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会有被人爱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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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时候,人的认知就像一张白纸,里面什么都没有。
视觉神经讲眼眸所见的图像传入大脑,五感源源不断地将信息汇入大脑,外界的东西像是五颜六色发蜡笔,一遍一遍在这张白纸上涂抹。
她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是昏暗扭曲的烛火,还有映在墙面上、诡谲妖异的人影,为那个女人接生的人满面的惊恐,连同瞳孔也一起收缩得老大。
再然后就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她掀翻了蓄着热水的铜盆,乌黑的头发被浸湿过后黏在苍白的脸颊,面目狰狞宛若女鬼,身后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侍女。
她知道常规意义上的母亲会爱着自己的孩子是在某个饥荒年。
大量的灾民从四面八方涌入平安京,城中无法容纳过量的灾民,并且灾民也会引起治安问题,朝廷干脆利落地派遣动用军事力量,向兵卫下达射杀难民的命令。
规模不大的屠杀震慑了想要其余冲进城门的难民,滔天的血气盘踞在城门口,艳红的黄昏淹没整个天空,赤红的火焰被云朵卷起,翻滚着灼烧大气。
屠杀过去后,她从朱雀门走出平安京,确认京城周边的情况,以免有超过强度预期的妖怪和诅咒诞生,危害京城的安危。
沿途是干涸的河道,乱七八糟的石头堆积在干瘪的河道上,这一带的土地被撅得乱七八糟,土层被翻开,干枯的草根被挖走,留下一地的狼藉,老鼠和虫豸拖着身体,沿着阴暗的角落,窸窸窣窣爬过。
衣衫褴褛的女人抱着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婴儿,周围的目光被饥饿折磨得宛若被兽性支配的野兽。
那些不是看人的目光,而是在看食物的目光。
女人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宛若被群狼惦记的母鹿。
婴儿在这个时候醒了,发出有气无力的哭喊声,虫豸爬行一样的窸窸窣窣声也跟着在周围蠕动,从野草的缝隙里,被风带出来。
女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粘稠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后,她转手将手指塞到了婴儿嘴里。
啼哭被止住,干枯的草地被踩踏时发出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骨瘦如柴的男人粗暴地拽过包裹着孩子的粗布,像是抓着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拎起来一样粗暴。
被止住的啼哭声再度响起,周围的目光秃然变得更加炽热,女人慌了神,扑倒夺走她孩子的男人身上,拼了命捶打男人。
尖锐的指甲抠进皮肤的那一刻,刺痛感也跟着一同涌入大脑,察觉到疼痛男人一脚踹开女人。
女人被甩到地上的时候,石头尖锐的棱角划破了掌心,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来,染红了石头。
她顾不上疼痛,抄起那块石头就往抢走她孩子的男人头上砸。
男人猝不及防被石头砸中,血液从伤口涌了出来,流了满脸,双眼瞪得老大,满脸惊愕地看着女人。
好一会儿过后,男人倒在了地上,女人顺势从他手中将孩子抢回来,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原本待的角落里。
藏在芒草里的人顺理成章走出来,将死去的男人拖走。
男人的尸体被拖走之后,她拨开草丛走了出来,察觉到动静的女人抱紧了手中的孩子,浑身瑟缩,像是一只受惊的鹌鹑。
她满脸不解地看着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
她并不懂。
“你为什么不丢下他?”她说。
虽然情况并不能因此好转,但是抛下怀里的婴儿,女人会轻松点。
就像生下她的女人丢弃她一样。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她,满脸警惕的样子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母狼。
“这是……我生下的孩子啊。”女人蠕动着干瘪的嘴唇。
她更是疑惑,她觉得自己从女人身上得不到答案,转身想要离开,女人的声音却在她背后响起。
女人跪在了地上,指尖触地,脸庞深深埋进堆满沙石的路面。
“大人……求求你……”女人哀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并不明白女人哀求的是什么,在原地站了好半天。
知道面前的草丛被拨开,提灯明亮的灯火将黑夜映照得温暖,云朵一样洁白的衣袖被灯光涂抹得暖融。
大阴阳师提着灯站在浩浩荡荡的芒草里,表情温和地看着她。
“你好像遇到麻烦了?”
“不算麻烦。”她说。
提着灯的大阴阳师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语气平静地开口,“那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能看到灵的天赋。
“我可以带他走。”
跪在地上的女人松了一口气。
“但你命不久矣。”麻仓叶王说。
薄薄的灯罩被烛火映照得透亮,死一样的寂静涌入了夜空。
女人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举到麻仓叶王跟前。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刹那间,女人沾满泪痕的脸庞提灯散发出来的光芒映照得无比清晰。
命不久矣的女人最后留在了那片河滩,麻仓叶王带走了那个孩子,转手将孩子送到了阴阳寮,交由负责教导实习阴阳师的教习抚养。
——母亲都会爱着她的孩子。
这是麻仓叶王告诉她的事情。
但她想了好半天都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
“那我的母亲为什么不爱我?”
弄明白了母亲含义的她发出疑问,只是个简单的疑问句,没有任何的情绪。
虽然非常淡薄,但那是她第一次在麻仓叶王的脸庞上看到类似于难过的表情,起伏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逝,短暂得好似从未出现过。
麻仓叶王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每个生下孩子的人都配成为母亲。”
又多了个问题。
——你总会有被人爱着的时候。
这也是麻仓叶王告诉她的事情。
久远的记忆被大脑回忆起来之后,感觉格外奇妙。
命运总是在戏耍凡人。
母亲死后,再没被人爱过的麻仓叶王告诉她,她总会有被人爱着的时候。
那个被麻仓叶王带到阴阳寮的孩子最后成了讨伐他的术师中的一员。
……
朦朦胧胧的意识清醒过来后轻飘飘的,像是陷在了云朵里一样,身体软绵得不成样子。
亮晶晶的灯火在视野里晃来晃去,她眨了眨眼睛,灯火依旧在晃悠,像是一千年前被麻仓叶王提在手里的那盏灯。
她都快忘了,她曾经被那个女人如此厌憎,被人视作不祥之子。
是因为得到了爱吗?
微醺的醉意氤氲上眉梢,喝空了的易拉罐当啷一声掉到了地板上,宇智波神奈嘟囔了几声,转头呼噜呼噜睡着了。
……
嘟嘟囔囔的几声过去后,躺在臂弯里的小姑娘睡着了,脖子软绵绵弟靠在他的肩膀上,发出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猫咪入睡时发出的呼噜声。
又菜又爱浪,说的就是这只鸡掰猫。
明知道自己对酒没有抵抗力,非得手贱去开冰箱里的果酒,结果毫不意外是半杯倒。
宇智波斑满脸无语地看着这只睡死过去的猫,一手拦着小姑娘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膝弯,把人抱进了房间里。
沾了猫窝的猫自动自觉地滚了进去,呼噜呼噜蹭了几下被褥。
宇智波斑无可奈何地给人掖好被角,猫又蹭了蹭他的手背。
猫睁开眼,流光璀璨的眼眸里蓄满了朦胧的醉意,她傻乎乎地朝他笑,红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意味不明。
“你说得对,我有被人爱着的时候啦。”小白猫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抓起一个抱枕塞进怀里,咕噜咕噜在床铺上打了好几个滚。
小孩子的心情来得莫名其妙,宇智波神奈开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飘出幸福的小花花,活似得到心爱的毛线球玩具的猫咪。
宇智波斑非常耐心地站在床边,看着小猫抱着她怀里的猫咪抱枕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咯咯咯地笑,开心地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她滚够了,反而跟条粘锅底的咸鱼一样不动了。
刚掖好的被角被掀得乱七八糟,宇智波斑无奈地把人翻过来,把被子拉好。
“伯父……”猫又呼噜了一声。
宇智波斑给小姑娘掖好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睡着的猫儿是一副难得的画,巴掌大的脸庞缩在被褥间,浓密的眼睫上翘,时不时跟着呼吸颤动几下,和醒着的时候大相径庭,恬静又温软。
宇智波斑退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
转头看着客厅里的一地狼藉,认命似的捡起脚下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
猫口逃生出来的夏油杰捡起地上的抱枕,端端正正地在沙发上放好。
两个男人收拾好客厅后,问题就来了。
“以后别在冰箱里放果酒。”宇智波斑捏了捏眉心。
见过酒量差的,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小孩子都不至于喝醉的果酒也能醉成这样。
天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打开家门看到脸朝下躺尸在沙发上的鸡掰猫,心情有多惊悚。
夏油杰深有同感。
……
酒醒之后已经是下午,逢魔时刻艳丽的晚霞从窗台淌落,窗外的天空浸泡在夕阳里,火红艳丽。
世界被切割成了两半,面对夕阳的那一面绚烂流丽,背光的世界影影绰绰。
宇智波神奈打开房门,光脚踩着地板走出房门,走出客厅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宇智波斑。
视线顺着报纸上方看到了睡得迷迷瞪瞪的猫,猫歪着脑袋站在客厅电视机旁边迷糊了一会儿,本能似的迈开脚步,迷迷蒙蒙走过来,迷迷蒙蒙地钻到他怀里,打了个哈欠。
宇智波斑顿了顿,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宇智波斑瞥见小姑娘弯起来的唇角,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子绵软懒散的散漫里,连带着骨头都好像是软的。
“睡得很好,做了什么梦?”宇智波斑有些疑惑。
“梦到了一千年前的叶王。”宇智波神奈晃了晃脚丫。
脑海里下意识地出现某个不靠谱的通灵王的大脸,宇智波斑的眉梢抽了两下。
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懂的他都懂,可是——
“……那家伙有什么可想的?”
“如他所言。”宇智波神奈抱着宇智波斑的腰,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他的大腿上,放在沙发坐垫上的脚丫子晃来晃去。
她现在是有人爱着的猫咪了。
算了。
宇智波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被摸了脑袋都小姑娘非常自然地发出类似于猫咪打呼噜的哼哼声。
宇智波斑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
10月31日是万圣节,据说当天涉谷会举行一场狂欢cosplay游行。
随着日子的逼近,店铺的门口贴上了万圣节活动宣传海报,橱窗摆上了雕刻好的南瓜灯,大片大片的彩色小灯泡顺着街道一路连缀。
各式各样的店铺传单到了宇智波神奈手中,据说当天涉谷街道的店铺会有折扣,还特意推出了亲自套餐和情侣套餐,宇智波神奈狠狠心动了。
“我要去这个。”宇智波神奈举着手里的传单,单薄的纸张溢出油墨的气味,上面标注着亲子套餐的字眼。
宇智波斑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于是宇智波神奈兴冲冲地掏出第二张传单,“还要去这个。”
“情侣套餐”的字眼格外扎人,宇智波斑盯着传单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自己单身一千年的闺女,陷入了沉默。
“我可以和杰杰假扮情侣。”宇智波神奈现场开始拟定计划。
“然后你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对吗?”夏油杰死鱼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结果。
宇智波神奈露出“居然被你发现了”的惊讶表情,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举着传单跑到夏油杰面前。
猫咪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副楚楚动人的表情,夏油杰瘫着一张脸,心中平静如同一片死水,八风不动,心如玄铁,稳如老狗。
好半天过去后,鸡掰猫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举着传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夏油杰眼角抽搐,“你不管管?”
宇智波斑的眼睛终于舍得从报纸上移开了,黝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平静到冷漠。
“奈奈没把你当做男人。”宇智波斑问的问题直戳夏油杰心窝子。
夏油杰捂着被忍界修罗戳中的心窝子,吸氧,冷静,吸氧,冷静。
合着他就是传说中的男闺蜜是吧。
得到宇智波斑首肯和夏油杰配合的宇智波神奈开始制定万圣节涉谷出游的攻略,励志要吃遍整个涉谷,捏着笔杆子开始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我要一盏南瓜灯。”宇智波神奈说,“万圣节要糖果,不给糖就捣蛋。”
夏油杰:“……”
你每天都在搞事情,捣不捣蛋有区别吗?
夏油杰眼睁睁地看着趴在茶几上写写画画的鸡掰猫嘟嘟囔囔地个没完,一副万圣节当天不打算睡觉的架势,抓着手里的笔杆子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写着写着就钻到了宇智波斑怀里,光明正大坐在老父亲腿上继续写写画画。
宇智波斑还非常配合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方便她写写画画,手里的报纸也搁在了茶几上,一本正经地盯着宇智波神奈在纸张上画出了一个表情超凶的南瓜灯。
夏油杰:“……”
你就惯着她吧。
在小本本上画完一只小蝙蝠的宇智波神奈突然挠了挠脑袋,思绪陷入了停顿,好半天才开口,“我好像忘了什么。”
话一落音,问题就被丢到了角落里。
反正总会被想起来,就跟累死累活找一件很久不穿的衣服一样,越是想要找到越是找不到,不惦记了之后,它反而会跑到跟前来刷存在感。
宇智波斑没在意,注意力顺理成章转移到了纸张上被画出来的小猫咪上,猫咪的毛毛是白色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就像他现在抱着的这只一样。
夏油杰的注意力顺理成章没往这边放,接到五条悟电话之后,进房间换上了黑色的连帽衫,用宽大的兜帽遮住脸,独自出了门。
据说高专出了内鬼,内鬼在不久前被抓到了,似乎和「夏油杰」有关。
悄咪咪进了高专的大门后,简单地和五条悟交流了一阵子,大致就能确认是那个冒牌货。
“所以这是打算在万圣节当天封印你?”夏油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只六眼鸡掰猫,“这可真是大手笔。”
“可不是嘛,谁让我是最强的。”五条悟跟个猫饼一样瘫在沙发上,半点最强咒术师的形象都没得。
“奈奈酱呢?”五条悟从沙发支棱起来,“没有和老朋友见一次面的打算吗?”
夏油杰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已经见过了。”
还把对方的头盖骨掀了寄回来。
啊,那也是他的头盖骨。
回想起来的夏油杰表情充满了麻木,“既然他们已经见过了,她多半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 。”
毕竟是「灵视」的持有者,读取他人内心的想法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嗯?”五条悟抬抬眉头。
“静观其变吧。”夏油杰轻声说,“她有自己的打算,不要干涉她。”
她的想法,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夏油杰的想法。
万圣节当天,宇智波神奈换上了漂亮的小裙子,提着南瓜灯被宇智波斑带着出门了。
被迫和宇智波神奈假扮情侣跑到店铺骗吃骗喝的夏油杰暗中观察。
独自一人干掉两人份的情侣套餐后,宇智波神奈转手和宇智波斑到另一家店铺享受亲子套餐的特别套餐,夏油杰还在暗中观察。
直到「账」从涉谷的天空落下之后,对方拎着南瓜灯看到虎杖悠仁和诅咒师在对面打生打死,而这只鸡掰猫摸着脑袋思考了好半天才开口。
“我想起来了,羂索酱好像要在今天封印悟酱来的。”沉思过后的宇智波神奈一本正经地开口。
夏油杰:“……”
好吧,他确定了,这鸡掰猫只是单纯地把这件事忘了。
天地良心,为什么会有人比五条悟还不靠谱?!
这种事情你也敢忘记?!你怎么不上天呐?!!
夏油杰在心里疯狂吐槽。
奈奈:喵嗷~(伸爪爪jpg.)
杰杰:冷漠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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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初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