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没有清醒的迹象。迹部的网球社团最近进入了赛季,他专心带领队伍,顾不上白村。
白村偶尔去帝光,因为灰崎抱着多余的担心不肯透露自己的其余去处。每天问些不知所谓又自相矛盾的问题,他居然担心客户爱上自己多于警察找上自己。
而且他既接受工作,又时不时上课参加篮球社团逃避。
白村来到篮球部的体育馆门口,阴凉的馆内诸多部员正在满身热汗的训练。
“同学。”
一名结束了阶段训练的金发少年朝白村走过来。
“你有事吗?”
“等人。”
“在等谁?”他友善而阳光的笑问。
“灰崎。”
“他刚退部了。”
白村就要走,又被叫住。
“哎,你本校的,我怎么没见过你?”金发少年保持着他略带距离感的亲切微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认识灰崎,按理我们该见过。”
现在装聋作哑迟了,白村准备快速结束对话:“你没见过我是你的问题,别拿来问我。”
他一下子笑了:“好吧好吧,我真诚点。我的目的主要在于认识你。”
“为什么?”
“占卜说我未来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
白村走了。身后他拉长声音说:“我没开玩笑……”
白村在垃圾焚烧处找见了灰崎。
“退出说一声就好,别接了单还放鸽子。”
灰崎烧完了篮球队服,皱眉望向他。
“有没有劳工合同或者保密协议之类的?”
“没有。”
“如果我要泄密呢?封口费多少?”
谈话气氛本来很平常,白村不想说吓人的话。灰崎在这沉默中看出某种并不轻松的意味。
“你至今出现在同学眼前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不过你在校园中有些知名度和负面的风言风语。”白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灰崎以为他感兴趣,“有传言说你被电影剧组看中了,居然没人传你经营黑'道……你不问我家里发生了什么?”
白村摇头。
“不问我为什么退部?”
依旧摇头。
灰崎狠狠踹了一脚垃圾箱。
“全都这样!自顾自……”
“没人愿意了解一个没有价值的人。”白村走前说。
这话像兜头一盆凉水,让灰崎从头凉进骨子。
社团活动似乎结束了,垃圾焚烧处外的回廊,白村身边走过三三两两学生,他们谈笑打闹。他正以物色发展对象的眼光观察他们,一名红发少年找了过来。
“我叫赤司。”
他冷冷的介绍道,双颊微红,身体散发少年人的热气,然而运动过后的状态并不显得他很健康,那双红色的瞳仁给人精神不安定的感觉。
“请跟我到校董室去一下。”
说着赤司走在前面引路。
“找你很久了,你真是很难请也很难找。”
赤司把他送到便走了,他独自待在校董室等,习惯性的四处搜寻,在玻璃柜子里的一堆毕业照中,白村看到了熟面孔——那对双胞胎。
李和广津提到后,白村也寻机问过,他们只偶尔接到灭口或清理现场的委托,当顺他们给的联络方式找过去时,零星线索痕迹都不剩。双胞胎失踪至今,只要他们上线脑子清醒,这种结果再正常不过。
门外有动静,他把相片原样放回。
西装兜不住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容颜完美的青年男人。白村认出后者,是背包里有圣经的人身边的。
他们对白村的存在视而不见,聊着资金、摄影器材之类。白村见没什么事,便准备走了。
“白村业,”青年男人带着笑意问,“是吗?”
白村向他侧身,静听下文。
“瞧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校董说,“这位敦贺莲先生,应该没人没看过他的戏吧!”
“……”
白村几步迈出去,带上门。
敦贺追了出来。他步子不停。
“这么受不得怠慢?”
他瞥来一眼,敦贺从那眼神里读不出恼怒,只有种淡薄的嘲笑,让他准备的话都没了价值。
“关键消息得传达到,”敦贺把写有号码和地址的卡片递过去,“电影试镜,有空来看看。”
白村接了,视线扫过墙角,似乎在找什么。敦贺看在眼里。
料想如果有个垃圾桶,他肯定随手放进去了。这位小同学真擅长不动声色的让人难堪。
下楼时没遇见垃圾桶,白村找了个男厕扔了。
听到细微的声音,他关了水龙头,等在洗手台边。果然几分钟后,唯一紧闭的厕门解锁,从里面推开,露出一颗怯生生的四处张望的头。
“你叫什么?”
他看到白村被门框遮了大半的身影,惊吓中跌了出来,又默默爬起。
“乙坂宇。”
“躲什么?”
乙坂好像受到警察盘问的贼一样,畏畏缩缩,犹犹豫豫。
“躲几个高年级学长。”
“为什么?”
“他们有事要我办。”
“你不愿意?”
“嗯。”
乙坂说话跟挤牙膏似的,白村仍保持着耐心。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他们想约奈绪出去,我和奈绪小时候是邻居,现在是同桌,所以要我帮忙。”
“然后?”
“还是邻居的时候,我们两家大人不知道为什么闹翻了,我和她也不说话了,然后她家搬走,这学期分班到一块才再见面……所以我帮不了他们!”
“帮得了就会帮了?”
乙坂脸憋的通红。
“喜欢她?”
乙坂一声不吱。
“二年C班的莉奈绪。”
“你知道她?”
“如果睡到她,你还喜欢她吗?”
反应了好一会儿,血冲上了乙坂的脸:“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白村准备走,乙坂突然壮着胆子拉住他。
“那个……”他过于紧张,甚至忽略了白村不耐烦的神情,“请收我为小弟!”
终究有人传他经营黑'道了,白村看了看乙坂的脸:“明天在附近车站等我。”
乙坂意外的松开手,愣在原地。
帝光校门外停着一辆引人注目的车。
当迹部的管家从那里面出来,白村摸出助听器塞进耳朵。
管家打开车后门,迹部也在,白村坐进去,车子启动。
“你现在住哪?”
白村入学帝光一周,迹部收到了校方寄来的出勤率表,家中本就罕见的白村的生活痕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根据管家的叙述,迹部肯定了猜想:白村不是凭空无故失踪,而是离家出走,又一次。
白村回答了,听到地址,迹部皱眉。
“西区那种地方……”
上车的时候白村以为会是个短暂的谈话,再不济也该有离开的自由。
“停车。”
无人理睬。
白村望了望窗外飞闪而过的风景,摘下助听器给迹部。
迹部不明所以的接了,然后就见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司机紧急停车,迹部从后车窗看到白村在他们身后十余米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跳车对身体的伤害比想象中的重。
如果不是有事,白村是比较有耐心的。
在神奈川白村获得了公司派来拓展业务的领头的一点赏识,听说白村去东京避事,他便把这边的一点要死不活的产业交给了白村。
确定猫猫短时间内醒不来之后,白村一直在忙这事。如灰崎所体会到的,这桩生意不合法、经营混乱,且残忍恶劣。
初有成色,又起事端。
“刚来几天的小子,凳子都没坐热就他妈立些婆婆妈妈的规矩。”
刚迈入脏乱狭窄的屋子,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炸雷般响起,冲着别人,却是专门说给白村听的。
“不用药怎么制住她们?三天就得跑五个!”
另一个高壮的西欧男人在劝他冷静,其他几人围在桌边抽烟打牌,幸灾乐祸的瞄着那边的冲突。白村扫视他们身后的角落,新来那批女孩都在。他随即转向闹事者,这人不是最不服他的,却是首个出头的。
在门外就能听见震耳的嘲讽,灰崎先前觉得自己来晚了,现在也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里面那人说的话让他停下了。
“不仅弄个什么几把的顾客黑名单,打不得骂不得,接客还专人接送,定期体检,你怎么不送她们念大学?老子今天就是要把针打进她们胳膊里,我看你怎样!”
灰崎听了,一方面对她们之前的处境止不住的恐惧,一方面惊异于白村;他不是没有同理心,享受刺激,满足掌控欲的那类人。
报警是灰崎打消了无数次的念头,听说以前不是没被警察抓过,公司都买通了。
偷偷放了她们?
治标不治本。那个叫利亚姆申的西欧男人用蹩脚英语给灰崎好心解答过。
那些女孩大多是被父母亲戚卖来的,无依无靠,没什么生存技能。在这个人口高度膨胀的社会,一个个人类变得再贱不过。她们离开这里,有些社会福利机构比这里还肮脏,最终只能重操旧业。
灰崎紧绷身体贴着墙壁,正出神,里面突然爆发一阵女孩压抑的惊叫和男人起哄的欢呼,桌椅、骨头移位和身体重重坠地的声音,接着是怒吼声,乱七八糟的起哄声在颤抖的哀嚎和惨烈的尖叫响起后变为死寂。
在这超乎常理的静寂中,灰崎看见白村走出门,下楼梯时用什么碎布头擦手,布头擦了一下子血,那双手却并无伤痕。
灰崎没敢进去看,后来他问起利亚姆告诉他,那人被掰断了手指撕烂了嘴,还被凳子腿碾碎了蛋,那人经常在新人送来时抢着试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