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汀冶轻快行走在庞大的庭院内,他的身份似乎被告知过府上的其他人,每个看见他的人都会垂头表示尊敬,还有些年轻人会用好奇惊艳的眼神注视着。
他走远后能够听见他们的低语,夸赞着瑰丽如糜夏的容颜。
有如此天眷之容的妖刀,漫不经心地寻觅着什么,玫色瞳孔落在地上、花上、翩跹的蝴蝶上……最后垂头去看自己腰间的刀。
天城汀冶抽|出了自己的本体刀,他平静地从满布的裂纹上划过。
脱离一期一振后,独处的妖刀终于有点时间回忆自己的过往。
奇怪的是,他的记忆像是被投入黄泉河流中洗了一遭,又或许是喝了东方地府掺了水的孟婆汤,朦胧如隔雾,大大咧咧毫不掩饰地被砍断了一截。
从被神明囚于云层深处的殿宇,到突如其来地坠落至本丸,这之间的记忆,天城汀冶半分也不记得。
妖刀垂首,在一期一振身边几乎时时弯起的唇角拉成平直的弧度,彰显主人并不愉悦的心情。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残陨到下一刻就会破碎的本体刀,突地屈指一弹。
‘嗡……’
极细微的几不可闻的低鸣声如同残音的回响,也是击碎假象的预兆。
下一瞬,那美丽的、布满裂纹的刀——也就真的沿着裂纹碎裂了。
——!!
本耐下心情端坐的蓝发贵公子倏地起身,他的表情空白,以一种茫然而惊惧慌乱的眼神扫过四周。
那种声音,那种声音是……
——碎刀的声音。
他太熟悉了……刀剑的哀鸣与绝望交织。
在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里,成为深黑噩梦的源头之一。
他的耳鸣声几乎占据了大脑,再也听不见其他。心脏的跳动声几乎要达到鼓膜,怀中的短刀发着烫,急促地提醒着什么。
“一期?”
“一期大人!”
产屋敷家的众人没能唤住忽然匆匆离开的太刀青年,家主的面上闪过一丝忧虑,低低咳了两声,让人跟上去看看。
虽然相识不长,但一期一振显然不是一言不发就贸然离去的人。
……
一期一振漫无目的地走着,每当他偏离了无形的轨迹,怀中的短刀便会发烫。
青年捂了捂胸口,眉眼哀伤,想起五虎退是在汀冶那里。
是他的弟弟们,在互相呼唤着吗?
粟田口家的默契深刻于灵魂,天城汀冶怀中的短刀并无烫意,安静而死寂。然而包裹短刀的布已然被血气浸湿,那是妖刀的血。
五虎退微不可见地颤了下。
天城汀冶分辨出一期一振的脚步的刹那想要离开,只是他没想到如此短的路程,机动不高的太刀竟是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水平来了个疾冲。
这时再跑有点刻意,妖刀心下叹了口气,收刀入鞘,转身背过去。
一期一振看见熟悉的身影方且松了气,这时应激的耳鸣和心脏的刺痛才消下去几分,他呼出一口气,不愿让汀冶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下意识整理衣襟,顺便安抚发烫的短刀们。
短刀仍旧孜孜不倦地散发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心口。
一期一振的指尖一僵。他意识到哪里不对。
迟来的,混合在空气中浓郁月季芳香下的细微血腥味飘在鼻端。
“汀冶……你受伤了?”
一期一振凝视着不远处的背影,对方似乎疑惑了侧了些头,长发披散掩住了侧脸,几秒后他听见妖刀恍然地懒散地抬起了一节指尖,上面的几滴血珠将将凝固。
“刚才摘花,被刺了一下。”
“……那花呢?”一期一振轻轻抬脚,慢慢靠近,一步一步。
“没摘成,”妖刀听不出是在撒谎,“怕又被刺。”
“这么不小心……”
短暂两句话,青年太刀走到了背后,他的语气似乎在埋怨,下一秒却抓住了妖刀抬起的手,颤音才显露出来,“转过来。”
“……”天城汀冶沉默。
“你从来没有背对我说话……”一期一振的视线,从浓墨的长发到宽阔的背脊,他的眼前浮现的是高大俊美的妖刀凝视着自己,微微笑着的模样,“……你从来都是看着我的。”
“……”妖刀无声地又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怕吓到你。”
一期难得的执拗:“我更不想你瞒我。”
“汀冶,你说过让我不要什么都放在心里,”一期一振按捺着焦躁,去正视这件他总是回避的事情,“你唤我为……主人,说我可以吩咐你做任何事,那么这一次——”
“我以‘主人’的名义……请求你转过来。”
主人的命令,可不是这么“软弱”的语气啊。
可妖刀被这层温柔吃定了,僵持两秒后,无可奈何地转身。
一期一振骤然失语。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天城汀冶裂纹横生的面容,一直蔓延入衣领深处,像是一尊即将破碎的玻璃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