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拘泥于十种式神的形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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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缕日光落到窗台上的时候,垂挂在天际的雾蓝色天幕被拨开,浮在大气的云朵轮廓被喜日光渲染得璀璨。
雀鸟的啼鸣刺破夜晚的沉静,浸没在白昼的古老山林缓缓苏醒。
缀挂在屋檐下的青铜风铃摇曳,铃舌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电视机在播报天气预报,咒术高专晴空万里,昨天晚上的神奈川却下了一场雨,预计这场雨会持续一段时间。
电视机的遥控器被甩进了沙发的角落,屏幕溢出的荧光淋淋漓漓地浇满了地板。
“大早上的吃这种东西不好吧。”
“要你管。”
空气尘雾黏在白炽灯光洁的表面,有一茬没一茬的交谈声里混杂着膨化食品被咬碎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五条悟两手抄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双腿耷拉在沙发上抱着薯片啃的宇智波神奈,对方臂弯里还趴着一只红色的狐狸,对方时不时晃晃红艳的尾巴尖。
躺在沙发上的人在薯片袋子里摸了摸,捏出了一块沾满番茄调料的薯片,苍蓝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最后落到了习惯性保持沉默的海胆头身上。
“大早上吵醒我就是为了他?”薯片被丢进了嘴里,牙关微微用力扣合,半截薯片被咬碎吞进了肚子里,半截被叼在唇齿间。
五条悟脸上半点扰人清梦的负罪感都没有,语气轻浮,态度轻松,反手就推着伏黑惠的肩膀,把臭着一张脸的海胆头推到她跟前。
“反正你也睡不着。”
五条悟当然清楚自己的睡眠质量有多差,大脑至今没有报废,还能保持正常运作,他本人也没有因为庞大的工作量猝死,反转术式占据了大部分的功劳。
同为六眼,宇智波神奈的睡眠质量和持续时间必定好不到哪里去,这人打从进了咒术高专就没干过正事,晚睡早起,一日三餐,饭后还要新鲜的水果和小点心,时不时和她伯父通个电话,实在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去玩五条悟的学生。
同为六眼,对方的生活状态轻松悠闲得直接让五条悟柠檬了,本着自己淋过雨干脆顺手也把别人的伞捅个窟窿出来的原则,五条悟光明正大地朝伏黑惠下手了。
“不如帮我带带学生嘛。”五条悟理直气壮。
伏黑惠的眉梢抽了抽,不知道五条悟又抽的什么疯。
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儿年纪看起来比他还小一两岁的样子,浑身上下自内而外表露出来的气质懒散得像只猫,短衣短裤,两条光||裸的腿大喇喇地耷拉在沙发扶手上,标准的宅家少女形象。
海胆头狐疑地瞥了自己的监护人一眼,对方并没有立刻解答他的疑惑,两手抄在宽松的外套口袋里,目光落在窝在沙发里的女孩身上。
“别这么不情愿嘛。”五条悟的语气轻佻仿佛在撒娇,“好歹你们都是式神使,术式还都是十种影法术。”
啃薯片的声音停了下来,宇智波神奈掏薯片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发梢支棱的海胆头面庞上。
虽然是男性,但是对方的长相却硬生生地给人一种端庄清丽的感觉,连带着眼睫毛也长长翘翘的。
“这张脸……”宇智波神奈笑了一下,说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长得倒是不错。”
同样的相貌落在伏黑甚尔身上是流里流气的街溜子,落在伏黑惠身上却出现了一种江户时代公卿贵族才会有的端庄清秀。
翠绿色的眼睛,翘起来的发梢。
第一次看到伏黑甚尔的时候,她觉得对方的相貌和四百年前的她非常相似,可是见了伏黑惠才知道,他的儿子的长相和四百年前的她相似度更盛,少年尚且带着稚嫩的脸庞多了一点阴柔和秀丽,表情再柔和点的时候像是个女孩儿。
这是从血脉流传下来的相似。
虽然不是她的直系后代,不过这种感觉倒是挺奇妙的。
五条悟的话甫一落音,伏黑惠的目光就看了过来,“你也是……禅院家的……”
目光停顿在对方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上的时候,伏黑惠的表情从短暂的茫然到扭曲,表情臭臭地看着五条悟,“你到底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啊?”
五条悟大震惊,两手握拳抵在下巴,表情泫然欲泣,颤声柔弱,活似一个娇弱的女子高中生,“老师在惠酱的眼中是这么糟糕的大人吗?”
伏黑惠瘫着一张脸拒绝和鸡掰猫交流。
……
五条悟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认识的时间长达十一年,伏黑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鬼玩意儿。
宇智波神奈的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点,就算对方和他有一样的术式,这个年纪应该都处在摸索术式的懵懂阶段。
可是五条悟说的是——
不如帮我带带学生嘛。
宇智波神奈屈起脚丫子,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双腿放了下来,白皙的脚丫套上地面的拖鞋,稍微有了点正经的坐姿的时候,没过多久又把一条腿抬了起来,脚踝搭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
“让我想想……坏掉了几个?”宇智波神奈歪着脑袋,托着腮,好似一只居高临下观察人类的猫儿。
伏黑惠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声音已经钻入了耳道。
“「玉犬·白」、「大蛇」。”
平静的湖面被石子击碎,心绪泛起涟漪。
少年的眼睑抬起,发觉对方的表情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懒懒散散的,耷拉着眉眼,苍蓝色的瞳孔瑰丽绚烂得像是星辰。
“你和我见过的式神使有点不一样。”
宇智波神奈看着伏黑惠,苍蓝色的瞳孔里赞动着幽冷的弧光。
大多数式神使的眼里,式神只是工具,伏黑惠却格外爱惜自己的式神,白色的狗,黑色的狗,会飞的鸟,巨大的蛇,从调伏他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格外的爱惜他们,少年院事件里却来不及为他们悲伤。
“除去扩张术式“不知井底”,你的式神如果被完全破坏,就不能再次显现,但是被破坏的式神留下的力量和术式会由其他式神继承。”宇智波神奈说。
“啊,我知道。”伏黑惠的眉头皱了皱。
宇智波神奈突然笑了起来,苍蓝色的眼瞳弯起,眉梢上挑,“你可知道,影子是这个世界上无法被破坏的事物?”
伏黑惠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十种影法术术师是影子的主人。”宇智波神奈说,“单纯公式照搬召唤式神,你不觉得太浪费了么?”
“况且,你也不愿意他们就此死去吧。”
以这个世界的阴影为媒介,描摹出事物的轮廓,构筑出完整的形态。
这是四百年前,她对十种影法术的理解。
“为什么要拘泥于十种式神的形态呢?”
影子的形状千变万化,就像是没有固定形态的橡皮泥。
“只要你想,你可以任意变化它的形态。”宇智波神奈微笑。
宇智波神奈放下了搭在膝盖上的腿,那只脚套上了拖鞋,对方起身,迈开脚步走向内室,一边走,一边说。
“单纯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好。”
卧室的大门在眼前合上,门后传来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播报天气预报的主持人温软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屏幕的画面不断变化。
伏黑惠默不作声地站在沙发边,目光停顿在映在地板上的影子。
……
长龙一样的地铁在轨道上运行,宇智波神奈隔着透明的玻璃车窗,看着窗外变化的画面出神。
脚下的车厢停止了晃动,眼前的大门被打开,流水一样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涌出门外,车门在背后合上的那一刻,广播的声音响起,铁轨振动的轰鸣逐渐远去。
“你知道,为什么禅院家为什么渴望十种影法术么?”宇智波神奈一边走,一边开口。
伏黑惠顿了顿,慢慢地开口,“我……不太清楚。”
说起来,伏黑惠对十种影法术的了解,止步于五条悟对他说的情报,以及,这是禅院家都珍视不已的祖传术式。
耳畔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涌进大脑的心声像是冲刷岩壁的瀑布,宇智波神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撕开表面的糖纸,转手将垃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脑子好受了不少,宇智波神奈叼着棒棒糖,慢慢地开口,“十种影法术从平安时代就非常有名。”
自带式神的术式,比起需要依靠媒介调伏咒灵和妖怪作为式神的术式,一比较下来,这种术式可以说是非常让人眼馋。
咒术高专每年举行的姐妹校交流会的雏形其实是那个时代咒术家族每年固定在六月与十二月的晦日举行的「大祓式」。
六月晦日举行的「大祓式」被称为「夏越祓」,传统意义上是通过夏越祓仪式净化身心与祛除污秽,到了术师的圈子里就变成了武斗大会,过去的评审团是天皇和朝廷的贵族。
平安时代奉行鬼神之说,忌讳繁杂,这种含有净化意味的仪式放在那个年代格外让朝廷重视,每年的六月,朝廷麾下的贵族便会举行一场武斗大会,当着天皇的面进行术式大比拼。
麻仓叶王是评审团的一员,亲自动手参与那场武斗大会的频率很低,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一下场,胜利者是谁再明显不过。
不过也不妨碍人的好奇心,想要立于巅峰的人对巅峰也会生出渴望,会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挑战也不是什么怪事。
其中便有一个术师出自禅院家,传承的术式十种影法术。
非常不错的术式,可惜卡在了瓶颈。
平安时代过后,十种影法术风头最胜的时间便是江户时代,那一代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术师据说强大到可以和六眼匹敌的地步。
二十世纪末,从这一代的六眼诞生开始,禅院家随即对十种影法术生出了强烈的渴望。
祖传的术式,稀有程度与六眼和无下限术式比起来也不多让,四百年来再也没有诞生出一个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孩子,直到伏黑惠的出生,这个孩子偏偏是一个连术式和咒力都没有的天与咒缚的孩子。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禅院家渴望的十种影法术,最后却由一个被自身蔑视的无咒力者亲手带到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带着巨大恶意的讽刺,到最后还落到了死对头手上。
“越活越回去。”
这是宇智波神奈对禅院家的评价。
江户时代除了个五条奏就没什么东西能让她提起兴趣,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她全毁掉。
糖浆混着唾液淌进了食道里,宇智波神奈把光秃秃的棒棒糖棍子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天空下起了雨,雨水落在积水的地面,溅起沙沙的轻柔声响,乌黑的云朵将天空挤得水泄不漏,被撑开的雨伞在灰蒙的街道里像是一朵朵蘑菇。
伏黑惠撑着伞,蓄满雨水的地面映出雾霾天气一样的穹野,扎眼的黄色警戒线拉满了整个视野,警车的车灯闪个不停,门口的荧光牌还闪烁着灯光。
据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命案发生的地方有诅咒出没在咒术师的眼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许命案的始作俑者就是诅咒。
伏黑惠的脚步停在门口。
宇智波神奈停在了警戒线前,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颗漩涡纽扣。
金属的纽带表面流淌着冰冷的光芒,封锁现场的警卫人员顿了顿,身体侧向一旁,意思是允许进入。
雨水顺着雨衣平滑的表面,淋淋漓漓地往下淌,伏黑惠看了一眼披着雨衣的警察,默不作声地跟上宇智波神奈的脚步。
甬道里布满了普通人看不见的脚印,脏兮兮的像是衣服上去不掉的污渍,明显是诅咒留下的残秽。
宇智波神奈却看也没看一眼,越过放映室,顺着走廊往下走,一脚踩上了台阶。
空旷的楼梯间里安静到诡异,角落里堆积着杂物,还有一个非常显眼的人形立牌。
伏黑惠沉默地跟着她往上走。
视野开阔起来,灰蒙蒙的水雾遮掩了大气,天台设有简易的篮球场和游戏设施,气氛有些沉重,哐哐哐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警方就以最快的速度驱散人群,封锁命案发生地点,不会允许无关人员进入。
“全垒打!”
响亮的电子音在沙沙的雨声响起,伏黑惠老远就看到一个粉毛被打上了天,一头撞在铁丝网上。
伏黑惠:“……”
和铁丝网来了个贴贴的粉毛啪叽一声掉进了积水里,而后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伏黑惠:“……”
绵绵的雨声,本该安静的天台却热火朝天,两个术师和两个百分之二百五是咒灵的生物开始互殴,时不时还要聊上几句。
咒术师和诅咒战斗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其中一个术师是他刚死不久的同窗。
伏黑惠下意识地看向从进门后就没怎么再说话的宇智波神奈,对方马上给了他一个无辜得要命的表情。
伏黑惠:“……”
他明白了,他真的明白了。
这家伙是个和五条悟一样的混蛋!
惠惠:玉犬。(我养了两条狗,专门咬你们这种人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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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