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深深吁了一口气,硬是把即将吞破双唇的惊呼给吞咽回去。细碎而又密密麻麻的疼痛,在陈长生睁眼的刹那,一点一点缓慢地蹿上头顶,这种疼痛仿佛是溺水时,河流淹没过头顶的惊慌感。
“我这是……怎么了?”用力咬牙,使劲将下半身的碎骨感冷却,陈长生问自己。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喜欢一个人迷离着双眼自言自语。而每当自言自语时,余人师兄便总盯着陈长生卷翘的睫毛,感慨,长着一双琉璃瞳的人走起神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是的,风味。
就像鹿腿被厨子挥刀卸下,再完美加工上桌一般的风味。
就这么神游的一会儿,陈长生的后背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偏偏他的嗅觉却随着自己的神游飘到了屋外。
下半身漫延上脑海的疼痛,已经许久未曾进食而引起的胃部痉挛,双双侵袭着陈长生的镇定。
所以,当陈长生抬眼看见站在一片逆光中的人,准确说,是反射着阳光金黄色光泽的那一碗杏花粥时,心中是一片无与伦比的欢心。
“哎,你终于醒了啊?”来人双手端着木盘,侧身推开木门,见到苏醒的陈长生,紧抿的淡色唇瓣绽放出一个大而璀璨的笑容。“下半身很疼吧?”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掉了漆的木盘搁在木桌上,手上残留的水珠晶莹剔透,衬得这双手越发纤长。然而就是这样生的不错的手,被手背上几道不起眼的伤疤给破坏了几分完美。
‘不过幸好,倒有几分残破美。’就算是饿了肚子、忍着伤痛,陈长生还是能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啊,大夫原本说你应当晚几日才能醒过来的。”陆慢一手端起缺了个口子的陶碗,目光紧盯着碗中的粥,一步一步走向躺着的陈长生,“来,先喝点淡粥垫垫肚子吧。”
说着,一手扶起陈长生,往他身下塞了个软硬适中的枕头。
少年一身粗布衣裳,布料洗得有些发白,穿在少年身上却是格外干净。
“张嘴。”少年举勺,平放到陈长生的嘴边。
陈长生:“……”
“哎,你不饿吗?张嘴啊?”为了不让陈长生向后倒,陆慢半个肩膀抵住了他的身体,瘦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我这是……怎么了?”有着一双琉璃瞳的少年,近乎是颤抖地再次重复了这几个字。
陈长生向来是一个善于克制自己的人,无论是愤怒的情感抑或是此时此刻密密麻麻的疼痛,他都能咬牙吞回去,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刚开蒙不久的陈长生不得不想歪。
顺着陈长生的目光向下望去,原本覆盖在陈长生身上的被子随着起身的动作缓缓下落,一片苍白又不是肌肉的胸口渐渐显露在二人眼前,本是凝脂一般的光华肌肤上叠累着数道已经结疤的条状伤口。
陆慢不以为意,收回勺子,把有些凉的一勺粥倒入碗中,重新搅拌了两下。
“哦,你跌落下山,小爷救了你。”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常,仿佛只是随手捡了只受伤的兔子回家。
“还有呢?”陈长生无力地瞪着自己胸前斑斑驳驳可疑的数十朵红痕,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几许不知由来的牙印。
脑中忽然冒出几个月前在山林中捡到的一本书上的画面,那本书不知是谁人丢弃于山中,封面七彩斑斓着实好看。
出于好奇,陈长生翻开了内页,书纸上描摹的画面却让自己和师兄羞红了脸。或许是生为男孩与生具来的天性,纵使未曾经历过人事,但是视线触及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后,就能瞬间明白些什么。
看着自己胸口的朵朵红痕,陈长生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短短的一瞬之间,那张令人羞红脸的画面就能如此深刻地镌刻在自己的脑海,而又是为何,自己在这一瞬间,又会回忆起那幅画上的内容。
陆慢看了看走神的陈长生,又看了看自己辛辛苦苦熬好的杏花粥,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嘿,这小子真是够可以的,小爷好心好意把自己的早餐让给你吃,你还不领情。
“哼,没错,这些红斑都是我咬的。”
陆慢看着陈长生苍白的两颊上莫名腾升的两团嫣然红晕,微微眯起双眼,慢慢勾起一个坏笑。
“小爷救了你,看你姿色不错,顺道……吃了点豆腐。”
说罢,不顾陈长生诧异惊慌的目光,低下头用唇瓣轻轻蹭过陈长生的耳朵,满意地看着莹白的耳尖瞬间变红。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真有意思。逗你玩儿的,你一个小道士皮薄肉嫩不知道对山上什么植物过敏,所以身上才起了红疹子。”
陆慢见陈长生的情绪渐渐平复,又执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刚准备送到陈长生的嘴边,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瞪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陈长生。
“药还在熬着呢!你等会儿!”
于是饿了好几天的陈长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杏花粥再一次被人端远。
“其实……我可以自己喝。”语气平淡而冷静,眼神中却透露出极度的渴望。
陆慢回头,摇头晃脑地上下打量着陈长生,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苏醒不久的人是否真的能独立完成喝粥这一“壮举”。
随着陆慢左摇右晃的动作,披散在肩头乱糟糟的头发也跟随身体的晃动左右扫来扫去。
屡次被发梢搔抓到鼻子的陈长生憋住想要打喷嚏的**,瞪大了眼睛回给陆慢一个渴求的目光。
“你手哪里有力……”...气?
为了表示自己的上半身,尤其是手臂力量恢复良好,陈长生急急忙忙抬起右蹄......右手,一把扒住陆慢的外衣。
生怕陆慢不信任自己似的,陈长生这一抓使了挺大的劲。
偏偏......用力过猛......一把直接拽住了陆慢衣衫的系扣,生生解开了衣衫。
“啊!非礼勿视——”陈长生匆忙闭眼,试图将刚才看见的裸露肌肤挤出脑海。
“哟呵,不给你喝粥就想扒了衣服强上?你这小道士有点儿意思啊。”被人看光了胸口的陆慢,不以为意地一下一下甩着绳子。
陈长生右手卷成拳头状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我腿有些疼,劳烦小哥前去熬夜。”
“小爷啊就是没有穿内衣的习惯,真真是便宜了你们这些登徒子哟~”不顾陈长生刻意转移话题的行为,陆慢愣是吊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真是可惜小爷人帅心善~活活被登徒子看光了哟~”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陈长生用力闭紧双眼,不断吸气呼气,’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随着声音渐渐的远离,陈长生这才偷偷将眼睛睁开了半条缝。
呼......这人终于走了。嘶......腿怎么一下又疼起来了。
陈长生双手一甩,覆盖在身上的棉被掀起一角,被层层包裹住的双腿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这是……”
“哎哟我去!我的粥啊!!”未等陈长生继续思考下去,屋外一阵凄厉的吼叫伴随着七零八落漂散的落叶传入屋内。
陆慢怒目圆瞪地瞧着眼前打翻的陶罐,浓稠的杏花粥正沿着罐口徐徐流出,白粥浸染过的泥土颜色变得越加深沉,一只柔软的黄色生物正在探出爪子好奇地在破碎的杏花上拍来拍去。
“你这只臭猫!”持着蒲扇的左手不停上下摇扇,陆慢蹲下身,伸出手提溜住不怕死的“臭猫”。
“呜?呜呜--”被捏住后颈的黄色小猫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和自己长得截然不同的陆慢,蓝色的猫瞳里满是无辜。
“居然敢抢小爷的口粮!你你你!你吃了好歹给我留点啊……”陆慢无奈,松开了手,吃饱喝足的小猫一落地就一溜烟跑走,只留下饥肠辘辘的陆慢继续无力地摇晃着蒲扇认命地熬药,心里默默盘算着家中所剩无几的几粒余粮和空空如也的钱袋。
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陈长生从隐隐听到的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中大致猜出了陆慢的窘境。
撇过头瞧了眼床头边尚且散发着热量的杏花粥,陈长生的睫毛颤了颤,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嗯......公子不妨与我同食一碗如何?”
“嗷呜嗷呜嗷呜……嗯好吃...嗷呜......”陆慢三两口就吃完了自己的半碗,抬头看着靠在枕头上慢条斯理的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擦嘴,“咳,谢谢你让了一半给我。”
陈长生不语,觉得对面人善良到有些……缺心眼。自己本就是被这人好心收留,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如此客气。
“哦哦对了,我叫陆慢,你叫什么?”向来好动的陆慢最怕空气突然静下来,想起还不知道受伤小道士的名字,便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陈、长、生。”放下陶碗,一字一顿地念出自己的名字,眼里闪格外认真的光芒。
“哈,寻求长生之路何其漫漫,咱俩还挺配的嘛。”陆慢乐了,终于有人比我的名字还要简单易懂了!
陈长生一怔,是啊……自己的长生之路…
“哦对了,你那有钱吗?”陈长生刚刚酝酿出来的几分悲怆之情又一次被闲不住嘴的陆慢给截胡。
“嘿嘿~”陆慢挑眉轻笑几声,忽然神色变得肃穆眼里,眉头紧紧皱起,“快把钱交出来!”
自己这是......被山贼给救了?而且还是一个笨到......不懂得解开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的包裹的山贼?
陈长生呆呆地看着静静躺在自己脚边,明显没有打开过的、眼熟的行李袋。所以现在.....是把钱交出来呢?还是交出来呢?还是交出来呢?
眼见陈长生又一次陷入沉默,陆慢捂住自己仍旧叫嚣着饥饿的肚子,大声重复:“快把钱交出来啊!”
“我不是小道士。”
哎?......什么?陆慢眨巴眨巴眼睛。
“你刚刚叫了我两次小道士,我不是道士。”陈长生以为陆慢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又解释了一遍,语气里隐约有些委屈。“你得叫对我的名字,才能把钱给你。”
“呀呵,你这个随便扒人家衣服的小流氓,现在还有理了是不是?信不信小爷上了你?!”
饿着肚子的陆慢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随意蹬了几下脚上的鞋子,一个跨步越过陈长生的腰部,跨坐在陈长生的身上,臀部却还不忘高高翘起,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陈长生受伤的腿部。
伸手捏住陈长生的下巴,陆慢努了努嘴。嗯......这手感怎么和那个馋嘴猫有点像呢......
“陈长生,你是真不怕小爷在这把娇滴滴的你给上了?”
目光对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视线,似乎在仔细分析着陆慢眼里的认真程度,陈长生点点头,迟疑了两秒,尝试性地问了问:“要不……你试试?”
修修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顺道把你给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