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的真是不合时宜。
我在心里抱怨。
——而且喜怒无常。
因为在我找到织田先生的目的地后,突然阴沉的雨天,又突然放了晴。
织田先生的目的地是一个废弃的教堂。
虽然我看到这座教堂的时候,更觉得这像城堡。
刚靠近,我便察觉到血腥味有点浓。
这让我站在教堂侧门半天,却没有进去的动作。
我隐约听到了枪声。
但在大片枪声结束后,教堂又恢复了平静。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平静。
这时,我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堂的门。
——里面毫不意外,躺着各种被一枪致命的Mimic成员的尸体。
活着的他们,和死去的他们,在我眼里的分量是不同的。
如果见到活着的Mimic成员,我估计会忍不住埋怨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将其他无辜的人拖下水。
但如果是已经死去的他们……
“恭喜。”
我向死去的他们敬了一个军礼,为的是他们曾经对自己祖国奉献的这份荣耀,而非他们成为“叛徒”后的惶惶度日。
这是我报以的最基本、也是最后的尊重。
“如果你们找到我国时,并非为了‘寻死’而是‘平反’……”
我的话顿住,失笑地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们造成的伤亡,已经不是“将功抵过”能够说得过去的了。
“——安息吧。”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尽量忽略教堂内的混乱,我目不斜视地进到教堂内部。
通往教堂深处的路口伫立最后的大门。
我的手才放到内殿的门上,便听到了身后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停住,以意志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这才轻声地、以正常的语速朝我说道,“——老师。”
“你怎么来了?”
是太宰。
他一向偏白的脸染上些许红晕,看起来反而显得健康了不少。他显然比我跑得还激烈,才赶上了我的步伐,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
我问他为什么会赶来,他却只是用隐藏得很好的悲伤眼神静静看了我一眼,不作回答。
这让我有些心软。
但我还是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推开了门。
夕阳的光照亮了回廊。
大概是光芒太亮,阳光的暖色里混入了无法看出具体颜色的纯白,它们一同照耀到门外,不可避免地印出了我的影子。
“——织田作!”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一眼看到门内场景的太宰便已经先我一步冲到了门内。
片刻的怔愣后,我回过头,也看到了门内的场景。
——那是极为令人难过的死别。
“织田作,坚持住,你会没事的……”头一次露出脆弱表情的太宰抓住织田先生的手,他低声说着让他不要放弃的话,却只换来织田先生虚弱的笑意。
“没用了。”织田先生这么说着,让太宰眼中的迷茫更甚。
“如果是老师的话,如果是老师的异能——”
“——不行。”
还没等太宰说完,我便抿唇否定。
我没想到他已经将我的异能看透到这个地步,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即便心存不忍,但在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仍旧狠心地否定了他心中最后的希翼。
“我的异能不是凭空捏造。”
我忍不住撇过头,不敢看他现在的表情,“这样致命的伤势,在你我不是专业医生,甚至手边连治疗物品都不齐全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救人的。”
太宰不再说话。
不如说,我的回答早在他预料的可能性之中。
只是这份失望,彻底凿开了他的内心,暴露了心上的缺口。
我没再打扰他们最后的谈话。
甚至在听到织田先生让太宰离开港口Mafia,去往正义那方时,我也只是心里想着“啊,这果然是织田先生会说的话”,没有出声。
直到织田先生没了声息,我才走到了太宰身后。
我看到织田先生用最后的力气将太宰脸上的绷带扯下,就像替太宰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老师……”
太宰没有抬头,遮着眼睛的绷带已经随风落到一边,将那双饱含复杂的双眼直愣愣地暴露在我的视线下。
在这样的打击下,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带着我能轻易感受到的茫然,“……我该怎么做才好?”
他下意识向我寻求答案。
即便被友人这样托付,他亦是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无措。
待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可正因如此,他又该按照织田作说的那样,去往光明那一方吗?
他合适吗?
他能成为织田作希望的那样子吗?
他……
“‘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我低头俯视沉默下来的他,缓声说道,“每个人都需要做出选择,是走在光明下,还是隐于黑暗中……太宰,现在便是你作出选择的时候。”
“不是为了谁。”
“比起织田先生的嘱托,我更希望你是出于自身来考虑未来。”
“我希望,这是你自己决定行走的新道路。”
我伸出手,就像给坠入悬崖的人递出了救命的绳索。
“那么换个问题吧。”
“太宰,在黑暗中徘徊的你,要重新回到光明下看看吗?”
他没有回答。
但借着我伸出去的手,太宰重新得到站起来的力量。
而我则在他站起的瞬间,将他拉近怀中——不过他比我高一些,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对——总归,我还是给他了一个迟来的拥抱。
他迟疑着,犹豫半天才放纵自己伸手拥抱住我,低头将脸闷在我的肩膀。
方才虽然迟疑,但在他决定回应我的那一刻,又越发用力抱紧。就好像在借由拥抱的行为,给自己信心,确认自己在失去了重要的某物后,还有存留的温暖。
他明明在哭。
却假装无事发生,压抑着自己的痛呼。
我轻轻叹息。
顺了顺他的发,我无声地陪伴他此刻的发泄,没有再出声。
他的发泄只维持了数分钟。
在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后,太宰抬起了头,想说点什么摆脱这种令他无所适从的悲伤,重新伪装成过去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但他刚想开口,便顿住了。
太宰觉得自己因为织田的死,过于悲痛产生了幻觉。
他看到夕阳透过破碎的窗沿倾泻进教堂。
在彩绘玻璃的反射下,夕阳的光变得缤纷多彩,连这破败的教堂,都仿佛镀上仙境般的色彩。
而在那片光芒之下……
他幻觉般看到逝去的友人驻足在光晕中,甚至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挠了挠头,朝他露出熟悉的、带着无奈的笑意。
——不对。
太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眼中的悲痛被别样的光代替。
——那并非错觉。
另一边。
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被放了一封信。
森鸥外自拿到想要的通行证,心情便十分不错。
他一边和爱丽丝打打闹闹,一边坐到了落地窗前,将装着通行证的信封随手扔到放着红酒的桌面。
“林太郎,是桐的信!”
起先,森鸥外并没有注意到办公桌上那封不显眼的信。
直到爱丽丝占领了办公桌,并准备拿他的信件当画纸,他才在爱丽丝的提醒声中看向那封悄无声息放进他领地的信。
“「To:森先生」?”森鸥外挑眉,饶有兴趣地念出雪白信封上的字,“是桐小姐写给我的。”
爱丽丝因为这句“写给我”鼓起脸,显然不高兴只有他收到了信,而没有自己的份。
森鸥外难得没有立刻去哄她,而是拆开了信封,轻甩手腕,展开了其中的信。
「给森先生:
多月以来承蒙关照,但碍于某些原因,还是在此刻提出告辞。
港口Mafia的气氛和我印象中的颇为不同,在港口Mafia教书的日子十分有趣,我亦十分珍惜,可惜只能到此为止。希望森先生不要因为我的不告而别生气,毕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顺便一提,如果森先生替我哄哄爱丽丝和久作就更好了,要知道小孩子的依赖心总是比成年人来的重(笑脸)。
走前,我想起和森先生的谈话。
森先生说的“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如今是否如我所说那般用尽手段拿到了呢?如果得偿所愿,那容我说一声恭喜。
实际上,我后来反复思考,觉得森先生的话颇有道理。
虽说我看起来要比起港口Mafia的各位更显娇小,但我姑且是位成年人……啊,突然写到这里,正是因为您曾说的一句话。
“大人是不需要选择的,他们只想全都要。”
我备受启发。
所以容我稍稍以得意的心态,向您说句——
“您说得不错,只有小孩子才会选择,我全都要。”
(用笔画出的胜利手势)
乔疏桐留。」
看到中途,森鸥外露出有些惊讶,但并非意外的表情。而等看完,他盯着胜利手势的图画,忍不住笑出声。
“桐离开了?”爱丽丝趴在桌上,和他一起看完了这封信,“好突然——而且她都没有和我道别!什么让林太郎哄我!我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哄好!桐这个大笨蛋!”
“不,她再聪明不过。”森鸥外将信重新折叠好,放回了信封中,“她比我想的还要有趣一些,我原以为她会袖手旁观,亦或者等尘埃落定将太宰带走——没想到,她却是顺水推舟,从源头干预了我的计划。”
爱丽丝听得懵懵懂懂,只确认乔疏桐打乱了他的计划,还带走了太宰这个干部。
碍于各方关系,爱丽丝扒在桌沿,侧头注视森鸥外的反应。半饷,她才征询似地开口,“林太郎是说……背叛?”
“不,怎么会?”他摇了摇头,嘴边的笑意越深,“桐小姐虽然是港口Mafia的教师,但并不隶属港口Mafia。”
简单来说,即便她做了什么,也用不了背叛这种字眼。
“那林太郎的意思是……?”
“港口Mafia的背叛者,从头到尾只有一人——那就是违背首领命令,私自带走重要成员、泄漏港口Mafia行动的五大干部之一,太宰治。”
身为首领的他,单方面定下结论。
过了片刻,森鸥外才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以感慨的心态开口。
“……如果桐小姐只是港口Mafia的雇佣教师就好了。”
想到乔疏桐小时候的样子,他再次发自真心地这么说。
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也是出自《浮士德》的句子。
当当当!
没错,这章的标题就是之前作者桑查到觉得特别适合的标题!因为这个标题作者桑想到了这章的设置~
再次成为好人,作者桑觉得这个再次选的非常好。因为太宰,他真的不坏啊——第一次选了港口Mafia一条道走到黑,那现在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权利,让他正大光明地拥抱光明。
你们一点都不相信作者桑,作者桑可是那种上一秒握刀下一秒就把刀化成糖水的作者!别说一带六,作者桑甚至实现了一带七!(一直没人救的店长流下欣慰的泪水)上章乱步都放心了,你们为什么还担心是刀!
具体的解密留在下章,毕竟第一人称,有些事情在没写完之前不好直接点明。
提示:作者桑曾说这个事件有个BUG,而BUG的起因就是作者桑顾虑太宰的异能(当然现在修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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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