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系统沉默了。理论上,它是不能给予玩家明确提示的。
【或许是您看错了。】
对,也许是我看错了……
年川知道自己胆子小,越乱想越害怕,只好拼命安慰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胆战心惊地走到下一个路口,疑似邓叔的黑影也没再出现,年川一直提着的气才松了一半。
【刚刚真是差点把我给吓死。】青年缓缓拍着胸脯,试图平复心跳。
系统见年川有些不适,给出了它自认为最合适的回复。
【当您因为突然的惊吓出现心跳过快时,可以尝试深呼吸并放松全身,例如深度冥想和做瑜伽,有助……】
年川嘴角狂抽,【停停停,打住!】
这系统怎么回事,抽风抽成人工智障了?
“深度冥想”、“瑜伽”……身处在随时有怪物鬼影突袭的地方,怎么想也不能做这两种行为吧!
虽然不满于年川对自己的吐槽,但系统541并不打算暴露自己能听见他内心思考时的自言自语这件事。
毕竟,这位宿主的性格和胆子确实与众不同,系统怕它坦白之后,年川会吓晕过去也说不定。
经过系统这一打岔,年川心底那股恐慌不安的心情倒消减不少。
直到离开珊瑚甬道,黑影都没有再出现。年川剩下的半打气终于放下,不再全身高度紧张戒备,但也没完全放松警惕。
这地方,邪门得很。说不定走着走着前面就冲来一只大螃蟹,挥舞着钳子要把他夹碎……
走进热带鱼展厅,怪异再次发生!
青年熟练地从侧腰取出对讲机,“报告,热带鱼展厅出现异常。重复,热带鱼展厅出现异常。”
老旧的对讲机照旧发出“嘶——”“嘶——”的漏电音,另一边却没人回复。
年川蹙眉,难道两人同时在忙?眼前的状况却不容他深入思考。
热带鱼展厅的设计简单。四周围绕米白的墙壁,一列列整齐排序的玻璃水箱笔直竖起,贯穿地板与天花,像用水柱开辟出了一片空间。
生活在热海海域的鱼类,通常花纹独特,由不同色彩构成,在水里成群游动,组成一片片奇异耀眼的美景。
此刻映入年川眼帘的却不是那美丽的热带奇迹。
四面的白墙由上至下布满黄褐色的水痕,密集处还有大大小小的霉点。
左侧墙皮脱落大半,挨着地面耷拉垂下。仔细看去,墙面裂开的缝隙中,不断有微小的黑点进进出出着。
年川将对讲机收好后连忙捂住鼻嘴,一只手去掏腰包里的口罩。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恶心想呕的感觉才好了些。
呕……太臭了!实在是太臭了!
林立的水柱不少都从中间裂开,里面的水似乎早已漏干,只剩下底部一点点浑浊积水,密密麻麻堆满了数不清的鱼——最顶上那层已腐烂至露出白骨,身上还扒着几只飞虫。
人一经过,就倏地从破碎的口子里飞出来,围着人乱飞。年川挥舞着手臂,极力驱赶着它们。
即使戴上口罩,周身环绕的恶臭仍旧铺面而来,从裸露在外的皮肤毛孔里钻进去,从耳旁经过的振翅声钻进去……
【呕额,系统……呕,我好想吐……呕!】年川实在受不了了,一边干呕着,一边快步向外跑去。
地面上零散掉落着死鱼和干掉的水草,死死扒在瓷砖上。青年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鱼肚瞬间爆出墨绿色的浆糊。
黏稠的液体粘在鞋底,年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右腿大腿后侧因突然承力,肌肉开始一抽一抽地跳着疼。
终于跑出了展厅,他往员工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找了个干净的墙面靠着休息。
说来也奇怪,年川刚一脚踏出去,耳边挥之不去的嗡嗡声和骚臭味霎时消失。
好像刚刚一片腐烂破败的景象只是幻象,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水族馆的其他地方。
他将身体重量向左脚倾斜,缓了许久,右腿的疼痛感才略微减轻。
【太奇怪了……】
年川扯开口罩,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刚那里实在是太臭了,戴着口罩他也只敢小口地换气,要是作死大吸一口,指不定就被铺天盖地的臭气熏晕在里面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他暗忖道。
结合两日在热带展馆发生的异常,下一个崩坏的区域应该就是这两处。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谁了。
展馆的崩坏和人员死亡,中间必然存在着联系。邓叔喜欢带着孩子在隧道玩,乔姐最喜欢的是水母区……季洛明和热带展区?
想到男人高大健壮的身材配合上丑萌丑萌的小丑鱼……似乎不太搭配。
许医生和那些摇曳生姿的珊瑚?额,多少有点恶俗。
年川数着人数,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现在还剩下三个馆,季、许两人都不太符合热带展馆,下一个人不就只能是他自己了吗?!
难道昨天那如洪水般席卷而来的窒息和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正因如此?!
他脸色一白,内心的恐慌几乎要止不住地涌出,裹挟着脆弱的身体坠入恐惧深渊。
“小年,”耳侧传来男人低沉粗哑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说话间带来的潮热扑打在年川脖颈,不禁轻抖了起来。
反应过来后年川赶忙扭头,鼻尖擦过一片柔软,接着就看见季洛明那张放大数倍的帅脸。
男人弯着腰,凑得很近,皮肤上的毛孔清晰可见……几乎是要贴上年川的侧脸。
正专注思考的青年被季洛明吓了一大跳,心跳如擂。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刚刚热带,咳咳!”一开口,年川被自己软绵绵还发着颤的嗓音一惊,用力咳了几下,恢复正常音调才继续说:“热带鱼展厅突然变得乱七八糟,一大堆虫子围着我飞!”
青年绘声绘色,好像遭遇了一场大劫难,“我太害怕就跑出来这里躲着了。”
说话声音渐弱,似乎有意让听者感受到他的委屈不安。
“是吗?”
季洛明直起身子,高壮的身材天生就带着威慑力。年川看不清他的表情,居然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在与男人倾诉完后渐渐消退了。
顿了顿,年川接着说道:“刚刚我用对讲机呼叫你们,为什么不理我?”
话语间明明带着指责,可这样的语气落在一旁男人的耳朵里,倒更像是在撒娇。
“还有,你刚刚一声不吭凑这么近,差点把我给吓死!”青年说着,也确实冒了点火气,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狠狠点了几下季洛明胸口。
刚戳下去,他就刷地收回手,脸色古怪。那触感,入手柔软回弹,像是一块上好的鲜肉……
靠!竟然被人无意识秀了胸肌。
青年快速变化的小表情被季洛明尽收眼底,晦暗的目光带着笑意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笑着露出自己的虎牙,一脸贱嗖嗖地凑上前说:“别生气啦年老师,我也不是故意想吓你的。”
话音刚落,季洛明伸手探向年川后腰,某些不好的经历涌来,年川猛地后缩,靠着墙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只见男人举起双手,一只手还握着年川的对讲机,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下轮到年川尴尬了,刚刚一用力躲闪,腰还有点不舒服,现在只能僵着身子顿在原地。
没等他想好说什么缓和气氛,季洛明开始操作对讲机,回播了上一次的对话录音。
“小年,我现在来。”
“小年,你在哪?”
“小年,我看到你了,现在过来。你怎么不回话呀?”
爽朗醇厚的声音从小小的对讲机里传出。每播放一句,男人的眼神就越无辜和可怜,就好像在说:你又错怪我了,小年老师。
原来他刚刚说了这么多话?为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年川此刻既尴尬,又疑惑。
脸上带着窘迫,耳尖有些泛红。
正想着,脑海里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您可能是无意识间进入了深度冥想。】
【系统,你怎么还会记仇?】年川咋舌,怎么一个二个都来呛他!
【您说什么?我不理解。】
那边季洛明见年川有些呆滞的眼神,还以为自己把他给吓惨了,有些惊讶。
他,胆子这么小的吗??
男人疑惑着,就听见眼前的年川努了努嘴,“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偏过头,耳尖的粉红和眉眼间的恼羞被季洛明看得一清二楚。
“刚刚在想事情,可能太认真了就没听见。”
得到青年道歉的男人并未如想象中满意。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年川的一部分恼羞成怒并不是因为他……
眯着眼,他伸出手揉了揉年川的头发。
“好哦,我原谅你了小年老师。”
说完,他靠过来贴着年川,一伸大手揽住了青年的肩膀。
小小的,窄窄的,身上好像也没什么肉。男人舔了舔自己的虎牙,不着痕迹地丈量着年川的肩膀,似乎也才他的一半宽。
“走,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季洛明大步向前走,搂着的青年像是被贼人裹挟的人质,一小步一小步踉跄着跟上。两人就以这样别扭的姿势走回了展馆。
又变样了……年川皱着眉,刚刚那些发霉脱落的墙皮、因潮湿腐肉而滋生的飞虫和散落一地的死鱼烂泥全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热带鱼展馆和最初并无不同,光亮宽敞,色泽多变的鱼群仍然在水柱里上下窜动着,一眼望过去仍旧可爱极了——和之前地上一脚爆浆又散发臊臭的家伙截然不同。
“我说,小年啊……”年川感到搂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了,接着就听到身旁的男人低声说:“你是不是太紧张,吓出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