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人很好,不像很多德国小孩会用异样的眼神看景彦,而且尽心尽力地指导他热身,但问题是,景彦听不懂。
和中国一样,德国也有很多方言。
比如慕尼黑所在的巴伐利亚州,又称拜仁州,这里是德国的最南部,历史原因,这里的人们对州的认同感更大些,更喜欢说方言。
而巴伐利亚方言和标准德语之间的区别有多大呢?
就好比普通话里的:“你在做什么?”
四川方言就会变成:“你在爪子?”
意思相同,但表达起来天差地别。
因此,当面前的德国小伙儿拿着一个宽的松紧带和一个重力球跟景彦讲解的时候,景彦只能听到“阿巴阿巴”。
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
见景彦眼神涣散,托马斯走到面前在他眼前疑惑地挥挥手,又问:“▓▓▓▓?”
景彦艰难的抬起眼皮,看着对他笑出了八颗牙齿的托马斯,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听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那个,你是叫托马斯对吧。托马斯啊,你会说标准德语吗?”
就看托马斯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他张了张嘴,在景彦期待的眼神中终于出了声:
“会的。”
景彦眼睛一下就亮了:“哎可以可以!你就维持这样!”
“嗯——但还是有一点点口音的。”托马斯用手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海星吗,朋友。”
“没问题没问题!”
其实景彦自己的德语也是有口音的,他爸爸是德国北部的一个小村庄走出来的,距离柏林较远,离威斯特法伦州比较近。但比起南部的高地德语他说的已经算是很标准的了。
“好的,那么——”
托马斯踢了踢地上的障碍物示意:“过会儿你要越过这些,折返跑,先到那边再到这边,然后跑到尽头,带上球,返回。”
景彦点点头,跟他们当时的老师教的相差不太多。
“还有关于射门的,你要带着这个负重,绑在腰上,模拟门前的对抗,跑到前面地标的位置然后射门。”托马斯又说,“到时候你前会有几个假人,别被他们阻碍了进球最好。”
这个是他没见过的,景彦心想,国内他们训练的时候可从没模拟过对抗情况。
得好好练。
***
与此同时,不远处,绍尔正和同事一起看着那边的小球员们在其他教练的指挥下进行训练。儿此时此刻他们的关注点当然就在景彦身上。
“你看到了吗梅赫梅特,这孩子身体协调能力好得惊人!感谢上帝让你在门口发现他,我们必须得把他留下来!”同事科尔惊叹道。
他们已经观察了有20分钟,那男孩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僵硬,跟不上节奏,但很快,在托马斯的帮助下他适应了每一个项目,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看到了吗,他刚刚的带球,变向和转身甚至比在我们这儿精心挑选且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孩子们更优秀!”科尔用某种疯狂科学家的语气感叹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发现了一个天才!一个见鬼的天生足球明星!”他兴奋的在绍尔肩膀上来了一拳,“你真是个幸运的混蛋。这孩子年龄有点大了,但好在不太大,我们可以给他量身打造计划!”
“我喜欢这孩子,他叫什么?”科尔问道。
“景彦。”
“Jin……好难念,我打算叫他J。”
梅赫梅特·绍尔敷衍地嘟哝几句,仍然在做着最后的考虑:“我还是不确定我们要不要留下他。如果他的天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呢?”
“所以我们才让他来试训。”科尔认真的看着他,缓慢而坚定的说,“如果事实证明他有天赋,我们着重培养他,如果没有,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绍尔又思考了片刻,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
那边的景彦正擦着汗和场边教练交流自己被记录下来的反馈,听到自己的数据超乎寻常的棒的时候他满意且骄傲的笑了。
距离他不远处的托马斯像有心灵感应那样回头看过去,两个第一天相识的少年互相竖起了大拇指。
“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托马斯·穆勒毫不掩饰他对景彦的热情,“通常情况下他们听不懂我的话,我是说,呃,内容上的。”
“是吗,我觉得你说得挺清楚的。”景彦耸耸肩,“或许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穆勒挥了下拳头:“肯定是他们的问题,好几次我说到嘴巴干掉也没人回我一句,最可气的是我还不能扣掉他们的口粮。”
景彦:?
口粮?什么鬼?
景彦试着问道:“所以你的其他学生都是?”
只见穆勒傻乎乎的灿烂一笑:“是我家的狗,还有农场里的奶牛和兔子。”
景彦:……
好嘛,这是拿他跟动物做比较了。
穆勒显然是故意的,指着景彦抽动的嘴角哈哈大笑起来。看见他笑,没多会儿景彦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几分钟,景彦清了清嗓子恢复正经,问道:“托马斯,你是哪个梯队的?”
“我吗?”托马斯·穆勒指向自己,“我现在还隶属于拜仁u17青年队,但教练已经找过我,要我去跟着u18打地区联赛,那可是全国水平最高的青年联赛!”
景彦很快从他罗里吧嗦的一大堆话里找出重点,u17成员,但马上要去u18。
“所以你跟我同岁啊,托马斯。”
穆勒停了下来,“你也是1989年出生的吗?”
“不,我是1990年。”景彦说,“前天我刚过了16岁生日。”
“生日快乐哈哈!那你比我小一岁。”托马斯·穆勒笑呵呵说,“我9月份过17岁生日。”
“所以你是,还没过17岁生日就要去u18梯队了,跳级生哦,了不起!”景彦竖起大拇指,“希望我也能……唉,先能留下来再说吧。”
看景彦有点沮丧,托马斯安慰道:“没问题的,你学东西超快,我肯定你能留下来。”
不好说啊,景彦想。
而且就算他能力达标家里还有个阻碍呢,也不知道他爸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绍尔的呼唤声:“过来一下,景!”
“唉!来了!”景彦活动活动肩膀和托马斯道别,“我先过去了,托马斯,回头见。”
——希望到时候还能见得着面。
***
跟着绍尔教练,景彦来到了一间会议室。绍尔把他放在这儿然后自己就出去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还带着两个景彦不认识的人。
“啊,你们好啊。”
景彦打了声招呼,用来掩盖他慌得要死的事实。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他屁股坐在小凳子上又麻又痒,后脑勺上有汗顺着流下来,划过脖子又穿过后背,最后消失在运动裤的松紧带附近,这导致他左手不停的在右手腕上揉搓,那一圈已经隐隐发红。
很快,三个德国人在景彦面前一字排开,跟几个罗汉似的,随后满脸严肃的开始用巴伐利亚方言交流。并在过程中时不时看看景彦,好像在对他指指点点。
给景彦的感觉就像是硬着头皮玩《生化危机3》,还是没有汉语补丁的那种。
他悄悄观察绍尔旁边的那两人。
一个年轻一点,穿着和绍尔同样的教练服,金色短发,比较瘦,他们好像管他叫科尔。
另一个年龄稍大,看上去古板又严肃。矮胖,秃顶,像个企鹅,脸颊红红的,脖子上戴着红色的围巾,上面印着俱乐部标志,看上去像没戴圣诞帽且秃头的圣诞老人。
景彦依稀听见绍尔教练叫他‘老板’,应该是这一类的词语。很多年前他爸爸带他回德国办公就总有人那么叫他,‘老板’或者‘boss’。
幸运的来到俱乐部参加了一次训练,还遇到了大老板,这或许是个该去买彩票的日子。
景彦心里兴奋、不知所措和不安混在一起。
他扭头看了看窗户,这个时候按道理他应该回酒店收拾行李准备回国了,但现在他却被‘困’在足球俱乐部,即使是欧洲很大的足球俱乐部,也着实让人不安。
就在他思绪乱飞的时候,面前两位教练和他们的老板的谈话似乎有了结论。
“你的家长在哪里,请把他们叫来,我们有些计划需要详细说明。”绍尔教练对他说道。
景彦五官在那瞬间往里聚了聚,他低头抠了抠手指肚,犹豫着该怎么回答。
“我想我该回酒店了。”他说。
“回酒店?”绍尔教练反问,“回酒店做什么?”
“收拾东西,然后去买回中国的机票。”景彦咽了口唾沫,使劲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努力保持平静的说,“或许你们愿意让我留下,我很感谢,但是小假期结束了,我该回家好好上学了。”
没等两位教练说什么,旁边的大老板先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整个人都有规律的抖动,更像圣诞老人了。
“是个好孩子。”他把脖子上掉下来的围巾戴回去,穿过两个教练中间来到景彦面前,捏了捏他的胳膊。
“噢!”景彦胳膊上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惊叫出声,并且和假的圣诞老人拉开距离,用奇异的眼神看过去,“这是做什么?”
“有点瘦了。”他说。“平时有训练过吗?”
“之前有,但最近没有。”景彦简练的回答道,“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他笑得更大了,变成圣诞老人和狡猾的狐狸的结合体,“我是乌利·赫内斯,拜仁慕尼黑的球队经理,同时也负责青年队的管理。我们要定你了,所以你最好快点认识我,不然到时候在俱乐部见到会很尴尬。”
赫内斯开着玩笑,但景彦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眼神变得虚无。
他说他们要定他了,这是在做梦吗?
在半张着嘴呆滞了足足一分钟后,景彦的声带才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可是,可是我爸爸不喜欢足球。”
“放心。我会说服他的。”乌利·赫内斯笑得胸有成竹,“你爸爸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
景彦吞了吞口水,把父亲的号码报了出去:“我爸爸叫吉姆,是希门尼斯(Jimenez)的昵称,姓柯尼希。”
希门尼斯·柯尼希?
听到这个名字后景彦面前的三人全都愣住了。随后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
不会这么巧吧。赫内斯心想,眼前的男孩竟然是当年那个‘彗星吉姆’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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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们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