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霍格沃茨府
(——没错,这里就是我的府邸,而你,要为你的行为做出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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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男孩的卧房。
在第五次试图拿起那杯热茶手指却毫无疑问的穿过了茶杯时,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鬼魂——也就是面前这个男孩所说的霍格沃茨幽灵。
而这个男孩也因为我毫无用处的第五次动作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嘲笑的气音。他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用一种很优雅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
“你叫什么?”
“除非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妖的名字是很重要的,就算变成了鬼也是一样。
他发出短促的嗤笑,并没有继续诘问我,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那么,你不知道你怎么来这里的?”
“是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忘了之前我在哪里,等意识恢复时,就在那间房子里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隐瞒了我的来历。
“你之前是实体?——我是说,你之前是活的?”
“毫无疑问!我早上还吃过一碟点心呢!那时候它们可没有从我的手心穿过去。”我懊恼的说。
他望着我,微妙一笑。我突然毫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那么你会保密吗?关于刚刚洗……祭祀室里看到的一切?”他纯黑色的眼睛发出急切的光,我几乎能看到这双漂亮的眼睛后面那颗高速运转算计的大脑。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的,既然你是这个城府的主人,那位……神兽也听你的召唤,那么这件事自然由你处理。”
他古怪的弯了弯嘴角,而我觉得那并不是一个友好的笑。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他朝前俯过身体,越过茶几直直盯着我。
我有点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
“你是女孩还是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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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边,我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往旁边的黑暗里挪了几步。他发现了我的不适,挥了挥手指,墙上那个炉子里的火焰就小了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种野性的本能与直觉,刚刚他对着我的微笑,让我的脊背一瞬间仿佛有极冷的水流过,冷到了骨子里。
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怀着复杂情绪看了他一眼。
这里的一切都很神奇。会动的画像和书籍,陌生的装饰风格,以前没有听过却能熟练沟通的语言,和这个毫无道行或者妖力却能做出神奇的举动的男孩。
就在刚刚的祭祀室,在他发现他的木棍对我无效后,他显得又惊讶又恼火。而在我表达以和为贵后,他让我在门口等他收拾完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带我去客房。
幸运的是,他说他是这个府邸的小主人,他没有追究我把他的侍女吓晕的责任,也没有把我当成鬼然后叫来道士作法(虽然我极度怀疑这里有没有那些烦人的臭道士),他还给了我一个可以补偿他的方法,那就是代替那个女孩儿,做他的侍女(他说这个词的时候又露出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讥讽的表情)。
而我作为一个做错了事的涉世未深的初来者,也只能先答应了他的要求。
虽然后来的后来,等我知道“做错了”什么后,我很想把他的头按到那个“祭祀室”的池子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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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看不到天空,我只能通过刚刚来这里时路过的走廊外的天空颜色大概估计着时间,可能已经是半夜,失去了对日月星辰的感应我觉得整个感知都变得迟钝了。
那个男孩并没有睡觉,他坐在桌子旁往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握着一根羽毛,肩膀随着落笔以极小的幅度颤动着。
“这是什么?”我指着墙上一副绿色的画问。里面有一条银色的蛇游来游去,我的指头放上去它还会威胁的吐出信子。
“蛇,难道说你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他没有抬头边写边说。
“不,我是说它为什么会动?”
“霍格沃茨的画都是活的。”
“刚刚那个小姑娘你把她安置在哪儿了?”
“她该去的地方。”
“刚刚走廊上的盔甲们也在动!”
“是的,他们很吵,而我让他们闭嘴了。”
“你能控制这里的一切物品?”
“或许吧。”
“但是为什么一路走过来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因为他们不在走廊上。”
“为什么羽毛能写字?你的笔是一根大羽毛。”
“多谢,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
“……”我盯着越来越敷衍的他,而他只留给我火光下的侧影。
“那么我住哪儿?”
“你可以住在我的书房,鉴于……”他抬起头从上往下扫了我一眼,“你不肯告诉我你的性别,我也无法从你的脸和声音,以及——”
“我不是不肯说!我只是——好了!别看着我的胸口了!”我厉声说。
“抱歉,我逾越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他朝我眨眨眼,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显得又迷人又优雅。“那么作为交换,我能否也拥有一个小小的**?用我的方法所保证的**。”
我迷惑望着他,而他伸出左手虚握着,右手抽出了那根小木棍。
“只是一个小小的保证。”他的声音柔和得仿若最上等的丝绸,尾音微微卷起,带着致命的诱惑,“你愿意保密今天看到的一切,除了我谁也不会告诉吗?”
“好的,我同意……”我半信半疑的把手搭上他的手。然后我看到一道金色光芒从木棍里飞出,轻柔的落在了我们彼此虚握的手上,了无痕迹。与此同时,我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眨眨眼,疑惑的盯着他的手里那根小木棍,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现在它的法力对我有作用了?
他露出我见到他以来第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
“那么,那里是书房的门。”他站起来,比出一个请的动作。“晚安,不知名的异域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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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不大,三面书架,中间是桌椅,靠着门有一张床。我带着新奇的心情看着深绿色的床帐和银色的床柱。
那个男孩说我不是霍格沃茨的幽灵,那么说明霍格沃茨府除了我还有其它幽灵的存在。我不知道其它幽灵是否需要睡觉,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困。
师兄给的项链还在手心硌着,我把它戴好。又摸了摸怀里,骨扇还在,幸好它没有穿过我虚无的身体掉下去。事实上,它们都变成了和我一样半透明的颜色。
“什么嘛……这算什么历练……身体都没了……”
小声抱怨着,看着床帐上游来游去的蛇形绣花,我度过了霍格沃茨府的第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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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来的比我预计的早的多,所以当他敲门时,我有点惊讶。
“进来……我是说,请进。”
然后他保持着推门而入的姿势,有了一瞬间的怔忪。
“你在干什么?”
“垂挂有利于我的冥想。”其实是我贪玩。
“好吧,假设倒挂在吊灯上能把你所剩不多的智商都倒流到大脑里的话。”
“你也能看到,我现在身体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流动的了。”我从吊灯上跳下来,轻巧飘落在地上。
他略带隐晦的嫌恶瞥我一眼,似乎更加坚定了内心某些想法。
“今天我要出去,你能保证你乖乖的坐着不乱跑吗?”
“那太无聊了。我不需要跟着你吗?”
“不,”他露出温柔的微笑,“你只需要待在这里,除了我,谁也不要见。我会在这里施咒,谁也不会来打扰你,如果你无聊的话,那么——你可以看书,假设你懂得人类的文字?”
一些书随着他挥手的动作落在了床上,然后自动翻开。
我看着那些文字,我确定我是第一次见它们,然而它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自然而然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飞快回过头看着他,而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探究。
“好的,我会看它们。”
他仿佛想要问什么,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问。他合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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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史概论》,《世界与魔法》,《魔法的起源》,和《无处不在的神奇生物》。
我不需要触碰到它们,它们就随着我的手指翻动着,就像是人间神怪志异里成精的物品。
这里的书本装订很神奇,从左往右翻,从左往右看。字体不是毛笔写成的,它们更规则,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哇,这真奇怪。”我指挥着那本魔法史飞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
“嘿,小丫头,放尊重点,这里最奇怪的明明是你。”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
我吓了一跳,书本们哗啦啦全部掉在地板上。
“天哪!天哪!这太不尊重老人了!我可是几百年的老物件了!”这次除了那个声音,我敢保证还有其它几个声音也在抱怨着。
“书在说话?难道师兄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是真的?”我看着地板上气愤的把自己翻的哗啦哗啦的书本们。
“虽然不知道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可以回答你,我们的确在说话。”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随即像是打开了阀门,房间里充满了轻轻的私语声。
“天哪,他是个幽灵……”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女孩子气的小伙子……”
“………不,显然她是个小姑娘,虽然她和我们一样平……”
“看她的脸………眼睛………”
“……他不知道我们可以说话…”
“她是个麻瓜……或者麻种……”
“霍格沃茨……没有麻瓜……”
“……幽灵……不可能……他……”
这太吵了,我不得不抽出扇子,把灵力凝聚在扇骨上,啪的拍在那本声音最大的书上。
好了,世界安静了。
虽然还是感觉到无数若有若无的视线,但是这可影响不到我,毕竟以前的修炼环境更加恶劣,我有时候甚至需要在电闪雷鸣的悬崖上默写被师兄罚抄的族规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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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史大概翻完了,它枯燥的就像是师兄的戒条和族规,我敢肯定就算它化成“颜如玉”,也是个皱皱巴巴的古板丑老头。这么想着,我打开了那本看起来最有趣的《无处不在的神奇生物》。
一个小时后。
我把脸埋入了手心。
我敢肯定那个男孩给我这本书的深意了,他一定以为我是什么神奇的魔法生物,比如半透明的媚娃,没有马蹄的马人,会陆地呼吸的人鱼,或者是脑子不好使迷路的精灵,或者随便的什么什么——反正不是人类。
而我也无法反驳,毕竟从他们的魔法史的世界观来说,人能变成各种东西,而一个修炼成人形的动物妖精听起来就像是梅林其实是个麻瓜一样不靠谱。(是的,这两个词都是我现学现用。)
我把书本们全部摆在了床头,然后开始在房间里随便看。我刚刚试图把那根羽毛笔有羽毛的那头塞到墨水瓶里当做毛笔的时候(而它不情愿的扭来扭去),门咔嗒开了。
我吓了一跳,羽毛笔噗头朝下的掉入了墨水瓶,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
是他回来了。
他的脸色看上去可不怎么好,脸上混合着不安与慌乱,看到我后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多了一层惊讶。
“你能碰到它们?你移动了羽毛笔。”
“不,我碰不到,我只是用……魔法,就像你一样。”
“就像我一样?你说你会魔法?”他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那么说,你没有看那本——算了,”他的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我会研究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要把我说的好像是一只罕见的双头喷火砰砰雀一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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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早上都做了什么?”
“看书。”
他坐在书桌前,得到我的回答后刷刷刷往昨天那个笔记本上写了几句。
“除此之外呢?”
“……如果你是想让我赔偿那根羽毛笔,那么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一个虾隆都没有。”
“加隆,金加隆。”
“加隆,随便什么都行,什么时辰了?”
“如果你问的是时间的话,中午一点。你还需要吃东西吗?”
我在脑海里换算成午时。此时大概是午饭时间,而我遗憾的再也不能吃东西了。
“不能……”
“那真遗憾。”他露出毫无遗憾的假笑,“你以前吃午饭吗?”
“吃,但是如果做错了事就没得吃,还要被打手心。”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仿佛想起来什么令人不快的回忆,皱了皱他形状完美的眉毛。
“这就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回到你所在的地方的原因?虐待?”
一顿饭不吃怎么能说是虐待呢?就算师兄罚我一个月不吃,我也死不了的;而且打手心这种事,我最后都能哭唧唧从师兄身上找回补偿的。
“不……”我迟疑的说,“实际上,我出现在这里,我想这是一次成人式历练,就算比较诡异,也是天道,我是说,是梅林安排的历练,而我只需要好好面对。”
“历练,听起来像是东南部国家的精灵风俗,而你的脸看起来像是东方人……”他继续往本子上记录道,“你们那儿的衣服风格和你一样吗?”
我拉了拉身上的套银线暗纹纱墨色长衫,它们是还没有正式成人的弟子服饰,看不出明确性别。
“是的。”
“也就是说,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
“我,我忘了。”我干巴巴说。
他漆黑的瞳孔里有暗红色光芒闪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幸好,他没有继续追问我这个问题。
“你以前遇到过巫师吗?”
“没有,事实上,你是我来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我老老实实回答。
“这对我们彼此来说真是太幸运了。”他唇角勾起真诚的微笑。
我狐疑的看着他,“是的,多么幸运,如果你忘了那位气势逼人的神兽已经朝我露出了尖牙。”
“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你为什么不怕那条蛇?”
“我不怕——?事实上,我还尖叫过,你忘了吗?”我气愤。
“但是你接下来试图向它表达友好。”
“假如我一边尖叫着哭泣一边把手边的东西都砸过去,可能在你出声前我已经被它加入到菜单上了。”我说,潜台词却被我咽回喉咙。
他哧笑,“显然是的。那么……”说到这里他有了不甚明显的停顿,“你看到它的眼睛了吗?”
“看到了,金色的。”我顺口夸赞,“你也觉得金色眼睛漂亮,是不是?”
他脸上一瞬间涌起的阴郁,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但是那神色很快隐去了。
“那个姑娘为什么晕过去了?”我岔开话题。
“被你吓晕了,显而易见。”他带着埋怨说,“而现在外面他们为了这个都快闹翻了。”
“对,对不起!我要,要去解释和赔礼道歉吗?”我结结巴巴问。
“不用,我已经……”他露齿一笑,“安置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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