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可以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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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蓝,很高。
阳光清丽而明朗,呼呼的风声穿过走廊,轻快又畅达。
和室的槅门半敞开,风裹着冬阳一溜烟地跑过走廊。
目送着漩涡水户出了家门,宇智波神奈探头探脑,目光在和室迅速擦过,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和室里只有她一个。
玄关,没人。
客厅,没人。
庭院,没人。
——欧耶!
确定了漩涡水户短时间内不会从厨房里出来后,她小心翼翼地端起了放在桌面上的碗,浓郁苦涩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碗里的药汁粘稠漆黑到让她整幅心肝都在颤抖。
喝下去绝对会死。
宇智波神奈把眼睛瞪得圆溜,仿佛能从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里看出一朵花儿来。
让一个甜党喝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变相的酷刑。
这种东西不是人喝的。
打死都不要喝这种东西。
宇智波神奈如临大敌地端起碗,寻思神不知鬼不觉倒进千手柱间养在庭院里的盆栽去。
狗狗祟祟地摸到门框,小心翼翼地把门缝拉大了一点,宇智波神奈仗着自己瘦削的身形,轻而易举地从门缝里挤了出。
蹑手蹑脚地跨出门槛,门被拉好的瞬间,宇智波神奈的手僵在了门框上。
庭院里弥漫着一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连带着沙沙的风声都格外让人汗毛倒竖。
牙白。
宇智波神奈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小心脏,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端着药碗,面带微笑地转过脑袋,入眼就是宇智波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既被抓住躲在被子里偷吃薯片后,她又被逮到偷偷倒药。
“我错了。”宇智波神奈眼角流出鳄鱼的眼泪。
站在庭院里得青年抱着胳膊,微微抬起下颌,鎏金一样璀璨的光辉流淌在翘起的黑色发尾。
宇智波神奈顺杆子晚上爬,眼泪花花,表情要多可怜又多可怜,“能不喝吗?”
宇智波斑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干脆利落冷酷无情,“不能。”
宇智波神奈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要闹了。
青年凉凉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怂了。
小丫头抱着碗灰溜溜地回到了和室里,庭院的阳光顺着大敞的纸隔门涌进了室内,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透亮无比,想做贼都没那条件。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那碗药放在桌子上,散发着罪恶的气息,宇智波神奈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宇智波斑的眼角抽了抽,小丫头作案未遂,发顶那撮呆毛蔫哒哒地耷拉下来,浑身上下冒丧气的样子和千手柱间多有相像。
越看这倒霉玩意儿,越觉得神奇,往自己胸口捅刀子的事情干得利落不眨眼,让她吃个药,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真的不能不喝吗?”宇智波神奈还想再挣扎一下。
金色的丝缕垂下屋檐,盘曲在乌黑柔软的发顶。
小丫头抱着碗,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活似做错了事情的猫。
眉梢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宇智波斑抿了抿唇,差一点就心软答应他了。
“喝掉。”宇智波斑郎心似铁。
宇智波神奈发誓,即使是过去一千年,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喝药这件事情。
苦涩的药水灌入口腔,顺着食道涌进腹腔,胃部一阵抗议的抽搐。
宇智波神奈蔫巴巴地放下了手里的碗,低头就看到桌子上多了一罐蜜饯,糖浆隔着玻璃罐子泛着柔软的金色。
宇智波神奈顿了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罐子摸过来,牢牢地抱在怀里,就像是猫抱紧了自己心爱的毛线球。
盖子“哗啦”几下被旋开,糖浆甜腻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青年下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波澜不惊的嗓音响起,“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糖浆醇厚的甜溢满了整个口腔,去掉核的果脯在舌尖上转了几圈,牙关碾下,榨出更多甜味。
嚼碎后的果脯被咽了下去,宇智波神奈舔了舔嘴唇,“再等一段时间。”
青年大半张脸庞笼罩在厚重的额发下,显得有些阴郁。
宇智波神奈把装满了果脯的罐子推到一边,双手交叠着趴在桌子上,仰着头,以仰视的视角打量着对面的人,宛若一只歪着脑袋打量人类的猫咪。
“伤势痊愈后,想离开,大可以直接走。”宇智波斑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
这话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可就要造成误会了。
宇智波神奈眯了眯眼睛,拉开的嘴角唇隙里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笑容灿烂,“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宇智波斑拉得平直的嘴角一僵,反应过来后本能地想要反驳,而后却意识到了什么,瘫着一张六亲不认的脸移开了视线。
“真是个麻烦的能力。”宇智波斑发出一声轻哼,而后轻声开口,“灵视。”
宇智波神奈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青年抱着胳膊,垂眼看着软哒哒趴在桌面上的小姑娘。
“我要看你的眼睛。”宇智波神奈抬眼,乌黑的眼眸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宇智波斑顿了顿,而后带着手套的手抬起,拨开垂在眼前的额发,干脆利落地把头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常年被额发遮住的另外半张脸袒露在阳光里,五官隽秀,眼眸深邃,带着猫一样的弧度,眼尾微微上挑,眼底的卧蚕柔软,绝对是大部分女性都喜欢的类型。
据说有卧蚕的人笑起来会很好看。
宇智波斑笑起来真的好看。
宇智波神奈不否认这个观点。
但凡宇智波斑稍微多笑一笑,换个清爽明朗点的发型,能不能改变外界对他的凶残认知另说,对外的形象也绝不会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忍界修罗”了。
目光停留在那只曾经被伊邪那岐夺走光明的眼眸上,视网膜恢复正常,视线已经可以毫无阻碍地聚焦。
术式效果不错。
宇智波神奈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如果宇智波神奈有猫尾巴,那条尾巴指不定翘得老高。
宇智波斑突然抬手,学着「宇智波斑」的动作,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撮支棱起来的头发被掌心压在了掌心底下,稍微把手抬起一点,又不依不饶地支棱起来。
宇智波神奈顿了顿,轻轻哼了两下,声音软乎,浮动在空气里的猫咪呼噜声。
小小的,温顺得像是一只在人面前把肚皮翻出来的家猫。
脖子微微拉长,领口的布料微微倾斜,衣物底下的画满封印式的布帛在视线里暴露一角,歪歪曲曲的封印式显得格外诡谲扎眼。
宇智波斑的目光凝固须臾,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嗓音有些干涩,“你没必要做那么多。”
那些事情,原本就是上一辈的事情,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她来承受。
更何况,这本就跟她没有太大关系。
“按照你的道理。”宇智波神奈慢吞吞地坐直了一点,撑着手臂托起柔软的腮帮子,“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阳光温吞吞地漫上参差不齐的瓦片,屋檐底下垂挂的玻璃风铃亮得晃眼。
积雪在阳光底下微微化开了一点,荡开的铃声清脆,像是抚过湖面的暖风。
宇智波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天脑子里才蹦出一句话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这是事实。
宇智波做事从来不跟别人提前打商量,无论好坏,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意愿而改变自己的意愿。
就像弟弟固执地把眼睛托付给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本人的意愿,就算不让她干,她也绝对会把事情给你搞出来。
宇智波斑定定地看着这个孩子,直到宇智波神奈朝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才移开了目光。
猖狂、任性、滑不留手,还有那份对万事万物的常人难以企及的理解力。
头疼的感觉再度袭上太阳穴,宇智波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宇智波斑」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
宇智波一族独门的禁术,将幻境与不利现实置换的「伊邪那岐」,置换现实与幻境的代价是一只写轮眼。
宇智波斑从未想过,会出现将被「伊邪那岐」置换过的现实和幻境,再度逆转过来的术。
宇智波神奈做到了这件事,将现实和幻境再度扭转,换回那只被「伊邪那岐」当做代价夺走的眼睛。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必然要承受当时不利的现实,千手柱间那一刀也顺理成章被导引到了施术者身上。
无法确定惩罚持续的具体时间。
淤泥捅出来的洞倒不是什么大事情,物理创伤放到她身上不难处理。
需要苦恼的是别的东西。
现在开在胸口上的那个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过去的千手柱间开出来的,附加上了诅咒,就不再是简单的物理创伤。
诅咒这种东西,本就是从人心里诞生的,稍不留心,一旦泛滥开来,就会变成类似传播面积广大的瘟疫的灾难。
涉及到知识盲区,确定这个大洞不会影响到宇智波神奈的日常生活和性命安全后,漩涡水户亲自去封印部门取来她要的封印用的布帛和纸笔。
宇智波神奈做了个简单的封印术,将写满符咒的布帛缠到了身上,遏制住诅咒的蔓延。
术留下的诅咒被封印符咒止住,□□遭受的创伤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反转术式,在心脏被贯穿的情况下,死亡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迄今为止,身体保持着正常的运作,完全是因为她的反转术式。
宇智波神奈顺理成章开始了每天被漩涡水户摁着喝药的日子。
药材是调养身体的作用,对身体有益,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喝。
……
同一个起点,不同的路线却会衍生出不同的结局。
原本这些路线和结局应该像永远不交汇的平行线那样,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进,永远不会产生任何的瓜葛。
某个时间点产生的意外却打破了这个定理。
截然不同,却又没有半分陌生的感觉。
因为这个孩子,是「宇智波斑」养大的,浑身都是「宇智波斑」的痕迹。
「宇智波斑」曾经和宇智波神奈有过经由「灵视」和以灵魂波长为基础构建出的桥梁进行的心音交流,次数不少,时间久了,难免会在「灵视」留下习惯的印记。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永远不会交汇的平行线,却又密切相关,灵魂的相似度越高意味着越容易和记住了灵魂波长的「灵视」产生共鸣。
将现实和幻境再度逆转的术本就需要在施术者和术式对象之间构筑咒的桥梁,完成术式意义上的联系,如此一来,便增加了共鸣的可能性。
宇智波斑短暂地拥有了和宇智波神奈一样的能力。
不必用眼睛看,不必用耳朵听,就能知晓事物的本质。
大脑在那一刻像是被一把斧头劈开,无数的信息被强行灌入大脑,残缺不齐的画面纷至沓来,在火焰里焚烧的樱花,浸染在夕阳里的高楼大厦,掠过眼前的电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古老的寺庙敲响的时间尽头的钟鸣。
乱糟糟的一切,毫无联系,冥冥之中却又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连接起来。
杂乱无章的画面定格在一只手,那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的视角,那只手晃晃悠悠地抓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的手指。
成年人的手比婴儿大了很多,无论那个孩子如何努力伸展五指,也只能抓住一小截子手指。
指尖被婴儿的手心包裹住,温暖的灯光滚落了一地,刹那间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婴儿的记忆不会持续很久,宇智波斑也没有任何关于宇智波神奈孩童时候的记忆。
来不及思考,碎片化的记忆片段开始了下一轮的流转,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流,画面里出现频率最多的人仍然是「宇智波斑」,直到「灵视」断开了两个人的连接。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情绪如此丰富的时候,也没有因为孩子在木叶满大街追杀千手柱间的经历。
「灵视」瞬息的共鸣结束后,过载的信息量、无缝衔接地开始思考,高速运转的大脑后知后觉发出抗议的嗡鸣,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明明是素未谋面,宇智波神奈却如此熟悉他和千手柱间的能力、性情,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和习惯,交流起来顺畅自然。
陌生又熟悉的人。
陌生的是她的存在,她本身携带的东西却让熟悉他自己的人倍感熟悉,里里外外都带着「宇智波斑」留下的痕迹。
这个孩子不属于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他们原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从来不属于任何人的星星,某天却毫无征兆从天上掉了下来,还摔在自己面前。
……
思绪戛然而止,宇智波斑突然抬起手。
啪——
宇智波斑放下了手。
正面遭受一记额头戳的宇智波神奈抱着自己闷痛的额头,眼泪花花冒个不停。
她大可以把那坨东西的事情直接说给他听,可那只不过是再度把宇智波斑的希望摧毁掉而已,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得不到任何的温度和拯救。
对千手柱间用「咒禁存思」,到水之国那一通闹腾,在暗地里牵引操纵五大国的矛盾,再到黑绝的事情。
过往的伤疤只有被重新揭开才有愈合的可能,苍白无力的语言哪有现实来的有冲击力。
宇智波神奈眨了两下眼睛,黑黝黝的眼眸圆润,透着柔软的光,就像当着主人的面把水杯推到桌子底下去,做了坏事却半点悔改意思都没有的猫咪。
衣服摩挲的声音窸窸窣窣,衣摆轻轻擦过榻榻米,宇智波神奈伸出手,轻轻揽住宇智波斑的脊背,轻轻将脸颊贴到了他的臂弯,动作熟稔,像过去她窝在伯父怀里一样,收敛了所有的桀骜不驯。
和室外的天空蓝得没有任何阴霾,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偶尔泛开温暖的涟漪。
对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格外平稳,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过去这颗心里堆满的、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苦闷和痛苦,似乎破碎了一角。
人都是怕孤独和寂寞的生物。
宇智波斑也不例外。
“一个人会很寂寞。”宇智波神奈垂下眼帘,轻声开口,“你现在可以不是一个人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几个浅浅的呼吸,良久,他才伸手回抱住这个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一样的孩子。
宇智波斑抿了抿唇,嘴唇嗡动,“啊。”
对,她就是来给黑绝捣乱的。
奈奈:来啊,battle啊!
黑绝:骂骂咧咧jpg.
马达拉突然很羡慕奈奈的伯父,但他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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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