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急事出门。晚饭不必等我。”
为了照顾谁而特意贴在冰箱低处的便签上简单地写了两行字,鸣人伸手扯下来盯着看了会儿,咬紧下唇顿了几秒,忽的把薄薄纸张捏皱了塞进裤子口袋里,没顾厨房里头焖着的米饭香气,转身跑出门去。
此时正是日夜更替的傍晚,大部分人聚桌吃饭的普遍晚餐饭点,除去行色匆匆归家的一般工作者,或是三两成群寻找合适居酒屋的单身忍者们,街上行人不多。打零工的少女将杂物店的卷帘门拉下一半说声再见,店主老人就着夕阳斜光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主妇打扮的母亲揪着十岁小男孩耳朵走出忍者学校一路骂骂咧咧,转头却又互相说起了今天出公差的丈夫归家吃些什么好的。
浮生烟火气,各人有各人的一席之地。
鸣人捏紧裤口袋里的纸条和零钱,忽的生起一丝置身事外的怪异感觉,他与眼前的众生百态相隔一条宽阔河流,唯一能将两者连接起来的桥梁此刻却不在身边。
男孩低垂下头,直奔一乐拉面的脚步因为瞥见店面里有几道着上忍制服的身影、听见他们与老板的寒暄,而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他目标明确地冲回家,从储物间里翻出个陈旧的红色水桶,尔后从窗口翻到不常走的另一条街,熟门熟路沿着木叶河奔跑,渐渐的周围人烟愈发稀少,瘦小的金发男孩过桥又穿街走巷,翻过火影岩,经过大片的用围栏和阵法圈起来他不认识的区域,来到一片寂静无声的小树林,再一路熟稔地攀爬跳跃,终于停在一挂小瀑布前头。
哗啦啦,水声潺潺,清澈的山溪里头游着几尾鱼,鸣人左右看了看,放下水桶,很快挑选好几根合适的树枝,站在浅滩处保持住平衡,稍许瞄准后敏捷地用力戳下!
鱼尾拍打飞溅几滴水珠,落在忍靴露出的脚趾头上微微一阵凉,男孩单手抹了把脸,发现袖子因为之前爬树时的不小心划破几道口子也不在意,树枝捕鱼尝试良久没有收获,他干脆又往溪里面走了点,直接俯身拿手去抓,直弄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金色发尾都有水珠滴溜溜滚落,才算是逮住了那么几条不大不小的溪鱼。
把鱼放进盛了水的红色小桶,鸣人蹲在鹅卵石浅滩上看着它们游来游去原地转圈好一会儿,连打三个喷嚏,像只小动物似的抖掉残余的水珠,才搓搓鼻子站起来,用了点力气提起变重了不少的水桶,沿原路再返回。
穿出小树林的时候,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飘过眼前,擦着男孩沾了点灰的小脸,轻飘飘落在水桶内浅浅一层的水面上。
咕噜,一尾鱼吐出一串泡泡,叶子被那浮上水面的小气流顶开些许,跳舞似的打个转。
等回到村里的街道,天边将落未落的太阳余晖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鸣人拿两只手抓住越来越重的水桶,在回家的第一个路口前差点和一名上忍迎面相撞。
他踉跄停下步子,抬头,发现对方就是先前和阿诺一起上街时遇到的头一个人,仔细想想似乎他平时也经常有一下没一下地撞见对方,这人个子挺高、或者是因为鸣人个头太小,费劲仰起脖子看时,只瞧见灰白干枯的头发、与之相比相当年轻的五官、严肃绷紧的表情,以及一双藏着恶意似的深色眼睛。
那上忍打扮的陌生家伙居高临下睨了鸣人一眼,脸颊肌肉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沉默地避开视线匆匆离开。
鸣人嘀咕一句“奇怪的人”,就抬脚继续往前跑,头还往回望着看人家背影,迎面就在转角处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水桶翻倒在地上发出声闷响,里面盛着的清澈溪水洒了一地,溪鱼痛苦地原地扑腾,飞溅的些微水滴打湿了那片翠绿的树叶。
鸣人跌在地上,瞪着眼睛看向转角处跑出来的家伙,对方是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黑发黑眼,清秀眉头皱起来,样子没他那么狼狈,原地站着,裤脚却是已经沾了水。
“你、你!”鸣人瞧见地上可怜的鱼,顿时眼睛都给气红一圈,拿手指着对面脸色也不好看的黑发男孩,发出黏糊糊的好像有点哭腔的声音,“你不看路的啊!!”
宇智波佐助瞥了眼那个水桶,额头也因为刚才那一撞抽得生疼,立刻便冷下一张小脸。
“你自找的。”他用着不符合年龄的措辞,下巴一抬,态度更是相当的傲慢。
他们很快打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鸣人单方面被不认识的同龄男孩揍了一顿。
小孩子还不懂太残忍刁钻的技巧,但佐助从很小时就经过系统的训练,自然不是鸣人这种野路子打架方式能斗得过的,金发男孩一次次摔在地上、又一次次倔强地爬起来,次数多了,终于不再头脑发热地冲上去,只站在原地一点点喘气,跟被揪了尾巴毛的野兽野崽一样,眼睛红红地凶狠地瞪着,生气又很茫然地在委屈的样子。
佐助抿抿嘴,又看见对方脚下垂死的几条小鱼,后知后觉地有点心虚,但还是很有气势地端起架子来,扬起下巴拿那还很稚嫩的嗓音说道,“我不会收回我说的话。你要是有意见,就自己来证明。”
鸣人表情还在生气,脑子却已经懵住。收回他说的话?什么话?我只想要我的鱼……
一想到那三条鱼,他立刻控制不住地又委屈起来,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扑上去大战三百回合,却听见身后不远不近传来个声音。
“鸣人?”用瞬身术出现在树下的阿诺,懒洋洋笑着晃手里握住的长烟杆,“咱们不是约好了,饭点以后不准再到外面瞎玩?”
男孩睁大清澈见底的蓝色眼睛,下一秒就什么也不顾地转头扑进了女人怀里。
“阿诺……!!”
被叫出名字的时候,阿诺已经配合地笑嘻嘻蹲下来,伸出空余的左手张开半个怀抱,在小孩没头没脑冲过来依赖地搂住自己脖子的时候,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你最近是不是长了点肉?”她带着笑意这么说,稍微掂了掂重量,然后单手毫不费力地把男孩子抱起来。
鸣人鼓起脸颊,凑近女人随便挽起的黑发,皱了皱鼻子很不满地嚷嚷,“难闻……你又偷抽烟、抽那么多!臭死了!”
“嗨欸,那刚才看也不看就扑过来要抱抱的人是谁?”阿诺故意逗他,没用什么力道地掐他后腰刚长出来的一点软肉,在小孩抗议地挣扎时终于抬眼看向另外一个小家伙。
黑发黑眼的宇智波家小少爷依旧一脸很酷很拽的小表情瞪着他们俩,两只手却明显已经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外出打架还被对方家长撞见,在他“别人家的孩子”的五年人生里绝对算得上头一遭。
那个瘦小的黑头发女人微弯着雾蒙蒙紫色的眼眸,对他轻笑道,“我们要回去吃饭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鸣人搂着阿诺脖颈的手臂猛然收紧。
佐助则原地愣了几秒,尔后底气不足地哼了声,扭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坦率的孩子啊。”阿诺感慨一声,又往上掂掂眨巴眼睛看她的鸣人,把长烟杆别进腰带,俯身去拿那个倾倒的红色水桶,“好了鸣人,今天咱们回去煮顿鱼汤,嗯……你可能得多饿上一个小时。”
鸣人瞧着她灵巧地单手把鱼挑进水桶残余的丁点水里,落日最后的余额照上一面翠色的树叶,沿着叶脉滚落的水珠泛起晶莹光泽。
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金发男孩已经悄悄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阿诺。”他小小声地叫女人的名字,“等到夏天,我们一起去烟火会吧。”
“嗯?好啊。不过烟火会是什么?”
“就是、就是……其实我也不清楚,嘿嘿……”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慢悠悠回到了还飘荡着少许饭香的小公寓。
夜到深处,房间里的最后一盏柔光灯被轻巧熄灭,紫眼睛的女人远离唯一的卧室,悄无声息来到了面向远处街道的那扇窗户前,黑暗之中蓦的点燃一星烟火。这次阿诺吸的不是长烟杆,只是最常见的香烟,丁点光芒隐约在玻璃窗上照亮半张漂亮面孔,指尖磨着手心握住的子弹头打火机,微微烧焦的银链从缠满绷带的冷白腕子上垂下来。
“为什么?”她问木叶,“宇智波一族的问题你最清楚……你本可以拿这个委托我。”
如今是木叶56年,家族史比村子更长久的警务部队宇智波一族内部正暗流汹涌。
五年前的九尾失控事件当中,由于暗部根的首领志村团藏作出判断,其背后暗含宇智波人的参与,同时也戒备着写轮眼可能对尾兽造成的影响,向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建议制止警务部队干涉并被后者采纳。
此事告一段落后,宇智波一族便逐渐受到村内的排挤与孤立,双方矛盾日益激化,最终现任族长宇智波富岳迫于族人集体请愿、而暗中开始策划一场政.变。
但无论他们准备得多么隐蔽,也不可能瞒得过居住的木叶隐村本身。
没有光照的小公寓内一阵静谧流淌,明知道只有阿诺一个人能听到,木叶却连笑声也放得很轻,像是担心打扰了房间里小孩子的睡眠、还有笼罩整座村子的安宁寂静。
“真好。你没拿鸣人的这个委托作比较。”那个夹杂着风吹林叶飒飒声响的成熟男声这样说道,“对我来说,一个人和一群人,鸣人和宇智波没有重要之分。区别只在于,我自己能为他或他们做些什么。”
阿诺叼着烟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没吭声。
“他们都是在这座村子里长大的,我爱他们每一个人,用他们谁也无法想象到的、真正均等平分的方式。村子建立六十多年,我一直都是和他们一起成长,看着他们中的很多人、很多家族彻底消失再没出现,也看到无数新的面孔新的血液。”
“所有这些过程中,我都是他们经历的一切的一部分。我和他们一起感受疼痛,感受战争和血的洗礼,感受失去,感受繁荣,感受和平。就像千手柱间说的,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所有的所有,都是我们的问题。”
“我没有资格跳过历史、不尊重他们的情感与判断、替他们作出这种改变。没有。”
阿诺拿下那截烟,自唇缝里呼出点轻飘飘的白雾,“但是鸣人不一样,嗯?”
她又听见了木叶的叹息。
“是这个村子给了鸣人痛苦,也就是说,是我给了他痛苦。”他说 ,一如往常不作丝毫避讳,“我能和村子里的所有人同甘共苦,但漩涡鸣人的痛苦,我无从得知,也无能为力。至少,至少在他糟糕透顶的童年里头,能遇到一个不那么糟糕的人。”
“……我大概懂你的感觉。”阿诺说。
女人垂下眼帘,用力吸了几口烟,墨黑的纤长睫毛神经质地抖动了好多下。
“就算我们为谁做了什么,也从来不意味着任何事……谁也不特殊。”
这个道理,为什么【他们】一直不懂?
阿诺克制住按揉刺痛额角的冲动。
物灵协会内部,新老两派观念的冲突愈演愈烈,按照熟人传递来的消息,目前半个协会的功能近乎瘫痪,而这段时间内丢给她来紧急处理的大量密集任务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都在追求着自己的本质,寻找着自己的立场,包括曾经与她离得最近的搭档。
我不一样。阿诺无声地说,好像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就在眼前,吊儿郎当笑着,好整以暇等着一场二人之间全新的辩论。
我和你,和你们,和大家不一样。修。
“我什么都不是。”她沙哑着嗓子低声说,停顿几秒后又重复,“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灵,不是人,我只是猎人。受灵的委托,又与人为伍,是一个苟活千年的魂灵。
灵和人,对我来说,哪个都不特殊。
她默念着重复一遍,又重复了好几遍,低下头,展开了晚饭后收到的协会传来的信笺。
一个突如其来的,来自一个全新概念次元的委托,无声证明着她所有的猜测。
女人紫色眼中积聚愈发浓郁的雾气,缠绕再散开,纠结流转。
良久,她轻吐一口气,指尖一挥,彻底熄灭了最后的一丁点烟头。
完全黑暗的房间窗沿边上,那封信笺缓缓消散,成了点点光尘,随风而逝如同灰烬。
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的窗边留下一张便签,字迹清浅,勾勒出简洁的字句。
“等我回来,就一起去烟火会。”
#下集预告#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与异族之间更是如此。如果言语无法构筑沟通的桥梁,那值得依靠的手段还剩下什么?
下集:《兽人》
“狼天生吃肉,羊天生吃草。”
——TO BE CONTINUED
是的,又要开新地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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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木叶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