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剑,削掉了魔君,也就是新郎官的头颅。
而且,不偏不倚滚进了她的怀里。
运气真差!
男子眼睛大睁,死不瞑目,鲜血从眼、鼻、口汩汩流出,染上她的嫁衣,红得凄厉。
她想尖叫。真的想。谁见了这景象能保持冷静?!
恐惧与震惊交织。
乔栀在这世界已待了一段时间。魔在这个世界并不是虚无的概念,而是跟凡人一样的生灵之一。不同的是,几乎所有魔都是不死之身。但没了脑袋,便是真正的死亡。
丈夫,她的大腿,就这么被杀了。
一个陌生人,被称作“神官”的人,打破了所有规则。
乔栀很不开心。计划全被打乱了。
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
窒息的寂静中,少女却未如惊弓之鸟那般,尖叫着甩开头颅。
反而,她平静地搂着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在她身旁,失去了头的尸身跪立着,脊背笔直不肯倒下。
恐怖又滑稽。
人们渐渐明白她的意图。
只见,凤冠霞帔的新娘抱着丈夫的头颅,向前一步,朝着身穿新郎官服饰的、残破的尸身,轻轻弯腰。
婚礼的最后一环——夫妻对拜。
主婚人从桌下钻出,颤抖着喊道:“夫妻对拜!”
礼成了。
须臾,她将丈夫的头颅轻轻放在地上。
静默中,所有目光聚焦在少女身上。
只见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剪刀。
她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剪下那头颅的一缕长发。毫不嫌弃上面的血腥与脏污。又剪下自己的一绺长发,将两人的发丝编在一起。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她柔声道,呵气如兰。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做完这一切,乔栀将头颅安放好,转身直视天际。
一袭嫁衣如血,苍白的脸庞染上了不少血迹,但她的眼眸清亮无比,无声地与那雪白的身影对视。
这一眼,连乔栀也不禁微微一愣。
宛如一朵白牡丹花般的神祇,远在天边,云遮雾绕,遥不可及。
从那一剑起,乔栀便知此人实力强悍,绝非等闲之辈。
她决定先观察他的来意,再做打算。
玄凤目瞪口呆地见证了她抱着头颅拜堂的那一幕,不由得惊呼:
“她……是被下了降头吗!”
尊者此次降临凡尘,旨在处理“无名白莲”现世引发的混乱。
半个月前,玉清门惨遭灭门,起因正是各派争夺上古五大神莲之一的“无名白莲”。
上古神莲应天地浩劫而生,法力无边,任何一朵神莲现世,都能引起天下大乱。
玉清灭门惨案的幕后黑手,乃是五大天魔,其中四魔已被尊者亲手诛杀。
剩下的五魔之首崔无厄座下有一魔君,此人恶行累累,在玉清灭门事件中趁火打劫,屠杀多名修士,其罪孽深重,如今引颈受戮,可谓罪有应得。
尊者下界肩负双重使命:一是诛灭余下的天魔;二是将无名白莲渡化为神,以平息可能的动荡。
玄凤深知凡人固执,尤其是那些深情至极的情种更为顽固。
眼前的少女显然属于此类,她对亡夫的执着令他印象深刻,恐怕是个难以说服的犟种。
青年立在一旁,除了一头乌发,全身雪白,额心金纹闪耀着圣洁与悲悯,神色平静如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玄凤指着那少女说:“眼下这情形,还未打过交道便已结下深仇。无名白莲所托身的这具凡胎,如此深爱其夫,即便对方是妖魔之流,也誓不离弃。抱着其夫的头颅拜堂,夫妻结发,痴心不改。”
他相信,尊者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面对这样的人物,该如何渡化?
倒不如打散魂魄,重来一世。
只杀不渡,向来是尊者的行事风格。
令玄凤没想到的是,尊者眼眸微动,骈指一点。
一道金光闪烁,飘然坠地。
化作一个与尊者模样无二的白衣道人。
神有化相,何止千万。
尊者未飞升前,有一俗家名,谢尘寰。
道人承其名,便是接过了渡化无名白莲的任务。
他们则得以继续追踪天魔。
转眼间,云雾散去,神祇消失不见。
唯剩下一袭纯白道袍的青年,发带与袖袍随风飞舞,朝着乔栀欠身道:“在下姓谢,俗名尘寰。姑娘,今你尘缘已了。”
“可愿随我归去,一同修行?”
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别无选择。
乔栀明白,实力悬殊带来不平等。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选择”不过是强者的一种施舍。
仓鼠精惶恐道:“夫人……”
“道长,稍等片刻。”少女沉默片刻,柔声说道,“我这样跟你走,只怕不方便。”
她赧然垂眸,雪白纤细的指尖绷紧,死死揪着衣袖,手背血痕交错。
谢尘寰看在眼里,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澄如秋水,清如冰雪,眉眼与本尊一般无二,唯有额心空白,不见那古老蜿蜒的金纹。
少了神祇的威压,多了几分温柔悲悯。
乔栀去往喜房更衣,留下白衣道人置身在一片废墟中。
年幼的小魔远远躲着,头顶生着幼嫩的独角,眼中光芒闪烁,却不敢靠近。
青年雪衣黑发,站在断壁残垣之间,发带和袖袍被风吹起,他目光清冷,抬头凝望着一截枯木,忽然伸出手,修长洁白的指尖在那垂落的枝头上轻轻一点。
倏地,垂死的花枝逢春,绽开点点绿意。
“哇……”抽气声此起彼伏。
“您……您是神祇么?”终于,小魔犹豫着靠近。
它虽是魔君座下的奴仆,却并非自愿,而是被强征而来。如今魔君已死,它身上的契印自然解开。
“向您祈祷,神明会实现我的心愿吗?”
“住口!”一个老者冲出来,颤颤巍巍抱起小魔,“他是净世,是庇护凡人的神!他眼里只有那个凡人女子。他会杀了我们的!”
谢尘寰凝望着他们,忽然开口:“神祇庇护众生,魔也是众生。”
青年的声音很轻,跟他人一样,翩翩然的。
他抬步,向着爷孙俩走去,半蹲下身子,纯白道袍长及垂地,朝着小魔摊开手掌,白皙的手心里是一块散发着香气的方糖。
“这世间不应有无端的恐惧。”青年嗓音温和,“小友不必害怕。”
小魔瞪大了眼睛,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方糖,放入口中。
甜味瞬间传遍全身,它的眼睛亮了起来。
“谢谢您……”小魔轻声说。
谢尘寰微微一笑。
-
仓鼠精跟在乔栀身后,愁云满面。
一路上张灯结彩越隆重,她心情越沉重,踏进喜房,那种哀愁便到达了极致。
若是魔君还活着,今夜本应是他与夫人的洞房花烛夜。
大喜却成了大丧,夫人心中,不知该有多抑郁难过。
望着少女单薄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她与魔君夫妻对拜的样子,仓鼠精更是怜惜不已。
“夫人,您真要走吗?多带些金银细软吧,免得路上吃苦。”仓鼠精一边收拾衣裙,一边说道,“这些书呢,夫人也要一齐带走么?”
平日里,夫人最爱看书,尤其是奇门遁甲一类。
夫人曾研究过一段时间的阵法,颇有些天赋。
魔君发现后便禁止她学习,说夫人只需永葆美貌伴他身侧,不必在这些没用的事上费心劳神。
如今柔弱的夫人却被强人掳走,逼不得已踏上清苦的修行之路,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虐待折磨。
掀开红纱帐,仓鼠精一惊。只见,床榻中央布满了奇异的符号和线条,形成了一个复杂的阵法。
那些图案歪七扭八,仿佛是用朱砂随意勾勒而成,却又隐隐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秩序感。几道猩红的光芒在符文间流转,像是有生命一般,时而闪烁,时而静止。
角落里还摆放着几个玉质的小物件,显然是用来增强阵法力量的枢纽。
“魔君大人若发现您在这布置了阵法,只怕要动怒……”
突然,仓鼠精想起魔君身首分离的惨状——
死了!他们的主君早就死了!
悲从中来,仓鼠精忍不住轻声哭泣,泪水如断线珠子般落下。
“你自由了,有什么好哭的?高兴还来不及呢。”乔栀歪了下头,有点不理解。
看着她哭得耳朵一耸一耸,好像果冻一样,手痒得想摸一摸。
“你们魔君要是看到阵法,不会生气,应该会很高兴。”乔栀道。
“为,为什么?”仓鼠精抽泣着问。
“因为这是双修阵法。”乔栀淡淡解释。
仓鼠精愣住,脸色一红,眼泪也止住了。
乔栀毫不羞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现代人什么不懂?她脑子里那些“黄色废料”,对付这青涩小妖绰绰有余。
趁仓鼠精还在害羞,她后退一步,足尖轻碾,不动声色地破坏了阵法。
动作流畅得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舞蹈。
若是精通布阵之人,便能一眼看出此阵阴气森森,杀招遍布。
原本是阴阳调和的双修法阵,却被篡改成,吞噬法力的噬魂阵!一旦发动,强者的法力将如潮水般流向弱者,直到最后一丝耗尽,沦为最低阶的魔物。
这才是乔栀真正的目的——吞噬魔君的法力,为自己所用。
美人刀,刀刀割人性命。
洞房花烛夜,手刃亲夫时。
魔君虽偶有暴虐之举,待她却不薄。但对她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她想要的是力量,快速而直接的力量。
旁门左道学来的噬魂阵,就像化学课上的实验一样简单。
不同的是,这次的实验对象是活生生的魔。
可惜,小白鼠被打死了,她能吸到的法力大打折扣。结发之事成了亡羊补牢,只能通过缔结夫妻契约,使用那束发丝上残留的法力,用完就没有了。
郁闷的情绪涌上心头,难道自己一干坏事就会倒霉?
小时候想给重男轻女的爷爷酒里放虫子,结果自己被虫子咬伤,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脸上才消肿。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回过神来,乔栀皱起眉头,她弑夫的计划失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新的危机出现:必须尽快摆脱那个半路杀出,还大言不惭要带她去修仙的道士。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乔栀的心猛地一紧,屏住呼吸。
谁来了?是府里的仆人还是……谢尘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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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