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带球跑 第6章 C6 寻找同盟

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康德

两万五千美元，一个孩子和一位母亲的价格。

胡安妮塔的孩子不停歇地哭泣，仿佛是知道自己生来便没了母亲，玛丽安娜喂养着亡妹的女儿，两个月后，中介将派人接走这个女孩，到她真正的家去。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扎哈拉，没有人看起来很伤心，身为母亲的玛利亚姑妈不伤心，受到姐姐们照拂的加布里埃拉也不伤心，她们提起胡安妮塔的时候，就好像这个女人还活在世上，尽管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轻视死亡？

“在亡灵节的时候，安会回来和我们一起的。”加比娜反而不理解扎哈拉为什么伤心，“死去的人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并不是离我们远去，你不觉得，在亡灵的世界，安过得会比现在好吗？”

扎哈拉无言以对。

胡安妮塔的死没掀起任何波澜，警方取样后再没了下文，她无数次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结果只是正在调查，似乎在这片土地上，正义永远不会得到伸张。

她绝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扎哈拉的护照在身边，她只需要一张去美国的签证，就能逃离这里，签证和钱，这两样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没有签证穿越美墨边境线是偷渡，万一被抓，遣返都是最好的结局，她需要一段时间准备逃亡计划。

假期结束，加比娜上午要去小学，家里只剩下三个女人和一个婴儿，玛丽安娜为女婴取名多洛莉丝，称呼她为Lolo——这个孩子本不该有名字，但玛丽安娜提出取名的时候，也没人表示反对。

玛利亚姑妈通过地下渠道买了一把枪，为这个家庭增添了几分虚假的保障。

亡羊补牢。扎哈拉默念着这个词，现在，就算是堆满武器的房子也不能令她有安全感了。

第二次检查身体时，换了一名当地的医生，看来圣诞节的特别关照结束了，然而新医生同样对她抱有恶意，或者说，对她所在的群体毫无尊重之意。

“排便情况？”

“还好。”

“还好是什么情况？”

“就是很不错。”

“具体呢？”

“拿一个马桶过来你就知道了。”

扎哈拉学会了用无所谓的态度面对这一切，就算不接受，也会有人按着头让她接受的，反抗要挑对的时机，现在凭她自己无法对抗玛利亚和中介，反抗只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一个具有威胁的、不听话的女人是值得注意的。

“下次你要做一次羊水穿刺，塞拉诺小姐。”医生对她说，“客户要求验证DNA，做一次亲子鉴定，以及验证胎儿的性别。”

“太滑稽了，难道这个小杂碎在放进我肚子里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的吗？”

十几公分的钢针刺进肚皮，正常人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必须得做，是吗？”扎哈拉咬着牙，“客户的要求，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使唤圣母玛利亚生育耶稣的上帝吗？”

“塞拉诺…”“闭嘴吧，天使，我会准备好的。”她扯出一个笑容，“为了我们的客户。”

放心吧，杂种们，我绝对不会再被人按在检查台上第二次。

“我要离开这里，玛丽，就这个月。”姐姐玛丽安娜是她唯一有希望的同盟，“我们可以一起逃到美国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洛洛睡得很熟，玛丽压低了声音，“你想死吗，英迪戈，你以为你能跑多远？”

“看看她，玛丽，胡安妮塔的洛洛，她甚至还没亲眼见到这孩子。”

“我不信那些亡灵节之类的话，死了就是死了，玛丽，如果这事发生在我们身上怎么办，你觉得玛利亚会救我和你吗，还有加比娜，你希望她走上和我们一样的道路吗？”

“我们都不知道在这个国家意外会何时发生、怎么发生，你是想一个一个的送走我们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命丧谁手，还是和我一起逃？”扎哈拉煽动着玛丽的情绪，她不相信玛丽对胡安妮塔、对那些孩子一点儿愧疚和感情都没有，“我们两个到了美国，可以打工、学习，过更有意义的生活。”

而我也能接受引产手术，不用担心肚子里的“货物”。

“安已经死了，你是在这里唯一能帮助我的人了，玛丽。”

“我可以考虑。”玛丽的语气有了松动的迹象，“如果我们要走，必须带上加比娜和洛洛。”

“我们没有理由带着两个孩子，里头还有一个是婴儿，另一个家庭还在等着她，我们照顾不了她们。”

“那去美国也没什么意义。”玛丽的态度很坚决，“要走就带着加比娜和洛走，不然就留下。”

事情谈不拢，扎哈拉的心情越发阴郁，听见隔壁洛洛睡醒后的哭声，更是无比烦躁。

玛利亚姑妈接加比娜放学，玛丽正煎玉米饼，腾不出手照顾孩子，只能让扎哈拉冲蛋白质粉给洛洛喝。

家里有几罐孕妇专用蛋白质粉，那种在全食超市里没有几百刀买不下来的欧洲牌子，之前每天晚上玛利亚姑妈都会要求她喝一杯，据说是客户，或者说是有钱买主的要求，后来在玛丽无力哺乳时候，蛋白质粉就成了洛洛的营养来源，难以想象的粗糙喂养居然真的养活了孱弱的婴儿，她不得不承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餐桌上，加比娜向妈妈和姐姐们分享今天的学习成果，她的手工做的不错，是班级唯一的A，往常二姐总会捧场夸她几句，但现在没有人那么做了，妈妈不在乎这些事，玛丽只想着洛洛，英迪戈不知神游何方，没有人好好听她说话。

她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了，所以她被忽视了。加比娜不甘心地谈论起成绩和手工课，以及老师对她的表扬，她希望得到几句夸奖，就算没有奖励，夸奖也好。

“…阿尔瓦罗小姐说我以后可以去大学里学习美术。”

“亲爱的，技术中学没有美术。”玛利亚被加比娜的喋喋不休闹得有些不耐烦，“你可以换个爱好，当护士、缝纫工，或者烘焙，做蛋糕和学美术是差不多的。”

“不一样！”加比娜跳了起来，“我不要去技术中学，玛丽没去，英迪戈没去，为什么我要去！”

“与其花费时间去准备念高中，不如早点去学一门养活自己的本事，结婚也有保障，省得每天让我心烦。”玛利亚姑妈不打算把最小的女儿也推去做代孕，她为加比娜选了一条比代孕好不了多少的出路，“不许哭！加布里埃拉！再哭我明天就把你送到技术中学去！”

“教育法案规定了十二年义务教育，让她读完初中再决定升学还是学技术不好吗？反正是义务教育，不需要学费。”扎哈拉看不下去这种强迫的选择，“没必要现在决定她的未来。”

“我的女儿，我来决定她要怎么生活。”玛利亚把勺子重重掷在地上，“你读过初级中学，英迪戈，然后呢？”

她还真没想到扎哈拉居然上过中学。

望着哭泣的加比娜，一股不知是愤怒还是怜悯的情绪席卷了扎哈拉，她坐在那儿，冷静地抬起头，和玛丽安娜对视了一眼。

我同意了。她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