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未亡人
(——我亦飘零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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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ways.
即使是千万年寿命的妖族,在沧海桑田的天道轮回中也不敢妄谈永恒。
这般朝生暮死的凡人,也谈得起永远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至少对于人类来说,近二十年的时间的确够久,久到某些爱恨足够淡忘,久到昔日故人不再梦回。
彼时我第一次见到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有着一双野心勃勃的黑眼睛,虽然身处泥潭,却善于抓住任何机会。他圆滑且世故,再以他魔药学惊人的天赋为基础,不过几年,他就在食死徒里站稳了脚跟,接着成为了以卢修斯为首的小团体的重要成员。
以他的出身和血统,能在里德尔手下达到如此地位,足以见得里德尔当初是真的信任过他、想要把他作为左右手来培养的。
里德尔自以为地位和金钱就足以换来忠诚,却忽略了人心难测;或者说,他自以为足够强大,属下的思想和情感并不需要在他计划之内。
本该是伯乐良驹,到最后却成了血海深仇。
我当初,也是真的把他当做卢修斯一般的,他虽然谨慎多疑,时间长了也未必不能敞开心扉。若不是后来惊变,如今想必也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挚友。
我们与他,这些年来,彼此都亏欠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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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的伤时好时坏,学校诸事都交给了我和其他食死徒管理,他长时间枯坐在校长室,凝视着窗外低垂的天空云团,或沉默翻阅着厚重又古老的魔药书籍,像是一尊被风沙磨砺蛀空的腐朽雕像。
不过几天,他就像是老了十岁。
我巡视完城堡后,时常去校长室看他。他从不主动开口与我说话,墙壁上的画像们也不敢开口,室内只有书页沙沙声,和他因为疼痛难忍而时轻时重的呼吸。
天色已晚,窗外血红色的晚霞一直堆积到窗口,映着一室昏暗,像极了不详的满屋血光。
我挥挥手,屋内照明魔法阵和蜡烛都亮了起来。窗口的人回头看我,眼下是深深青黑。
“西弗勒斯,晚上好。”我示意他坐下,“今天身体状况还好吗?按时服药了吗?”
他并不理我,自顾自走过去坐在书桌后,翻阅着一本厚重书籍。
“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我说,“那些孩子们需要你。”
他恍若未闻。
“你是校长,就要担负起整个学校的责任。”我说,“我知道你爱他们,我知道你在乎他们,我……”
“迪斯洛安,你什么都不懂。”他突然开口,嗓音枯涩如刀割,“为什么学校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变成这样,为什么学生们变成这样——你什么都不懂,或者说你什么都不在乎,现在却来指责我不负责任。”
我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下来。
“分院帽,”我叫了一声,“告诉我四个学院的分数。”
玻璃橱柜里装死的破旧尖顶帽不情不愿扭动着,露出一张怪异的皱巴巴的脸来,“是的,校长助理小姐,目前各学院分数为——斯莱特林四百四十分,拉文克劳三百二十分,赫奇帕奇三百零五分,格兰芬多两百三十一分。”
“听到了吗,”我转向斯内普,“格兰芬多比斯莱特林低了整整二百分。哪怕是这样,还是我多次向那群食死徒强调‘请记得我出身于格兰芬多学院,你们管理的那些格兰芬多学生是我的同学’的份上。”
“我应该感谢你?”他尖刻反问。
“不,”我说,“你应该振作起来,以校长的身份管好那群食死徒,安抚好那些失去邓布利多后惶惶不安的学生。”
“我相信这并不是黑魔王的本意。”
“这是我的意思,他会同意的。”我的语气很坚定。
斯内普突然问,“迪斯洛安,我一直很好奇,你是纯血还是混血?”
“我不是纯血。”我似是而非回答。
“那么黑魔王真的很在意你,或者说,不在意你的血统。”斯内普说,“一个混血,或者是麻种,居然成为他的,”他喉咙里古怪笑了一声,“爱人?”
“你觉得我不配吗?”我并不生气。
“不,”他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回到当初,我能意识到这一点,也许会有另一种结局。”
分院帽再次塌了下去,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顶破帽子。在它旁边,是格兰芬多宝剑的空剑架。我闭上眼就能回想起曾经戈德里克挥舞着宝剑策马奔腾的英姿,和他身侧那三个风姿各不相同的身影。
“西弗勒斯,”我说,“当初分院帽给你另一种选择了吗?”
斯内普没有回答,是分院帽开了口。“是的,我曾经……问过他。”它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很有野心,也很有能力……我本来推荐他去拉文克劳……但他坚持……要去斯莱特林。”
“我以为斯莱特林的标准是血统,难道不是吗?”我说,“我一直很疑惑,是谁创造了你?是四位创始人一起,还是斯莱特林离开后的那三位?”
帽子尖颤抖起来,“啊,啊……多少年了,我几乎忘记了那些时光……一千年前……在我还是一顶新帽子的时候……”分院帽用它褶皱一样的眼睛看着我,“是的,我从未见过萨拉查.斯莱特林……是那三位创始人制作了我,并赋予了我简单的思想,用简单的读心咒和对话,将那些孩子们分到各个学院……最开始的要求,和现在并不相同……可是在他们三位也相继离开的时候,只能由我自己去判断……根据他们留下的只言片语……那太难了……”
一千年,对于人类来说,漫长的像是无尽的轮回,对于一顶新生儿般的帽子,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最初能进入斯莱特林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分院帽说,“‘——斯莱特林需要在麻瓜、混血和纯血巫师的战争中,坚定不移站在纯血一方,保护城堡、保护巫师的守护者’……这是,那三位对斯莱特林学院学生的要求……他们告诉我,斯莱特林学院只要最好的……值得最出色的……”
【师兄。】我无声低语,眼眶一瞬间酸楚。
能听到分院帽说起一千年前的故事,斯内普显然也很震惊。
“可是后来,混血……麻种……渐渐的多了,”分院帽说,“纯血巫师们……其中有很优秀的,足以配得上‘守护者’的名号……可是也有些,只是庸庸碌碌……可他们是纯血家族的后裔……”
千年已过,麻瓜和纯血、教廷和巫师早已不再是势不两立,‘守护者’无法再做为斯莱特林的判断标准。于是,分院帽渐渐将血统当成了条件,只有少数极为优秀的混血才能进入斯莱特林的选择。
“如果那三位创始人看到如今的场面,会夸奖你吗?”我说。
分院帽没有回答,瑟缩着帽尖,像是一团沉默的旧抹布。
斯内普突然出了声,“现在,你依旧认为我适合斯莱特林吗?”
“……是的,”分院帽低声说,“也许你不会站在纯血一方……也许你对血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也许适合,成为霍格沃茨的‘守护者’之一。”
斯内普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里慢慢聚集起了泪水,沿着他的脸颊纹路,滴落在衣袍的黑色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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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校长室离开,路过长长的旋转楼梯,向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去。
明天一早,我会召集所有师生,正式的将所有学校权力交给斯内普,并对某几个一直跃跃欲试要对学生下手的食死徒好好敲打一番。即使里德尔把斯内普放在这个位置是为了惩罚他,可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节,很不必要失去这样一位助力……
“夫人。”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我。
“是你,巴罗。什么事?”我转头看着从墙壁里穿出的幽灵——斯莱特林的血人巴罗,他形容枯槁,长袍上沾满银色的血迹,鞋尖点地飘在半空中。
“打扰了,夫人,”他的目光躲闪,“但是……十分唐突……我刚刚从某幅画像那里,听说了分院帽的一些话……”
梅林的胡子,到底是历史上哪位老校长的画像这么八卦!才在塔楼校长室说完的话,就已经传到城堡对角线的斯莱特林地窖里了!
见我脸上浮现起的不悦,血人巴罗连忙行礼,带动他身上锁链镣铐一阵乱响,“夫人,夫人,请饶恕我的无礼……但是……”
“不要以为是幽灵,我就拿你没办法;手伸的太长,小心会断。”我说。
长廊墙壁呼应着我的话语震颤,庞大的城堡魔法阵在脚下显现成型,强悍的魔压一瞬间充溢四周。
血人巴罗几乎要跪伏在地上了,身上独属于幽灵的银色光芒明明灭灭,“夫人!夫人,求你……求你看在斯莱特林的份上,让我说完,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也愿意!”
身侧魔力散去,我点头,“看在你是斯莱特林幽灵的份上。”
“一千年前,我曾经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他说,“毕业后,我留在了学校,跟着罗伊娜.拉文克劳女士,负责城堡的基础魔法阵维护。”
“是么?”听到这个,我突然来了兴趣,“你和罗伊娜女士见过面,那么,你也见过萨拉查了?”
“很遗憾,并不曾。”血人巴罗摇摇头,“我入校时,罗伊娜.拉文克劳已经年过半百,那时萨拉查.斯莱特林早就离开了学校,我只从年长者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他的事迹。”
“好吧,”我并不想从别人口中听说起对师兄的评价,兴致缺缺点点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自从那三位创始人相继离世,分院帽就不再和别人说起他们的事了。”血人巴罗说,“可是它却将那些事告诉了您……有关斯莱特林的准则,有关三位创始人的故事……它为什么对您如此特殊,您对四位创始人、四个学院,究竟是何种……”
“也许只是因为我的夫君是斯莱特林的血裔吧。”我说,“我出身于格兰芬多,好友……曾经的好友在拉文克劳、赫奇帕奇就读,最后与斯莱特林后裔成为伴侣;对于学院和血统,我并不像现在的大部分巫师一样,有什么固定标签。”
“您很像千年前的人,”他说,“那时候的学院,彼此像是一体。斯莱特林离去后,格兰芬多、拉文克劳、赫奇帕奇,三位创始人将最优秀的纯血学子分入斯莱特林学院,比照顾自己学院还尽心尽力的照顾它。但是曾经的人渐渐老去,死去,没有人再知道掩埋在历史尘埃里的故事了。”
“如果罗伊娜女士听到你的话,想必会很高兴。”我说。
血人巴罗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浑身一震,身躯边缘的光芒都开始黯淡消散。
“不,”他说,“我做了对不起罗伊娜.拉文克劳女士的事。即使是我死去一万次,也无法弥补的错误。一千年来,我日日夜夜悔恨着,煎熬着。每次看到拉文克劳学院蓝色的鹰徽,痛苦就像是烈火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的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想起了那个背叛了斯莱特林、将教廷骑士引入城堡的混血学生。“你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很冷。
“您记得拉文克劳的幽灵,格蕾女士吧。”他说。
我记得,那是一位身材修长、清冷美丽的幽灵女士,但她同时又显得很傲慢。我还是学生时曾经和她在大厅、走廊里遇到过好多次,但她的目光从不停留在谁的身上。
说起来,自从我以“黑王后”的身份回到霍格沃茨,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她名叫海莲娜.拉文克劳。”血人巴罗说,“我从未向后来的师生提起过这个秘密,她也是。”
也许是漫长岁月里的沉默太过苦涩,也许是此刻我的神色过于和人世疏离,血人巴罗断断续续的,给我讲了一个千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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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莱特林的毕业生爱上了拉文克劳创始人的女儿,他热烈的追求着,无处不在的殷勤着,可高傲的嫡女拒绝了这份感情。女孩向往着外界的生活,她不愿困在这座城池,终日笼罩在母亲的光环下——人们提起她时,永远都会说“拉文克劳的女儿”,而不是海莲娜。即使她再聪慧,即使她再强大,母亲的光芒——对她来说更像是是阴影——永远都笼罩着她。
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偷走了母亲的冠冕,骑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送她的暗骊,逃出了这座城池,奔向她自以为的自由的天地。
她走后,罗伊娜.拉文克劳始终没有承认冠冕不见了,她一直假装冠冕还在。她甚至对其他两个创始人隐瞒了她的损失,隐瞒了她女儿可怕的背叛——那是很严重的背叛。她偷走了四个人曾经友谊和感情的见证,冠冕上还携刻着萨拉查和罗伊娜一起研究出来的阵法。
巴罗主动接下了找她回来的任务。他是个出色的斯莱特林毕业生,很快就追寻着魔法痕迹找到了她藏身的森林。海莲娜不肯跟他回去,他就暴怒起来。他恨她拒绝了他,嫉妒她的自由。
——他用罗伊娜.拉文克劳曾经亲手教导他的魔咒,杀死了她的女儿。
这是无法原谅的恶,他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他带着海莲娜的尸体回到城堡,然后自杀在了罗伊娜.拉文克劳的眼前。
罗伊娜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戈德里克和赫尔加也无法让她平静下来。从那天起,她不再是创始人拉文克劳,只是一位哀痛欲绝、一病不起的母亲。
罗伊娜终日坐在房间里,凝视着禁林边缘埋葬女儿的地方。那里有两座小小的坟茔,也或许早就淹没在浓绿树荫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很快衰弱下去,去世的时候不过六十岁——这对于一位强大到如此地步的巫师来说,实在是过于早了。
临死时,她握着戈德里克的手,浑浊的眼泪不停流下来,喃喃自语着,“戈德,如果萨拉还在,他不会让我这么难过的吧?他会救下我的女儿吧?就像是当初救下了我……”
戈德里克攥着她的手,泪流哽咽。他亲眼目睹两位挚友的离去,每次都让他心碎如割。
四十年后,赫尔加.赫奇帕奇病逝,葬在了她的家族墓地。
很快,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也垂垂老矣,溘然长逝。根据他的遗嘱,他的后裔将他的骨灰洒在了黑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地方。
从此,霍格沃茨再无创始人,千年前的故事被尘埃掩埋,一年年时光褪色,曾经的爱恨情仇遥远如同虚幻的传说。
只有城堡沉默矗立,注视着人世代代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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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血人巴罗口中得知的故事,也许不是故事的原貌——我向来不信从别人口中转述的真相的,那附加了太多的主观感情——可是,故事的沉重性依旧让我久久无法释然。
曾经生死相交的四位挚友,人世飘零,生老病死,不过百年。
而我和里德尔,我和师兄,我们最后的结局,又会如何?
天亮了。
十几只使魔从我手心带着讯息飞向各个学院,召集所有师生于礼堂集合。
在这挤挤攘攘的吵闹清晨,某两位重要的神秘来客,像是汇入大海的水滴,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城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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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