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大人!夏目大人!】
【谁?】
【夏目大人,请醒醒!】
【谁在说话?】
像湖面上被石子投出的一圈圈涟漪,漾开的波纹刺激着夏目陷入昏迷的意识。
【夏目大人,醒过来!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不然要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夏目正想这么问,脑海中却窜过了几个画面,莫名其妙被拉上的教室窗帘,古怪的海水气味,扩散至全身的麻痹感——他想起来了,对!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夏目大人!】
被黑暗禁锢住的意识循声望去,夏目看见了若隐若现的一点星火,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就此冲破了封印他的枷锁,夏目睁开了眼睛。
距离他倒下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教室里一片昏暗,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让人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东西。
夏目睁开的第一眼先去看火神,火神就闭眼躺在距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他们中间隔着火神的课桌。
紧接着,夏目注意到了教室里的第三个生物,就在火神侧后方的角落里,有一个趴伏着的漆黑身影,它比所有其他的东西都要来得黑暗,仿佛是黑夜本身铸就的一团,夏目看不清它的具体样子,不过显然不会是人类,人类不会有这样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听起来和野兽的呼吸声没有两样。
夏目心如擂鼓,不敢发出声音,呼吸也刻意放轻,然而,那个生物仍旧察觉到了夏目的苏醒,一道令人胆寒的视线集中到了夏目身上,夏目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
毛骨悚然!夏目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他没法不感到害怕,这种肆意张扬毫不掩饰的恶意,仅仅只是放出的气息,就已经让夏目的皮肤感受到了针刺般的痛苦,没有侥幸和商量的余地,夏目得出了最坏的结论,它要伤害他们,甚至是杀了他们。
他该怎么办?还有火神……
【没办法叫醒火神吗?!】夏目在脑海深处问。
【不行!】那个陌生的声音比夏目更惊慌,【我一直在叫,但是火神大人就是醒不过来。】
于是夏目明白了,火神和他的唯一区别是,火神看不见妖怪,他沉睡的意识无法与这声音的主人建立联系,他没办法自己醒过来,他需要别人帮他。
他要去到火神身边!
火神与他不过一臂之距,但因为中间阻碍的书桌以及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未知生物,这短短距离不亚于天堑。
他要怎么过去?爬起来绕过桌子,还是直接掀翻桌子……现在他和未知生物互相之间一动不动,不代表在他展开行动时,对方也会安然以待,他是比对方离火神更近,但他能保证他的速度就能比对方快吗?
不能,他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对方是他琢磨不透的生物,不管是感性分析还是理性分析,得出的答案都是否定,他没有自信能胜过对方,他需要慎重地思考,绝不能草率行动。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即便他的胸口还在因为害怕而发冷,身体的颤抖无法抑止,他也要冷静下来!
他的恐惧对当前的境况毫无益处,他不能让恐惧控制了他!
可惜,对方没有打算给予夏目冷静思考的时间,夏目担心它会靠近他们,没有必要,它无需迈开步子,因为——生物之间就是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差异。
夏目的双眼片刻不离地盯着对方,他正尝试着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慢慢起来,突然,一个细长却蕴含着强悍力量的东西扫了过来,上一秒夏目的眼底掠过一道残影,下一秒攻击就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胸口,夏目毫无还手之力地腾空倒飞了出去。
“砰、砰、砰!”接连撞上教室里排列整齐的课桌后,夏目重重地摔在了中间的过道上。
这是粗暴蛮横的一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被这一击击中的人类无异于被一柄巨斧迎面砍中,不死也伤,从无例外,那个生物懒洋洋地从鼻腔里喷出了一口气。
从无例外?但有时候例外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夏目手按着胸口猛地坐了起来,他的身下是碎了一地的课桌,他本人却奇迹地毫发无伤。
教室里因此响起了“咦?”的一声疑问,是一道十分低沉的声音。
【夏目大人……】夏目脑海里的声音比起之前虚弱了很多。
【是你救了我!!】
【嗯。】它仓促之下撑开了灵力屏障,幸好赶上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夏目焦急地问。
【没有关系,我是灵体,不会流血的。】
【可是……】
【夏目大人!】是纵使虚弱也很坚定的声音,【我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如何让您和火神大人逃出去。】是逃,而非战斗,它清楚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夏目大人也不是,但一加一的结果未必不能大于二,为此,【夏目大人,我请求您,请您把您的力量借给我!】
【我的力量?我有什么力量?】他不是只是单纯地能看见妖怪吗?如果他有力量,在对方的攻击下,他怎么会束手无策?
【您有的,那个人也说过,您身上有很强大的灵力波动,只是您自己没有意识到该如何去使用。】
那个人?是指影山茂夫吧。【那、那我要怎么做?】
【您不用做什么,只要允许就好了,我需要您的允许。】
【好,我允许,我允许你!!!】因为你是火神的守护灵,所以我会信任你!——是的,夏目猜到了,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会护着他和火神的,除了影山茂夫之前提到的跟在火神身边的守护灵外,夏目不作他想。
【失礼了!】一声宛如叹息的声音,紧接着夏目感觉自己的灵魂表面滑过一层凉凉又软软的像果冻一样的胶状液体,他的心底一空,有轻微的失重感,再回神时,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灵魂轻飘飘地立于一处白茫茫的地方,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他就知道这里是他自己的内心世界。
夏目不知道他的那一句话交出了多么大的权柄,在这世上,人类是非常普通又特殊的生物,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搭配着独一无二的肉身,灵魂与肉身密不可分,互为半身,灵魂天然地会对自己的肉身有占有欲,排斥其他灵体的入侵,是以想要在灵魂清醒时顺利地接管身体,得到主人的允许十分重要。
夏目不知道,但它知道,所以,【夏目大人,请在此稍待,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灵魂飘荡的感觉非常奇怪,一点都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但这完全可以忍耐,与之相对的夏目自己退居二线,何尝不是把面对敌人的压力推到了同伴身上,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你要小心!】
心神斗转,夏目和灵体的一番对话,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眼睫之下,夏目那双金棕偏棕的眼眸变成了纯粹的灿金色,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附身在夏目身上的灵体,暂且称之为[夏目]吧,他握了握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充盈在四肢百骸之中的脉脉灵力,皱着眉把目光停在了教室的那个角落,和夏目不同,他将灵力散作粒子代替光线向四周释放,再回收反射回来后的粒子,一来一往,从而获得周围的信息,这会比肉眼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的模样也不是难事,他将视野同时共享给了内里夏目的灵魂。
【这是?!】
对方的真面目让夏目倒抽一口冷气,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妖怪,说是妖怪,可能称呼它为妖魔更加合适,如果说人类是上帝的造物,那眼前的怪物无疑是撒旦煞费苦心为人间制造的麻烦,它趴俯着的身形足有一公尺那么高,四只贴着地面的脚掌比人的脑袋还大,其中隐藏着的利爪不时闪过几道寒光,身上没有毛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巴掌大小的凸起鳞片,覆盖在后背和腰腿部上,形成像盔甲一样的外骨骼,硕大的脑袋上一双散发着强烈威势的眼睛,如鬼火一般冷冷燃烧,在它的身后,一条遍布倒刺的尾巴向上竖起,微微晃动,刚才它就是用那个对夏目发动了进攻。
鳄鱼一样的躯干,猛虎一样的爪子,蟒蛇一样的尾巴,可以说几乎是集结了这世上最为凶悍的生物的特征,他们居然是与这么恐怖的存在为敌。
[夏目]面色凝肃,他想得更深一些,他很意外对方在第一次攻击落空后,后续的攻击没有立刻接上,反而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探究”的神色看着他们,[夏目]在心底苦笑,超凡的实力和堪称谨慎的作风,真是无懈可击,他们究竟是怎么惹到了这可怕的怪物?
可是再难一战,它也要战!它有必须要保护的人!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曾经的主人给予它的命令就是——保护火神大人!
即便魄消魂散也没有关系,因为——“要让这世上所有的恶人恶事都离火神君远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