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植辞职了。
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金安娜出神地望向身旁空着的座位。
他最近有些奇怪,像躲着什么人一样,打电话也不接,好不容易堵在他家门口询问他怎么了,对方却像经历了什么痛苦折磨一样神态萎靡,眼下的青色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合过眼。
“对不起……以后没什么事的话,不要联系我了。”
说完就将门合上,任凭她怎么拍门都不回应,再之后他就辞职了。
消息提示音扯回金安娜的思绪,她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划开屏幕发现是徐仁宇的信息,内容是今天有事不能送她下班回家,让她注意安全,平安到家后回复消息。
自打确认关系以来一直都是徐仁宇送她回家。韩国的治安不太好,之前又出了捕食者的模仿犯——虽然后来被陆东植协助查破,他还因此获得了热心市民奖。
打了一个“好”字,金安娜看着消息界面若有所思:徐仁宇最近似乎很忙。
心下还是有些担心陆东植,她决定下班后再去一次他家。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金安娜坐上出租车报出地址。可当她来到陆东植家门前,按了好几下门铃也没人开门,电话打过去提示已关机,她只好收起自己的疑惑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金安娜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望着不断倒退的霓虹光影,心中琢磨陆东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等红灯的间隙,司机打开了收音机,似乎是个新闻台,主持人声音严肃,她心不在焉地听着。
“让市民恐慌的连环杀人魔终于被逮捕,嫌疑人陆东植被指控持有关键性证据手册,上面记录了六起杀人案,以及一起追加犯罪案……”
那个熟悉的名字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金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东植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犯,一定是重名吧?可联想到陆东植辞职的行为和憔悴恍惚的脸,她又不确定了。
“阿西,这种人渣就该死刑嘛。”司机大叔义愤填膺地和她搭话。
敷衍地回应了几声,金安娜掏出手机想要查看新闻,一通电话就跳了出来。
接通电话,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焦急的声音就顺着听筒传来。
“你在哪?到家了吗?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三个问题一连串地砸向金安娜,听着语气中浓浓的担心,她心中一暖。
“我在回家的路上,有事耽搁了就没给你发信息。”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那个东……”
“你也看到了新闻是吗?”倚靠在车座靠背上,徐仁宇举着手机姿势放松,但语气依然隐含担忧:“真没想到陆东植会做出那种事……还好他没有伤害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误会吧,我觉得东植也不像……”
“安娜。”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她听到一声叹息,“我也不想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你啊,实在是太轻信于人了。”
金安娜不说话了。
感受到那边的沉默,徐仁宇心知她不好受,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嗯?要相信警察,会给出真相的。”
真相是什么呢?真相就是陆东植这个冤大头会代替他成为杀人犯,主动替他承担那些罪行。而他,则会就此收手,以一个没有污点的身份站在阳光下。
后视镜映着他勾起的嘴角,耐心地劝说电话那头,又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徐仁宇手指摩挲着嘴唇,脸上的笑容不断夸大。
所以说啊,东西可不能乱捡,尤其是日记本。
……
收起手机,金安娜恍惚地看着窗外夜景。司机从刚才的通话中听出她与杀人犯认识,也不再试图和她搭话,一路上沉默无语地回到家。
第二天一早,金安娜心情沉重地坐上出租车,却在快要到公司时让司机掉头前往警察厅。
她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出租车在警察厅不远处就停下了,前面被记者和激愤的群众堵得水泄不通。金安娜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司机连找零都不要,就急匆匆挤上前。
警察厅前,戴着手铐的陆东植被一排警察看押,对着台下记者的长.枪短炮承认自己是杀人魔。
亲耳听见陆东植承认犯罪事实,金安娜心情十分复杂。隔着人群,陆东植对上她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快速低下头,紧接着他就被押械进车。
人群蜂拥而至,多年冤案得以平反,有死者家属崩溃哀嚎,人们情绪激烈地将脏污扔向车身,以此发泄自己的愤怒。
看着眼前的场景,金安娜突然感觉很累,与此同时还涌上来一股浓浓的失望。
身上突然被披上一件带有体温的外套,闻到那熟悉的冷香,她转身将脸埋进身后人衣服里。直到被反搂住,热量隔着衣服传到身上,她这才感觉到一点暖意。
“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号称捕食者,却只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下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只风一吹就散在空中,等徐仁宇询问时,她又不说话了,徐仁宇只好轻轻拍打她的背。
感受着怀中人全身心的依赖着他,徐仁宇唇角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轻不可闻。
一切都尘埃落地了。
……
陆东植入狱后金安娜曾去探望过几次,但每回都被告知他在惩戒中不能探视,只好带着疑惑离开,她自然想不到这是因为徐仁宇给了所长好处,嘱咐“好好照顾”陆东植。
金安娜的生活恢复平淡,徐仁宇的温柔体贴像温水煮青蛙,让她溺在蜜罐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项圈时刻提醒着她,她几乎要把现实世界遗忘了——这个认知让她惊醒,并且因此抑制不住的焦躁不安。她曾主动联系001,询问主线任务,对方却只让她稍安勿躁。
她的不安并没有持续很久,转折点很快到来——陆东植越狱了。
听到这个消息,金安娜呆愣住,心中百感交集。想到以后他要作为逃犯亡命天涯,有些遗憾警察厅前是最后一面。
再一次见到陆东植是在一个周六的早晨,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宝景警官隐秘地约她相见,地点是在沈宝景的家。
围坐在茶几前,三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怪异。
还是金安娜率先打破沉默,对陆东植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东植有些拘谨。
沈宝景见状倒了几杯水,又寒暄了几句才说出目的:“其实,我们这次找您来,是想寻求您的帮助。”
“帮助?”金安娜表情有些怪异,身为警察却包庇逃犯,现在向她一个普通人寻求帮助?
“陆东植不是捕食者。”沈宝景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斟酌着语气开口:“真正的捕食者,是徐仁宇。”
听到这句话,金安娜的神色冷淡下来,她站起身,眼神不悦的看着沈宝景,“沈警官,陆东植曾经是我朋友,您包庇他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您空口无凭就将罪行推到他人身上,抱歉,我无法接受。”
说完她就要离开,却被陆东植拦住去路。
“陆东植,你……”
“安娜,徐仁宇他真的很危险……”望着她失望愤怒的眼神,陆东植苦笑一下:“先听我说完再走,可以吗?”
金安娜是真心把他当朋友,见他祈求的目光,心下一软,转身坐下语调生硬地说:“有什么事快说,我一会还有约。”
这倒不是她扯谎,她今天是真有约。也不知道徐仁宇是怎么知道她会做饭的,缠着她要尝尝她的手艺,她只好邀请他今天中午来她家好亲手做一顿“爱心大餐”。本想着回去时顺道买菜,没想到会见到陆东植,还用那么荒唐的说法骗她。
“事情要从4月24日那天说起……”陆东植深吸一口气将经历娓娓道来。
金安娜听到了一个十分荒诞的故事。
陆东植原本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老好人”,在自杀未遂后撞破徐仁宇杀人现场,意外捡走他的杀人日记后遭遇车祸失忆,结果误以为自己是日记的主人。徐仁宇在接近他的过程中发现真相,将计就计误导陆东植让他成为他的替罪羊,而陆东植直到现在才恢复记忆。
看着讲完面露期待望着她的陆东植和沈宝景,金安娜笑出声,她甚至轻轻地理了一下衣服一角,语调和缓:“证据呢?我总不能凭借你们编故事似的几句话就相信你们吧。”
“警车的录像仪有车祸录像,医院的病历也可以证明陆东植失忆了……”
“我是说,徐仁宇杀人的证据呢?”金安娜打断沈宝景的话,看着对方哑口无言,她了然地点头:“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才请您帮助……”
金安娜却已经不想听了,连告别都没说就离开。
劝说无果,沈宝景失望地垂眸安慰陆东植:“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听到她话的陆东植却没有回应她,沈宝景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他脸上混合着讶异喜悦地望向前方;顺着视线转过头,金安娜去而复返站在他们面前。
她紧紧地皱着眉,呼吸紧促,手指不自然地痉挛,仿佛在努力抑制什么。而后像是彻底妥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眼又睁开,声音克制——
“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