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楼梯间破旧逼仄,常年无人打扫,只是踩在上面都会激起一小片尘埃。金安娜脑中想着事,爬楼梯也不觉得累,刚拐过五楼到六楼间的折角,她就看到属于朴恩灿的家门前站着一个外卖员。
他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餐食,敲了两下门。
是送错了吗?
金安娜抬头看了好几眼,再三确认门牌号是朴恩灿的家后上了楼梯,外卖员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刚想提醒他送错地址了,那扇本应该紧闭的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您的外卖。”
对眼前一幕感到不可思议的金安娜停住脚步,就看到敞开的门中,穿着休闲常服的清秀男人倚着门框,无比自然地伸手接过外卖。
习以为常的样子就仿佛他才是房子的真正主人一样。
……金光日?真是见鬼了。
外卖员自金安娜身边擦过,狭窄的楼道遮掩不住另一个人的身形,于是金光日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她的身上。
“……”
他定定地看着金安娜,原本散漫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拉开的笑意。
就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
金光日彻底推开门,将外卖挂在门把手上,迈开长腿朝她走去。
……
“我不明白,”这是今天金安娜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她颇有些自暴自弃地窝在客厅的棕红色老旧沙发里,心情十分无奈:“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金光日?”
朴恩灿的家是个老式楼房,屋内的面积不大,几件家具占据了客厅的大部分地方,虽然拥挤却很整齐。但现在,无论是鞋柜里摆着男士皮鞋,沙发上扔着男士外套,还是茶几上放着的外卖,都充斥着另一个人生活的气息。
一想到金光日为了等她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金安娜就一阵头疼。
“我在执着什么?”坐在沙发另一端的金光日轻轻重复了一遍金安娜的话,发出意义不明的嗤笑。他不再说话,长腿放在茶几边缘,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坐姿随意。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执着什么。
“为什么没有跑?”他用目光描摹女人的新面孔,最后落在那双永远不变的清亮眼眸上。“我还以为,你刚才会见了我就跑的。”
金光日兀自笑了起来,他忽然想到,每一次和她见面后,都势必会有一场追逐战。而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此时却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气氛虽谈不上融洽但也不算剑拔弩张,仔细想来,他们鲜少有这么温和的相处时间。
“因为我累了。况且你都住进了我的房子,我还能跑到哪去?”金安娜无奈地耸了耸肩,伸手够过茶几上的外卖,十分不客气地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金光日点的是炸酱面和糖醋肉,对于吃了好几天医院清淡食物的金安娜来说这已经足够了,美食入口的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感动。
金安娜的吃相并不斯文,但架不住她这个身体的皮相好,看起来倒也算赏心悦目。
“我等了你很多天,按理来说你应该比我先到的。”
“你的消息居然这么闭塞了?”金安娜嘴里咬着炸酱面,还不忘抽空讽刺金光日一句。她将剩余的面条吸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人贩子抓走,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所以你就不应该跑。”金光日忽略掉金安娜嘴角的酱汁,视线扫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有一些刚愈合不久的伤痂,作为她悲惨经历的见证。
她这次倒是没有说谎。
金安娜吞掉食物,心满意足地扯了一张纸擦嘴。用过的纸团被她扔进吃剩的外卖盒里,接着她拎着外层的塑料袋拎手打了个结,随手将它推到一旁,这才抽出空来吐槽金光日的话。
“废话,”她语气十分不耐,“你都拎着枪了,我是傻子才不跑。”
这类似控诉的话让金光日失笑,他觉得金安娜真是胆子大了,不仅吃他的外卖还不怕他了。但同时,她平和的态度也让他心里一阵茫然,一向互不相容的两个人此时相安无事地共处在同一空间,还对着罪魁祸首抱怨他的行为给她带来了麻烦,就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样。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新的、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相处方式。
金光日并没有沉默太久,他目光越过金安娜,看向她后面的卧室——里面的床头柜上放着他带来的那把枪。
“可你这次没有跑。”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金光日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老旧的沙发并不大,他收起腿,轻轻一挪便凑到了金安娜面前:“你不跑,不是因为累了——”
金光日直直地盯着金安娜,就像是想把她看穿一样。接着他抬起手,搭在她细长脆弱的脖颈上,并微微摩挲指腹下的温热皮肤——对方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直到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也没有或惊慌或愤怒地反抗。
温顺得像是一只乖巧的猫。
但她从来就没有温顺一说。
金光日面无表情地贴近了金安娜的脸,微眯起眼睛与她对视。良久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他嘲讽地笑了,同时猛地收紧掐着她脖子的手:“你不跑,是因为在你看来,我暂时不会杀你——我、说、的、对、吗?韩、雅、妍?”
……
金光日还记得那间关押他的出租屋里,她用冷漠的话语定义了他的一生,让他心生恼怒;死亡时的痛苦更是让他迁怒于她,他不愿也不想承认,他是厌恶那个死亡来临时产生惧意的自己——金光日重新“活”过来的日子里,每当他回想起死亡的瞬间,他都会被深刻的耻辱感包围。而韩雅妍的出现,则是时刻提醒着他的不堪。因此他认出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她,抹消掉过去的自己。
但他犹豫了。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迟迟没有动手。
在金光日看来,韩雅妍是一个难缠的猎物。惊人的求生欲给了她可怕的本能,让她在野兽般的直觉下几次避开他的杀机;而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她可以利用身边的一切,来达成活下去的目的。
但比起被狩猎,她显然更适合当一个猎手——用她的本能和直觉,抓住机会,反客为主。
就像她此时被他掐住脖子,也没有了韩雅妍时期的惊慌失措,反而冷静地看着他,因为她笃定了金光日不会杀她,尽管她自己都不清楚这股迷之自信从何而来。
用生命作为筹码,赌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金光日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如果她赌错了,他此时真的动了杀机呢?
他突然很想试试,看看她会不会为自己错误的决定后悔。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沙发上两人近得呼吸交缠,但谁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金安娜一言不发,平静地与金光日对视。琥珀色的猫眼映出他的倒影,金光日与她鼻尖相触,呼吸间是她身上的药味。
“你变了许多。”金光日松开她喉间的钳制,轻轻叹息:“现在的你,都有点不像你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
金安娜努力后仰,想要拉开说话间两人更加凑近的危险距离。而听到她回答的金光日笑容古怪,指尖摸到她锁骨上的项圈,意有所指:“你说得对……毕竟,我们都是死过的人。”
他说罢直起身,转身朝沙发后面的卧室里走去。离开了过于亲昵的距离,金安娜终于能正常呼吸了,但她没有放松太久,当冰凉的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上时,她眼皮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客厅里开着灯,金光日弯下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他盯着液晶电视的显示屏反射出的画面,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但这过于精细的表情在反射出的模糊影像中难以分辨,从电视屏幕里看到自己所处状况的金安娜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心脏的跳动速度都开始加快。只是凭借本能行事的她并不是很清楚激起他杀意的点在哪里,难道是她过于平淡的表现被误认为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金安娜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不能让金光日看出她的胆怯,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
“你觉得你今天还会有以前的好运气活下去吗?”
金光日说话时的震感顺着头皮传给金安娜。如此近的距离,拿水果刀反杀子弹,简直是异想天开。
金安娜盯着电视机里身后模糊的人影,抿了抿唇。
“我当然会,并且——”
我会一直活下去。
她拉长声调,猛地伸手折开金光日举枪的手,但她的脖子很快缠上一只有力的胳膊,始终警惕心不减的金光日从后面环扼住她,他下巴还垫在金安娜的脑袋上,同时被她抓住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动,枪口立刻调转向金安娜的脸。
并且毫不犹豫勾动手指。
空气中响起扣动扳机的声音,金安娜瞳孔微缩,呼吸一窒。
黑漆漆的枪口还对着金安娜的脸,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金光日在她头顶低低地笑,向她展示一般再次扣动扳机,但除了一声轻响,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空的。
里面没有子弹。
在取到手|枪后,金光日便将子弹从弹壳里全部退了出去。
“骗你的。”
感受到金安娜一瞬间紧绷的身体,金光日贴着她的耳边笑个不停。
“……”
平复好心脏的金安娜仰起头看他,鼻尖划过他白皙的脸颊,他的笑声一下子停住。
“原来没有子弹。”她语调古怪地说了一句。金光日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话的含义,被他用胳膊控住的女人猝不及防反手搂住他的脖子,而后翻身用力一旋,金光日便被迫跃过靠背落在垫子上。
骤然受到攻击,他下意识反击。窄小的沙发空间有限,两人扭打间滚落在地上,不知道是谁撞到了茶几,发出沉闷的响声。
……
客厅内一阵凌乱,茶几上的杂物落了一地。金安娜和金光日各自坐在沙发两边,中间隔着一个小型家庭医用箱。两人脸上都挂了些彩,衣衫也有些狼狈,显然经过一场混战。
嘶——
碘液摁在下巴的擦伤处,一阵刺痛。金安娜对着镜子贴好创口贴,面无表情地看着另一边比她好不了多少的金光日:“明天,最迟明天,你必须搬走。”
被她叫到的金光日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搭在膝盖,一手拎着枪。他放在膝盖的手上一片淤青,几不可见地颤抖,是因为捡掉在地上的子弹被金安娜狠狠用脚踩重造成的。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将子弹上膛,结束了突如其来的争斗。
他斜睨一眼金安娜,枪口的方向朝她偏移,没有说话;后者放下镜子,对着他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家里穷,住不下两个人,况且你都知道我的住址了,还怕我跑了吗?”
金安娜本来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劝走这尊大佛,但对方不知道想了什么,过了几秒,居然对她点了点头。
于是刚刚还各怀鬼胎的两个人一个回了房间,一个留在客厅。洗漱后相继入睡,一夜居然也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这章卡得我想让金光日直接下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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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10变卦x争斗x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