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神宫球场,观众的数量和热情都完全不减夏天,令第一次来看秋季大赛的我多少也感到一丝惊讶。进入半决赛后,剩下的几乎都可以说是全国级的强队。今天稻实对市大三在上半场,所以我和母亲可以早点来抢前排,看完稻实就走。最前排的位置照例被稻实啦啦队占满,但里面已经没有我熟悉的面孔了。晋二的同级我只认识吉泽明光,如今已经和他哥哥一样成为首发站上三垒了。
和母亲一起出行的好处就是几乎不用准备东西,防晒水杯零食这些都可以从她包里拿。我总觉得成为母亲后可以解放收纳天赋,平平无奇的小包也可以变成哆啦A梦的口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掏了一个口香糖咯吱咯吱嚼着,已经没味道了也顾不得吐出来。第一场比赛的双方正在进行守备练习,晋二和一年级的小投手在牛棚投球。比赛还没开始,紧张的气氛已经弥漫在四周,时不时听到有人高喊着选手的名字,晋二被叫到的次数似乎还不少。
母亲微微蹙着眉,脸色不太好看,粉底也遮不住黑眼圈的痕迹,和我聊天也有些心不在焉。关键时候主力伤退,怎么看都是前景堪忧。尽管我强行安慰她替补选手一年级就进一军绝非泛泛,但并未让母亲眉头舒展半分:
“你们学校这两年没进甲子园,队里上下压力都不小,偏偏又遇到这种事。每次去看他训练,都能见他笑着鼓励大家,从不向我诉苦。一个人把压力都扛起来,一定很辛苦吧。”
牛棚的晋二似乎心有所感,抬眼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俊秀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母亲微笑着向他招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女生们的尖叫在身后响起,我有些不忍直视地移开眼:“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女粉丝的?”
“他不是一直都很受欢迎吗?”
母亲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与喜悦。我正想顺着这话继续说点开心的,却后知后觉注意到一个问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吗?”母亲轻轻捂了一下脸,随即冲我笑笑:“大概是我最近太担心了,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她笑得有些勉强,让我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情绪,只是还未抓住这一闪而过的不安,广播便通知比赛即将开始。我禁不住微微有些发抖,十指紧握放在胸前,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拜托啊”。
这是一场相当精彩的投手战,双方的王牌似乎在以投球互相呼应又互不相让,可以说双双拿出了120%的实力。就激烈程度而言,和去年夏天青道对市大三的投手战也不遑多让。
然而比赛总要分个胜负。我呆呆看着稻实的队员们面向观众席90°鞠躬,个别人更恨不得以头抢地,肩膀一直在抽搐。我觉得脸上有点痒,随手抹了一把,满手潮湿,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落泪了。前面一个大叔哽咽着站起来,双手围在嘴边大声喊道:
“你们今天打了一场非常好的比赛!挺起胸膛回去吧!”
几个队员似乎哭得更凶了。微微鞠躬的晋二直起身,把手搭在一旁的吉泽明光背上拍了拍,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二年级的队员招呼大家退场,神色还算正常,也可能已经累到流露不出情绪了。
母亲紧紧攥住手帕,直到晋二的身影消失在场上,才遮住满是泪痕的面孔。我送她进洗手间后,伸出头向球员休息室的方向张望,只见门口人头攒动,还能看见几台摄像机,犹豫一下便缩回来,拿出手机点进联系人,写了一句“来年加油”,想了想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母亲看起来非常疲惫,我把电车的座位让给她,她抬起头对我笑笑,静默片刻问道:“你在学校感觉怎么样?过得还开心吗?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怎么突然问这个?感觉还好吧。”
母亲稍微挺直腰杆,离开座位靠背抬眼望着我:“总觉得纱织你上大学以后很少回家,好久也没有和你说话了,也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我看你好像一直都没什么精神,是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
“才没有,只是觉得大学生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精彩,稍微有点无聊罢了。”
母亲抿着嘴微微地笑:“再怎么说也是日本最好的大学,我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呢。我当年也很想上这种国立大学,但是太笨了肯定考不上,更别说是东大了。”她注视着对面,眼神微微放空,声音里那点笑意也消失了:“你已经顺利升学了,如果晋二打进甲子园的话,我就没有遗憾了。”
出于一点点的愧疚,我在家里多住了两天。母亲和晋二通了电话,我没旁听,最终也没有给晋二发任何消息。说“你已经努力了”大概他并不乐意听,说“加油”似乎又没有意义。总之让母亲一个人去唠叨一通,我就不打扰了。
虽然事情就此揭过,我还是失落了一段时间。过分咸鱼的球队没有强制练习,体育馆日常看不到人影;没到期末不必复习,学着英语又没有紧迫的考试需要;家里给的生活费不算少,不用把课余时间都花在打工上;推理俱乐部的活动也日益乏味——我还没有在里面交到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唯一聊得来的长绪明正在棒球队热火朝天备战六大学联赛,其他人不是无感就是讨厌。入部第一天就有个家伙一直用无聊的话题向我搭话,还试图和我交换联系方式。我每次都冷漠地敷衍他,就差告诉他我已经跟男友同居了,他还是阴魂不散,导致我一想到他就没有参与部活的热情了。
这日子果然没什么干劲,以至于我每天除了上课和打工就是瘫在宿舍里。我开始有意识克制自己刷社交媒体的**,移除了一些关注列表里可有可无的人。上次赛后看到有人痛骂稻实,我一边生气一边又忍不住看,最后气得睡不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还要被母亲问东问西,实在太糟糕了。
做个无所事事的宅女并没有什么不好,对此唯一表示强烈抗议的是成宫鸣。本来就不大的一居室,只要两三天不收拾,很快就会变得乱糟糟。我自己宅着无所谓,再加一个人就快没地方下脚了,何况这家伙又是个金贵的小王子,受不得一点委屈。于是鸣抗议过一次后,大手一挥,干脆在酒店订了个套间叫我去过周末。不用做饭又有电视看,我自然乐意之至。
职棒选秀照例在十月末展开,我和鸣双双瘫在酒店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电视直播。这一世代又涌现了不少优秀的选手,仅东京地区的投手就有泽村、降谷、向井三位各有特色的,北海道的本乡带着甲子园连霸的头衔本应更加备受瞩目。然而这次选秀的风头,几乎都被一个人抢走了——
高中时代仅仅进过一次甲子园,却以通算125支本垒打大幅刷新高中生纪录,在U18时也有不俗表现的轰雷市,上来就狂揽7支球队一指,最终花落福冈。
我顺手抓把面前的爆米花,发出一阵感叹:“当年遇见他的时候也没想到他有这么厉害。”
“嘛,还算不错吧。”
我挑了挑眉:“诶,你居然会这么坦诚地肯定他?”
鸣立刻不屑地“切”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当年我可是在比赛里全程压制他,一支安打都没让他打到过,一支都没有哦。”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成宫鸣敏锐地抓住我的敷衍,扑过来一顿乱掐。我痒得受不了,只得连声求饶。这个小气鬼趁机啵唧两口才勉强消气,坐回去抱着手臂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看着我:“我说你也真是能忍,你看看你那还是人住的地方吗?要我说你赶紧搬走算了,起码找个有电视的大房子吧。”
我懒洋洋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大房子干什么?打扫卫生的又不是你。再说我每天要上课要打工还要做家务很忙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看电视。”
鸣振振有词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出来开个房很容易被小报记者偷拍吗?”
“……我觉得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都容易被偷拍。”
一顿胡搅蛮缠下来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继续瘫着看电视。眼看青道出身的降谷被指回老家北海道,屏幕内一片欢腾,我转头问成宫鸣:“我怎么记得青道还有一个投手来着?”
“你说泽村那个三脚猫吗?他要进大学吧?”
不知道鸣为什么看泽村如此不顺眼,或许是投手间的竞争意识?我没接话,不想跟这个小学生继续胡搅蛮缠。屏幕里降谷僵硬地向着众人行礼致意,成宫鸣哼了一声:“这小子居然要跟雅桑搭档。等雅桑接过他的球,就应该更深刻地体会到本大人的厉害了。”
鉴于这家伙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信心,我老老实实继续吃着爆米花,半点吐槽的**都没有。成宫鸣倒也没再纠结这个,转过头来又嚷嚷:“你赶紧搬家得了。”
“我后年就要回文京区,到时候肯定还要换公寓,何必多折腾一道。”
成宫鸣随意地挥挥手:“后年我也能搬出来住了,我来找房子不就行了?现在还有一年多,早点换房子早点享受不好吗?到时候可以在家里看电视,不想吃饭也可以点外卖的嘛。”他越说越带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副乐滋滋的模样:“我明天就问靠谱的中介去。”
喂喂喂拍板也不能这么快吧。
不过如果他愿意出钱出力的话,随他去折腾也不是不行。
轰雷市的传奇还在继续。球团大笔一挥,给了他1.4亿签约金外加1500万初始年薪。他拿到钱后先替父亲还债,又帮母校药师高中修了牛棚的故事更是被媒体大肆报道,一时风头无二。走在街上随便找个便利店看一看,总能找到头版印有他大幅照片的报纸。照片里的他笑得还像当年一样青涩,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看来在应对媒体这方面,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从指名结束那一刻起,高野的光环就开始飞速褪色了。高中的成绩是值得欣喜的期待,也会是压垮人的沉重枷锁。
但不管怎么说,靠自己的双手在少年时代创造的辉煌,永远是值得骄傲也值得珍惜的回忆。
新年快乐!
小猴子的待遇可以参考清宫幸太郎,虽然我觉得他在npb的发展不是那么顺利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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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