡壶,一边往嘴巴里灌咖啡一边用她的母语飞快的和玛丽“交谈”,并且,她只选择在有阳光的晌午上课。马松夫人会在餐桌上称呼查尔斯为英国佬,在她单方面的“交谈”的第二年后,玛丽才真正掌握这门外语,因此玛丽是她口中蠢笨如猪的英国佬,聪明的布兰登没少为此挖苦嘲笑她。
布兰登是个幸运的孩子,他在伦敦的一所寄宿学校上学,不用在有阳光的天气和一位满身咖啡味的法国女人共处一室,这也是玛丽唯一嫉妒他的地方。
查尔斯还给她安排了一个保姆,矮矮胖胖的琼斯夫人是一个非常机敏谨慎的女人,在她到来之前,玛丽会在查尔斯不在庄园的深夜里推开窗户,从高高的窗台上跳下去,像一片树叶一样飘落到地上,漫无目的的在草地上奔跑,天亮之前潜回房间——直到被布兰登撞见!
“你违反规定了!”布兰登高高在上的堵在楼梯上兴高采烈的说。
“你不会告诉爸爸的。”
“我当然会告诉他,我恨不得你立刻从我家里滚蛋!”布兰登裹着睡袍,双眼通红。
“我没有违反规定,布兰登,我只是在庄园的草地上散步,并没有踏出庄园。”玛丽绕过他说:“我要回去补觉了。”
从那之后,琼斯夫人就来到她的身边,住在玛丽卧室的小套间里,隔着一扇小小的单开门,玛丽发誓她没有听见过琼斯夫人睡着的呼吸声。
这一年的圣诞节到来之前玛丽被通知可以离开庄园,前去伦敦和查尔斯父子一起过圣诞节。她很开心收到这个消息,很快就收拾好行李,车子开上一条叫做沃克斯霍尔路的时候她还在想就算查尔斯把这则解禁通知当作她的圣诞礼物她也会很开心。
霍华德府邸就坐落在沃克斯霍尔路的大街上,车子从打开的锻铁大门驶入,缓缓停在一颗粗壮的圆叶桉树下,琼斯夫人拢了拢围巾打开车门,一股夹杂着煤气味的冷气立刻钻进鼻子里,锻铁大门外是灰扑扑的街道,远处的建筑物都被雾霾笼罩住,临近傍晚,街面上只有几家店铺还在招揽生意。霍华德府邸非常舒适温暖,玛丽觉得很大的原因是墙壁上没有挂油画,没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冰冰的盯着你的眼睛。查尔斯要在圣诞节前举办几场聚会,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运输食物的车子会进出好几趟,司机很可能是一个酗酒的北方人,每次清点完货物后,总会用很重的北方口音招呼府邸里的人出去喝一杯。
冬日的白天非常短暂,好像刚吃完早餐天就擦黑了,玛丽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车子一辆接一辆驶入,客人们陆续登门,今天的雾霾被吹散了一点,灰扑扑的大街露出一家灯火通明的图书文具店,年底的时候这种铺子生意都会很好。
“喂!”
布兰登推开她的房门,身上穿着深色大衣,梳了一个露出发际线的新发型,得意的看着她。
“布兰登,我希望你下次来我的房间前,先学会敲门。”
“你以为我还会来第二次吗?”布兰登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不会在楼下出现的,你没有资格和我们待在一起,因为爸爸已经意识到,叫你来伦敦过圣诞节是一个冲动的决定。如果我是你,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就该明白,选择老老实实待在庄园里才是最体面的。”
玛丽关上窗户,她的鼻子被寒风吹的冰凉凉的,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喷嚏,将布兰登吓了一跳,他得意的小脸变得十分难看,迅速转身,皮鞋将铺着地毯的走廊戳的咚咚钝响。
她等了一会,只有琼斯夫人给她送来了晚餐,她快速的吃完,第一次感觉到了食物堵在胃里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