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这是我的弟弟,乱。”
一个好听的声音划破了她那个沾有斑斑血迹的梦,千年来的混沌似乎出现了一丝清明,这丝清明究于某种力量源的原因,一下子挥散开了她这岁月里的迷蒙。
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似乎就像很久以前一个人说的那样。
她,开了灵智。
仿佛被无形手的点触于灵台,一切都开始变得空明起来,从前知道的不知道的概念和意识一股脑从这个世界朝她涌去。
随着方才包含关切和担忧的声音,她身上盖着的布被揭下,黑暗瞬间被驱散,久违的光明拂照下来。
“啊,伤得好严重呢,还有这个气息。”
另一个声音响起,随夕阳倾泻而下,亦带着担忧。她迷迷糊糊地感知到自己被小心地接到了另一只手上,温暖的手掌拖着她的刀身,随后方才感知到的那一种让她极为舒适的力量自那手掌上蔓延到她的全身,温柔又浩瀚的灵力宛若水波荡漾开来,一点点修复了岁月带给她的陈伤。
“主人,我知道我的要求太过唐突了,但是……”
“别担心,我知道的。”第二个声音以安慰的语气接下了他未尽的话语,喊着理解的笑意,“一期一直是个好哥哥呢。”
伴着这句话,她感受到了输给自己的灵力在身体里膨胀开来,在灵力溢出身体的一瞬间房间里绽放出了白色的光芒。
仿佛三千年前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夜晚。
流星协月,寒气逼人。
原本温暖的室内忽然就冷如冬季。
……
“阿嚏!”
第二个声音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阿……阿嚏!”
第一个声音似乎忍了忍,但是没有忍住,同样打了喷嚏。
……
她在两声喷嚏欢迎中,睁开了字面意义上的眼。
眼如漆,眸如星,黑发垂腰。
她站在地上,本体被面前的一个少年捧着,这个少年有着鸦色的头发,看见她时似乎颇为惊讶,顿了顿适应了会儿温度后才将短刃交还于她,并开口说了句话,这是那句话是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一种语言。
她没有办法回话,不仅因为她听不懂语言,更因为她还在适应这具身体。充沛的灵力足够让剑灵拥有实体,更因为灵力气息相同的缘故,面前的两个人给了她一种亲近感,尤其是鸦发少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来源于他。
这种奇妙的羁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信赖和托付。
是主人啊。
这是……第四任主人了吧。
由于灵力源的存在,天生地想要靠近,尽管在她还没有梳理好的记忆里,那些忽然成为灵体后才清晰意识到的片段里,成为她的主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垂了眸,安静地立着,看向另一个青发的少年,在鸦发再次说了一句话后,青蓝头发坚定地回说了一句,他说完后神色却转晦暗,包含担忧和关切地眸子朝她转来。
她从未见过有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很新奇,也很让她觉得温暖,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她感受到他的灵力回纹同她相似,于是一个叫做“同类”的词骤然出现在她脑海。尽管初次为人,但她却奇妙地搞清楚了这之间的关系。
竟然会有同类呢,而从某种意义上,青发的表现更像是……亲人。
这是一种多么新奇的意识:刀剑之间尽管没有所谓人类的血缘,居然也能成为亲人。
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满足的充实的感觉,她怔了怔,努力地去接收“意识”以搞懂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在空气中,来自她根源之地的灵体的无数的意识纷飞:正如天地为她开蒙,同她一样更早开启灵智的灵也会回馈天地以“意识”,这种“意识”带着它们对世间的“悟”飘摇在各个地方,等待点醒同类以及指导同类。就像她一开智,她所能接受到的“意识”就钻入灵台使她明白了原本她从不可能明白的常识。
诸如“亲人”、“血缘”等等一把剑所不能知道的概念。
然而空气中的意识并不能告诉她一切,剑生漫长,亟待她自行摸索得以参“悟”衍生去填补“意识”的空缺,从而更好地反哺天地孕育更多的灵体。
现在,面前青蓝发的人半蹲到她面前,手搭在她的发上,微微蹙眉,很是担忧地又开口说了几句。
她听不懂,空气中的意识并不能帮她解读这种语言,她所习得的更像是近似千年前的那一套言语发音。
不过她却抓住了青蓝发说的那几个一直重复的字眼。
她歪了歪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迷茫紧张,察觉到对方询问到目光,她呆呆的,又笨拙地尝试着发出一个声音:“乱?”
随着她的声音,面前的青发少年一怔,面上忽然浮现了一种惊愕之后出现的复杂的表情。
她从前从不知道人的表情和情绪到底表达了怎样的意思,可就像生灵智后忽然清明了一样,这一刻,结合前辈们的意识,她忽然就顿悟了。
大概,那种复杂的情绪就是难过的意思吧。
可是,为什么会难过呢?她不懂,意识也不知道。
才生出的剑灵虽比婴儿懂得不少,但从有些方面而言,倒也同婴儿差不多。
夕阳自古典的窗格外蔓延进来,照亮了她的眼,模糊的金光下叫她难以辨认对面二人的神情。只知道这夕阳同几千年前的夕阳差不了多少,但却少了几分苍凉荒夷,窄狭的木色房间里多了几番熨帖而温暖的色泽。
这就是她“初生”的地方,带着至少两个人的殷切期盼和爱怜。
**
她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乱”这个音是自己的名字,那时候青发的人和鸦色头发的人带着她熟悉了一遍这个硕大的宅子,也看了一遍宅子里各色头发的人。
尽管对这个世界太过陌生,但鸦发和青发那小心翼翼又温柔的态度,让她对这个世界少了几分迷惘,多了几分安心。
青发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还有许多个和她高矮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在看到她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跑了过来,由于语言不通,自动过滤听不懂话语的她只能听到一片“乱”、“乱”的叫声。
可就算语言不通,她看着围过来的他们,却读出了他们眼中和青发人如出一辙的关切。
还有,见到她的喜悦。
一样的灵力源,同为刀剑,同像亲人。
她感到温暖,却不是很能应对这些,因为她从未应对过这些,她感觉到有一层隔膜拦住了她去回应他们。好像一层隔音的玻璃,外面的他们热闹地张着嘴开开合合,而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无法反馈。
这种倒不是她性格的原因,想来是因为才刚生灵智的她不熟表达。
但是她是想表达和诉说的,她看着他们,那片叽叽喳喳中,好似有她所向往和欣悦的东西。
在青发人大概是解释了一句之后,房间中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突然的沉默里,那一片当中,他们的眼睛里也出现了所谓难过和担忧的情绪。
别……别难过啊,为什么难过呢?
要做点什么吧,曾经身为刀的她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是人的话就应该像他们一样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才正常吧。
她想开口的,结果一开口便是一口雅言:“我是……”
刚说到一半,忽然看到对面愣住的模样,她才意识到:啊,不对,这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语言呢。
不过她听得出来,他们说的话和主人的话是一样的。据天授意识显示,现在是2xx9年,同她被锻造出来的那时相差三千余年。
或许三千年后的语言是完全不一样的吧,又或许是开灵智的方式不同,她熟悉的言语同他们完全是两种。虽然不是很了解原因,一种莫名其妙的隔膜感又出现在了她的心里,这是一种面对大家的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表达却碍于语言而无法诉说的隔阂。这种间隔换做千年前会让她沉默到死心,但是如今,她是有基本器官去诉说的。
在这样的想法里,她吸了口气,小心翼翼触碰上那块玻璃似的再次开口。
她双手对着自己,认真地学着刚才听到的音节开口说了一句:“乱。”
然后又指了指面前的这群人。
他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看来她的发音没错,他们也的确知道她就是“乱”。
但他们却为她的行为疑惑了,愣了愣,然后一个个想要询问着对她交流,只他们一起说话的时候,场面难免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这让她越发听不懂,好在青色头发的说了一句什么,大家又安静了。
随后青发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看着她,很慢地询问了一句,她虽然没听懂,却大概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个意思没有什么字面明确的意思,只是她大概能知道青发想表达的询问之意,或许是:“乱想要表达什么呢?别着急,我们也慢慢尝试着理解。”
于是她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乱”,然后指了指他——
——在你们的语言里,我大概叫乱吧,那么你又叫什么?
青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忽然微笑起来,他蹲在她面前,理解了她的意思,指着他自己,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开口:“一期,一期尼。”
“一……期尼。”
她想自己的语言能力一定很好,不然青发不会不纠正她,眼底的笑意也不会更加深,尽管笑意之后还带着那种忧伤的情绪。
她只能又认真地说了一遍:“一期尼。”
他叫一、期、尼啊。
一期笑着点了点头,对面的那群人似乎也明白过来,纷纷开始对着她报名字,渴望着她能够再次想起来并永不忘记似的。
“博多,博多哦。”
“退……退。”
“嘛,厚。”
“药研。”
……
大概是一期同他们说了她不通语言的缘故,这群有着和她相同灵力气息的人都只是很简单地报出了他们的名字,就好像在教婴儿似的开口张合着。
她认真地一个个记住和重复出了他们的名字,换来了一个个的微笑或者摸头。
现在一期没有再阻拦了,于是她的周围全是声音,一如方才的叽叽喳喳,但那种隔膜感却渐渐消弭。
这个感觉,大概就是融入了热闹吧。
她的唇角忍不住轻轻一勾,一会儿后她才回神。
这是……学会笑了吧,因为……快乐么?
**
在黑色的小短刀一个个去记忆她的兄弟们的时候,一期一振默默地叫出了药研藤四郎。
药研做为粟田口短刀里的哥哥,对弟弟同样十分担忧:“一期哥,乱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变到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是远征时发现的他,那个时候他的样子已经濒临碎刀了。”一期一振神色黯然,“尽管我知道他沾染着暗堕气息,还是忍不住求大将救救他。我原本以为被救治之后,乱的伤更多的只是心理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那个气息似乎根本就不是暗堕,而是贴近暗堕气息后从乱体内传来的阴邪寒气。”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暗堕的话,他的眼睛和脾气绝对不是这样的对吧?”
一期一阵似乎是不知如何开口,颓然道:“……变成了黑色的眼睛,还有那种尽管内敛但绝对没有恶意的温和的脾气,乱虽然像女孩子,但更多的是很活泼可爱的性格,而他现在这种脾气看上去像是……受过严重伤害。药研你没有看过他的本体,乱的刀纹原本就乱,如今更是已经改变了很多,这很有可能是他灵体受伤对本体的反应,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试验改造他。”
一期一振说到这,眸色里闪过一丝沉沉,极度压抑之后的他深吸了口气才有力气继续开口:“大将说按照改变程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或许是本体被改造后导致脑部受创的后遗症,大概是因为改造失败,从某种角度上,他变成了一个刚出世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一说完,药研便嘶了口气:“这种、这种……都是真的吗?在刀剑男士已经觉醒的基础上创造新刀什么的……乱……”
药研说到这,眸色里也染上了难受和愤恨交杂的情绪,他喃喃道:“乱,一定很痛吧。”
在灵体醒来的时候改造,无疑就是将其肢解拼接。
难怪除了那张确切就是乱的脸之外,他身上的改变会那么大。药研原本以为这是暗堕,却未料这远比暗堕更为可怕。
若是暗堕,倒还好了。
药研想到那双乌黑眸子里清澈如月如星点光,那不沾丝丝仇恨,干净又柔软的样子,心里一绞。
“这种技术在,受害的绝不只乱一振,要快点……才能救出更多的弟弟来呀。”一期一振说完后对药研道,“我害怕还有更多的刀剑遭遇这些,所以早在刚才就去向主人申请继续远征,在我不在的日子里……”
药研目露忧色,却很快接口道:“一期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乱和其他弟弟们的。”
一期一振看到,愣了愣,笑容有一种被察觉掩饰后的泛苦:“抱歉,我真是个糟糕的哥哥,守护不住大家,还要拜托弟弟来照顾弟弟呢。”
“不是这样的一期尼,”药研有些着急,“一期尼是最好的哥哥,大家都很喜欢一期哥。如果不是因为你发现乱,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一期尼放心地远征吧,我会用所学的所有去治疗乱的,不管身体还是心智,都会一起治好!”
一期一振还是第一次瞧见平日冷静沉稳的弟弟这般,只是稍微一惊,便露出一个微笑:“谢谢,辛苦你了。”
“不,不会。”药研说完看向里面容颜精致如女孩子的乱,眸光一动,神色变得缓和而温柔,“乱,他也是我的弟弟呀。”
不会日语的种花家刀在爱弟刀前看来就是个伤了脑子的残障儿童(没毛病),算是另一种小团宠叭。毕竟原来活蹦乱跳卖萌的弟弟被搞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什么的……看上去真的很惨很可怜。因此看上去就出现了下面这种情况——
小短刀:柔软的无辜眼神,jpg
一期一振:苍天啊!乱一定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
以及——
作者醉:“刀型颜色啥的都不同,仅凭撞脸(还是后期变人才看出的)一期你真的没可能认错刀吗?”
一期一振(坚定):“不会错的,不管弟弟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来!”
作者醉:“好叭。”
(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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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感动!乱会叫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