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阳狭间里留下的伤痕因为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导致爱花都已经差不多遗忘它的存在了,现在突然刺痛一下才让人重新回想起来。
占卜结束,叶王转头过来便看见爱花这一副模样,“怎么了?”
“没什么。”爱花摇头:“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当然有了。
排除叶王本身早占卜方面也有不菲的造诣,那位一目连对于自己的行踪丝毫没有任何隐藏,他在自己的居所布下结界,只是他所布下的结界只是简单的屏蔽了通向山岭的道路,根本一点也没有将自己的行踪遮蔽。
曾经是神明的妖怪妖力之中还有残留的神性,再加上黑龙神子本身还未能完全控制的力量,这样逸散出来简直就像是白纸上的墨点,简直连一点迷惑都没有,立刻就能断定他在何处了。
爱花当即辞别叶王就要出发,速度快的叶王都有些奇怪。
“你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吗?”他问。
爱花回头:“你能保证不一时兴起给我添麻烦吗?比如招来奇怪的敌人之类的,或者给我安排明明可以避免的战斗。”
叶王想了想:“不能。”
再见!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狗在刚刚吐了两根象牙之后就又开始狗言狗语了!明明知道本性,可是爱花依然被这样的发言气的没脾气,她一下一下的点头:“可以——告辞!”
云雾山离这里不算很远,以自己的脚程最多半天就能赶到。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哼!没有夜一他们的帮组我也一样做得到。不!时我才不需要他们那群坏家伙的帮助呢!
爱花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征途。修行带来的谜之自信在这一刻几乎膨胀到了顶峰,直到在朱雀大街罗生门处遇上了倚靠在一颗树上的大妖怪。
茨木童子手中拖着一袋糖,懒散的靠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法术,来往行人神色匆匆,却对他视而不见。大妖怪金色眼睛此时正觑着冷汗涔涔的爱花,冲她扬了扬下巴叫她过来。
爱花在原地别扭了好几下,她想假装没看见茨木或者没发现茨木在看她,脚尖拧着小石子,手指也搅在一起,反正就是不想过去。只是刚看见原本靠着树干的妖怪直起身来,她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就过去了。
茨木童子:“你要到哪里去?”
爱花:“我,我要出去办点事情……到是茨木先生,你怎么,怎么还在平安京啊。”
“办什么事?”
“重,重要的事……”
金色眼睛眯了眯,爱花忍不住缩起脖子,自己这种说话方式真是忍不住担心茨木给她一拳。这位大佬的豪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得下来的,而且这种时候就算茨木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给她泼点冷水她都忍不了——连平时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叶王这次都这样帮忙了,那茨木先生……反正就算不帮忙只要不阻拦她,爱花也非常知足了。
茨木还在等她回话,半天不加爱花出声,看了半晌,最终捶了一下她的脑袋,拳头把呆毛压弯。
“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茨木声音冷冷的,往常惯用的嘲讽含量过低难以分辨,他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糖袋抛给爱华:“去吧,快些从我面前离开。”
然后他转身向前走去。
这袋子沉甸甸的,爱花两手捧着有些愣愣的。
茨木行走的方向与她要前进的方向相同,她觉得两个人大概除了平安京就会分手了,于是落后几步跟上去。
除了平安京后,她发现茨木童子始终与自己前进的方向相同。
爱花:???
她忍不住追了上去。
“茨木先生。”爱花仰着头:“你不会大江山吗?”
茨木:“不回。”
爱花:“那您要去干什么呀?”
茨木:“有事。”
爱花:?我怎么觉得这对话有点耳熟啊?
她闭上嘴,又走了半程,她实在忍不住了,追了两步:“什么事啊?”
茨木童子没有回答。
他把爱花还捧在手里的糖袋子打开,从里面捻了糖塞进爱花嘴里。
糖真好吃。被塞了一嘴的爱花有点感动。她像个仓鼠一样两颊鼓鼓囊囊,有些含糊不清道:“如果要往云雾山走的话,那可要快点咯,我要加速了茨木先生。”
茨木冷笑了一声。
“我可不是和你一路的。”他说:“是你和我一路才对。”
·
云雾山上,白兔正缠着兰,劝她到外面去走一走。
云雾遮蔽了光线,这里总是雾蒙蒙的,将人的感官完全屏蔽了,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几天,也许已经有几个月了,最初的时候兰试图通过饥饿感和餐饭来记录时间,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她从未饥饿,白兔的餐饭配送也是时不时就来了,只能作罢。
她偶尔还是会见到一目连从那个禁忌的方向走来,两人碰面时,一目连便向她颔首打招呼,如果他的目光探索他来时的那片迷雾,便会说些其他的话岔开兰的注意力。
他会询问兰,诸如在这里是否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生活用品,换洗的衣服是否够穿之类的,好像兰并不是他俘虏来的,而是迷途的旅人或者远道而来的访客。这种善意让兰有些隐隐的排斥,她担心自己如果接受了这番善意,那就没有办法继续将一目连当做敌人来看待。
兰问他:“你什么时候会放我离开?”
一目连说:“你的朋友会来找你的,等到她到来的时刻,等到阳光重新洒下,等到迷雾散开,你就能下山了。”
兰总觉得一目连在谋划着什么。这番谋划与她无关——或者关系不大,至少不足以令她陷入危险之中。从她来到云雾山,一目连从来不曾为难过她,连威胁也不曾有过。两人比起绑匪和人质,更像是关系疏远的朋友。
于是兰的胆子大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和奈落他们那样的妖怪搅在一起呢?一目连也想要四魂之玉吗?” 她试探着问一目连:“你之前说爱花会来杀灭堕神,试不试因为这个堕神正在为非作歹,你也想要借助四魂之玉的力量制服他?”
一目连愣了愣。他没想到兰面对他会这么多话,稍作犹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不是,我确实想要四魂之玉,但与堕神无关。”
“那用来做什么呢?我实在不觉得你很爱落他们是统一种人。你从来不曾为难我,而我是黑龙神选定的神子,黑龙神将自己的神性赐予了我,我就是他的人间代理人。如果你吃了我,或者把我送给你的妖怪伙伴那岂不是跟好?”
一目连别开了眼睛。
“.…..你该回去了。”他说:“出来的时间太久,你该回去休息了。”
这个妖怪少言寡语,连面对俘虏提出的令人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回避的方式也如此温柔。
……那他到底要四魂之玉干什么呢?
他并不像是有强大野心的妖怪,对于侵吞别人、获取力量这种事情看起来一点兴趣也没有。一目连总是郁郁寡欢,他的独眼之中总是化不开忧愁,连淡漠也无法将其隐藏,而且他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风龙越来越少现形,偶尔出现也是淡淡的颜色,几乎能透过它的身躯看见身后的房屋。
一目连本人却根本毫不在意。
“不要到哪个方向去。”
每当兰关切他的身体,他总会摇摇头,说兰不应该担心将她绑来此地的凶徒,然后提醒一句。
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好奇心是一切的原始驱动力,当这个疑问产生的时候兰便开始谋划了。她要去那个禁忌的方向看看那里到底埋着什么秘密。只是等待着爱花过来救她不是不行,但两人一路上一直都是互相扶持,她不愿意做一个无用的包袱。
黑龙的力量使用时会带来蚀骨的疼痛,那些发亮的漆黑鳞片会小刀一般从皮肤里探出头来,她的手臂上已经星星点点,看起来如同妖异。她开始积攒力量,不再出门,焦急的白兔上蹿下跳,时不时用小爪子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疼痛让人几乎无法行动,兰只是推说:“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有一天白兔与她聊天,无意间说出一句“一目连大人今天不在”的话,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用黑龙的神力打晕了白兔,自己在浓雾中快步穿行,神色匆匆,顺着记忆当中一目连的那个方向一路奔走。浓雾封锁了身体对事件的感官,成为神子之后兰第一次奔走,始终不觉疲惫。不知穿行了多久,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前方有一栋小木屋。
与自己住的屋子不同,这个木屋说是木屋,更像是一个仓库。四周用带着荆棘的栅栏团团围住,那栅栏足有一人高,密密的排布着,越走近,便越是只能从细小的狭缝向里窥探。
一目连御风而行,这样的栅栏根本无法成为他的阻碍,那么,她是讲什么东西关进了这栋屋子?
正想着,她突然听见了一声碰撞声。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混杂着咆哮低吼,野兽般的喘气声。包裹着木屋的结界正因为激烈碰撞时不时显出轮廓,兰听见了如同口水泛滥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呼喊着,哀求着:“血肉,血肉,给我人的血肉——”
“风神大人,给我人的血肉,我饿,求您可怜您的信徒。”
“一目连大人——”
这声音让兰一阵毛骨悚然。
她正想离开,转过身,一目连正站在不远处。
“你知道了。”他缓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