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高矮胖瘦、容貌各不同的人,脸上也挂着弧度不同的微笑,可当他们整齐划一望过来的那一刻,却好似融合成一个整体。
金安娜瞬间明白了那被围在中间的男人为何一脸惊慌,事实上,那男人没有落荒而逃还站在原地就已经很勇敢了——
那是自人类进化以来,深深根植于我们脑海的,对危险的恐惧本能!
空气仿佛有了实体,厚重地黏在一起,叫人喘不过气来。
分明是炎热的夏天,凉意却好似蛇一样自脚踝爬上脖颈,金安娜浑身汗毛竖起,像一只炸毛的猫,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购物袋提手。
视线对上中间那个黑短袖男人,不用想金安娜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应该和他一样难看。
“哎呦,真是的,都把我们新租户吓到了。”房东大婶最先开口打破沉默。
“大家都散了吧。”那个肤色苍白的男人声音不急不缓地接着说,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过长的刘海上,遮下来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指令,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伴随着房东大婶的“都是左邻右舍的,这是干什么”的声音,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拥挤的走廊空旷下来,只剩下金安娜、房东大婶、黑短袖男人以及刚才开口的肤色苍白男人。
“小姑娘买了这么多东西啊。”房东大婶还是笑眯眯的,走过来自然地拉住金安娜的胳膊。“来,大婶给你冲杯牛奶,睡前喝助睡眠。”
说完仿佛察觉不到她僵硬的身体,拉着金安娜就往小屋里走。
金安娜推脱不过被牵着力道走,转身时视线对上那个黑短袖男人。男人看着她欲言又止,接着那个肤色苍白的男人走到他身边说了什么,男人有些犹豫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两人往这边走来……
视线到这里被墙隔开了。
金安娜收回视线,手中被塞进一个装有温热牛奶的一次性纸杯。
“刚才被吓到了吧。”房东大婶抬起她端着纸杯的手臂,“趁热喝。”
“唔……”金安娜含糊应了一声,端起纸杯润湿嘴唇让唇边带上一圈奶渍,却没喝下去。她余光瞟过小窗,恰巧看到那两个男人上了楼梯。
上面是四楼和天台,看刚才黑短袖男人害怕的样子应该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人”,有秘密的四楼不能去,那就只能是天台了……为什么谈话要去四楼?
收回思绪,金安娜移开纸杯,似是不经意地问向房东大婶:“大婶,那个…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唉,还不是303的小伙子非说有人进了他房间,监控这两天又有点坏了,这不没查到就闹了一气。”房东大婶说完,又推着她的胳膊催促她:“快喝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没人无缘无故会认为自己的房间进了人,偏偏监控还在这两天坏掉了,是没锁门还是……真的有人在没破坏门锁的情况下进入了房间?
“啊,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就先回房间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金安娜放下纸杯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
“小姑娘,喝完再走吧,这可是我特意冲的。”
见拦不住她,房东大婶瞬间沉下脸色,那张平日里带笑的脸此刻一点表情也没有地望着走廊里女人的背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合上的房门掩住低语。
余光注意到追出来的房东大婶似是放弃般回到屋里,金安娜愁眉苦脸地打开自己的房门。
这个房东也太热情了,老拒绝也不是回事儿,可是在注意到这里的古怪之后她实在不敢喝她冲泡的东西。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倒霉的被系统选中了?
反锁好房门打开灯,金安娜将购物袋放在桌子上,抽出桌底的椅子坐下,全身放松地瘫靠在椅背上。
神经骤然紧绷又放松,那被恐惧吓走的饥饿感再度席卷她的胃。
直起身,金安娜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购物袋里占大部分空间的泡面。她其实想吃些热乎的,但现在实在没胆子去厨房煮方便面,只好翻出一袋面包就着矿泉水慢慢咀嚼起来
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她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道明显的脚步声。
怪不得要到天台聊天,这个考试院也太不隔音了吧。不过他们没一起下来?金安娜心里想着,手上又喝了一口矿泉水。
直到休息够了,她这才起身将吃完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简单清理了一下桌面后关上窗户。虽然汗水干在身上黏黏的,但她也不敢在这里洗澡,打算换身衣服就这么睡了。
这个项圈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被发带缠了一个下午也不觉得闷热。金安娜感叹着伸手解开脖颈上汗湿的发带,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目光会有实质吗?
金安娜以前不知道,然而在她解下发带的那一刹那,她确实感受到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黏在她的脖子上——具体点来说,是锁骨上方的项圈上。
浑身的血液几乎要逆流,她强压下抬眼看的冲动,嘟囔一句“忘了关灯”,尽量放松身体走向灯光开关的位置,装作自然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房屋——
狭窄、空荡、光秃秃的墙皮,连桌上的杂物都按自己出去时的位置摆放着。
“啪嗒。”开关闭下。
那窥探的视线随着光亮一同被黑暗吞没了。
四周安静极了,静到金安娜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光线瞬间暗下来让她有几秒眼盲,直到视线重新适应黑暗,她这才重新打量这个房间。
针孔摄像头?
金安娜仔细地翻找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她坐在床边,无意间瞥过门,昏暗的密闭空间让她回想起看过的恐怖片,总有一种下一秒就有人破门而入的冲动。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住起来实在危险,金安娜将椅子和皮箱抵在门上——虽然如果真的有人想破门而入肯定没什么用,但总比没有强——抱着这个想法,她将购物袋里的防狼喷雾放在枕下,衣服也不换了就躺在了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毕竟她明天还要上班。
也许是思虑太多或者不适应这个简陋的环境,总之早上被闹钟吵醒时,她下眼皮肉眼可见没睡好的青色。
强打起精神下床,金安娜来到桌前从购物袋里掏出昨天买的绷带,细致的缠住项圈,而后从皮箱里翻出一件稍高领的短袖衬衫和裤子快速换上——这回倒是没有昨晚那让人发毛的视线,这令她因为没睡好觉而一片昏沉的脑袋不禁怀疑起昨晚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度。
蹬上运动鞋,将小巧的防狼喷雾揣在裤兜里,金安娜移开挡住门的椅子和行李箱,拿着洗漱用品和发带拉开门,打算前往公共卫生间洗漱,顺便清洗一下发带。
手中的门刚合上,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金安娜下意识望过去,发现是昨天那个白皮肤的高挑男人。而后像是发现了她的视线,男人也望了过来。
昨晚由于光线原因没看清他的面容,只注意到对方那白皙光泽的皮肤。这回离得近了,金安娜便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他一头浓密的黑发中分微卷,眼眸深邃,鼻梁线条优越。今天他换掉了昨晚的衬衫西裤,一身休闲的黑色长衣长裤将他皮肤衬得愈发白皙。
如果人是由泥人变得,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女娲精心捏造的艺术品。
然而这样的艺术品却生活在这种糟糕廉价的地方,且不说别的,就单靠那张脸都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甘愿为他奉上一切。可他偏偏看起来像是自愿住在这里,至于原因,这就涉及到别人的**了。
金安娜无意探究他人的**,如果不是任务她甚至不会和这里的人有一丝接触。于是她点过头就当打招呼了,转身就要离开,却没想到男人叫住了她。
“新来的租户?”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简单的词句被他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对方都先开口了,也没有恶意,金安娜自然得礼貌回答,于是她停下转身的脚步,重新望向男人:“你好,我是305的新租户,金安娜。”
男人无意义的“啊”了一声,视线从她的脸上转移到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
即使出来前再三检查了一遍项圈完全被衣领遮住,而且还有绷带这个双重保险,但男人下滑的视线还是让金安娜心中起疑,她微偏头部让散开的长发遮住脖颈。
“我是住在304的徐文祖。”仿佛是没察觉到她的躲避,徐文祖扯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如果微笑也有规范的话,这绝对是一个标准的微笑角度,“金小姐看起来是学生?”他话音刚落,就迈着长腿凑近了一步,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突然靠近的身高压迫让金安娜后退一步,几乎控制不住地皱起眉头。
人际交往过程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安全距离。这个距离范围内相当于无形的领地,而被触犯到这个自我空间时,人会产生不安、不舒服甚至恼怒的感觉。所以在与陌生人交际时,大家都礼貌自觉地不去侵犯他人的空间,这是一条无需言语就被众人知晓的社交规则。
而现在,徐文祖破坏了这个规则——他打破了两人的安全距离。
见金安娜皱眉没有回应,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金小姐是学生?”
“……今年刚毕业,徐先生你呢?”金安娜反问。
“哦——”徐文祖长长应了一声,却并不回答她:“是什么专业呢?”
金安娜被对方一个劲窥探自己**却不回答的流氓行径气笑了,心中因为对方外貌产生的好感度一降再降,只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恰巧这时徐文祖身后303的门也开了,那个清秀的大学生似的男人走了出来。金安娜不愿再与徐文祖纠缠,敷衍道:“美术。”随后带着东西离开。
“艺术生。”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徐文祖嘴角微笑的弧度没有一丝变化,他脚尖一转看向身后的男人:“睡得还好吗,亲爱的?”
金安娜:我是搞艺术的
徐文祖:巧了,我也是搞(杀人)艺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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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