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章鱼型的咒灵,称自己为陀艮。
黑子哲也不明白自己能听懂它说话的原因,看似毫无意义的“噗噗”叫声,传达进脑海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意外的,他脑内响起的声音年轻的过分,听起来不比牙牙学语的幼童好多少,透着股孩童特有的稚嫩味,再配合上红彤彤的章鱼脸,一切又显得诡异万分。
它像可怜兮兮的留守儿童,一年到头待在家里似的,见到被它认定为家人的存在,便会兴奋到无以复加,顾不得跟其他家人说一句,就兴冲冲顺着海水直冲黑子哲也游来。
陀艮把黑子哲也当做同类不说,言语间,还充斥有一种诡异的恭敬感。
它不断挥舞着触须,一口一个【守门人大人】、【守门人大人】地呼唤着,让套了层玩具熊皮的黑子哲也不明所以。
这莫名其妙的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黑子哲也是多出名的守门员。但实际上,他仅有接触过足球的时间是国中时期的体育课,咒灵所言之物也必定与此无关。
这让黑子哲也眼皮一跳,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之迷,或许今天能得到答案。
陀艮个头不小,自上岸后,竖起身子能跟黑子哲也身高相仿,两只间隔很大的圆眼睛不偏不倚正对玩具熊掏空的视物之处,隔着一层薄薄棉絮,与躲在玩具熊里的黑子哲也对视。
“你为什么叫我守门人?”
【守门人就是守门人啊,需要其他理由吗?】
“那我守得是什么门。”
【不知道。】
发出咘咘声的红色章鱼继续抖动触须,一问一答说得清清楚楚。但它的回答绕来绕去也抓不住重点,或者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像人尽皆知1 1=2一样,猛然叫它论证,一时半会真想不到如何解释。
【但是……漏瑚、花御都明白您就是,真人应该也知道,但他没有提起过。】陀艮犹豫一番,只能列出自己生命中最信任的存在。
“真人?”本能对这名字感到微妙的黑子哲也重复一遍。
从最早遇见火山头时,黑子哲也便想过对方是不是人类对自然畏惧形成的,而陀艮的出现,为这猜测累上一块极为重要的砖瓦。
火山能理解为大地,章鱼能猜测到海洋,那么其他诸如森林、飓风一类与自然沾边的,是否也滋生出实力强劲还能口吐人言的新型咒灵?
花御的名字让他本能想到草木,真人却明晃晃指向人类,而人对人类物种自身畏惧滋生的诅咒,可比地水风火之类的单纯元素麻烦的多。
【真人是我们老大,漏瑚和花御都认为真人有更多可能性,所以愿意跟着,我只要能跟他们在一起就可以。】
“漏瑚是跟火山有关的咒灵吗?”
【是大地,花御是森林,真人就是人类。】
“把他们的事告诉我,没问题吗?”
【您是守门人大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夏油说过,想实现我们的梦想,必须要拉拢到守门人大人和诅咒之王。】
【漏瑚察觉到您出现的时候已经出发去找了,但我刚才又感应到您在海边,顺路就游过来了。】
“……”
黑子哲也诡异地陷入沉默。
他审讯经验丰富,是多年来在组织内练就而成的,目的就是撬开某些硬骨头的嘴。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须要撬开嘴的对象变成咒灵,更没想过自己什么都没干,对方就触手一抖,有问必答,叭叭叭倒了个干净。
这情报量有点大啊……
自觉手段没有用武之地,看章鱼这黏人的态度,也不用他去思考如何将刑讯技能用在软体动物身上了,黑子哲也隔着玩具熊眨眨眼,提出假设道:“如果我不是呢。”
【不可能。】陀艮否认的斩钉截铁。
【过去以来,我们从来没感受到您的存在,但您既然在这个时候苏醒了,一定会协助我们再度走向辉煌。】
“我站在人类这边。”
【……您不会的,您在很久以前就偏爱生在这片土地的我们,让我们有别于其他同类,您对我们是特殊的,不然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诅咒之王。】
诅咒之王,也就是两面宿傩。
历史足足能追溯到千年前。
“我没活过那么久。”黑子哲也心神微动,缓缓蹲坐在沙滩上,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你找错对象了。”
【没有找错。】陀艮继续坚持,仿佛小孩子赌气,语气急迫而坚定。
“我是人类。”
【是守门人大人!】
“那我在哪里守门?”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就不是。”
【可是您就是守门人大人啊。】
“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告诉我身为守门人的我,你们的计划都有什么?”
【计划都是他们商量的,我没有听,夏油说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黑子哲也:“……”
行。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能撑过红叶手下刑讯班的不一定是硬骨头,也可能真的是不清楚内情的边缘角色。
他头疼的揉揉额角,待指尖传来仿佛隔了层的柔软触觉后,才意识到自己当前是什么形象,不得不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还是咒胎。”
这极具迷惑性的外表,比他以前所知任何咒灵都符合人类审美,硕大的红色章鱼头下是半截毛虫般的身躯,连声音都带着天真。
相较那天遇到的名为漏瑚的咒灵,陀艮是真的稚嫩太多。
怪不得交流起来跟带走丢的三岁小孩去警察局似的。
即便如此,陀艮和盘托出的情报,也足够他判断很多事了。
黑子哲也不紧不慢缩回手掌,将身外沾满沙土看着可怜兮兮的玩具熊撕开,由内而外,仿佛被熊吞进腹中的人努力剖腹而出。
他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暴露在陀艮的视野中。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吃过人吗。”
黑子哲也拍拍身上的棉花,声音平淡到毫无波澜,唯独那双眼睛不再澄澈,仿佛之中正酝酿着海啸,只等一个宣泄口,便会顺势咆哮而出。
陀艮只是心智相对年幼,它又不傻,只能小心翼翼闭了嘴,又犹犹豫豫试探。
【……不能吃吗?】
它只是进食而已,为什么会讨厌它?
被问到的黑子哲也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这种话由我来说不合适。”
他一个杀人如麻的黑手党,确实不好指责旁人,更何况是不同物种了。
【您没生气吗?】陀艮仍然不安心。
“我的立场站不住脚,不会的。”黑子哲也有试着假笑,面部肌肉僵硬无比,发现实在无法维持后又停下,恢复到最初的无表情。
【咘噗——咘呜哇——】
话虽这么说,陀艮还是选择退步,十分自觉地抠起嗓子,把满肚骨骼吐出。
霎时间,两人之间的沙滩上堆满小山一样的累累白骨,一旁只能见到黑子哲也“自言自语”的中原中也都被吓一跳,不由得瞪大眼睛,里面写满了茫然。
什么情况?
刚强行吐完的陀艮泪眼汪汪,声音委屈至极。
【骨头我没有消化干净,应该就这些。】
粗略扫过去,足足有上百具人类骨骼。
黑子哲也从主动露脸开始,就没想过放对方活着回去,但眼下,比起直接杀死对方,他有了全新的想法。
陀艮只感到眼前一花,下一刻,彻底失去踪影。
中原中也见半天没动静,黑子哲也也放弃了伪装,坐在沙滩上一言不发,问道:“谈完了?”
“勉强算吧。”对方回答得有气无力。
“……很明显不能吃啊这玩意。”中原中也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白骨,又想到黑子不久前说吃烤章鱼的揶揄,忍不住吐槽出声,接着又对满地骨头发愁,“你准备怎么做?”
“不能放它走。”已经趁机把陀艮塞进影界,像存放武器作战服那样随身携带,黑子哲也却还在犹豫如何处置,“带回去也是个麻烦。”
不被发现扔尸体的地方有影界就够了,在本部养只咒灵,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挺瘆人的事。
他抬手指了指海面:“听它的话,那些咒灵的老巢离这不远,而且头顶火山的那只现在不在,留下来的只有三位。”
也就是花御,真人,和疑似占用夏油身体的某个存在。
中原中也:“要打吗。”
“不,没必要替这边的咒术界鞠躬尽瘁。”黑子哲也摇摇头,显然没好心到什么事都替五条悟摆平的程度,“打听得情报够多,又带走一只特级咒灵以上的强大敌人,已经足够偿还我欠下的人情了。”
“同时把这些内容告知首领和五条悟、是这边的森鸥外,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他又嘱咐道,“我预料没错的话,涩谷的势力需要尽快撤出,那些咒灵想成事必须要除掉五条悟,而人多是在最大限度地拖他后腿,到时候注定死伤惨重。”
“但这也可能是他们的废弃计划,因为这中间出现一个不受掌控的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横滨?这个世界的我并没有成为干部,更没去过那里──”
黑子哲也的视线已经失焦,他思考得太过投入了,卷起的脑内风暴让他不足以支撑除去思考以外的任何反应。
心脏在砰咚砰咚不断跳着,血管内的血液疾驰,干扰他的感官,直到耳畔某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手背也传来温热触感,他涣散的目光才重新慢慢聚拢。
“不要慌。”中原中也认真安抚道,“我一直在。”
“……抱歉。”黑子哲也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我心情有点差。”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某种可能。
有关影界,有关过往,有关守门人的称呼,一切的一切,好比童话故事中豌豆公主身下的床垫,层层叠叠阻碍着他去探寻真相。
但将豌豆置于床下的幕后之人,最终目的也隐隐约约与童话故事重叠。
──要找到一位真正的公主,要找到一个跟影界契合的人。
陀艮尊敬的根本不是黑子哲也这一人格,而是他手中所握的力量。这份力量存在至少上千年,孰先孰后一眼明了,而所谓偏爱,也可能指日本咒灵数量远远超出国外这个现象。
如果国外的咒灵并非不存在呢?
他们只是生活在一个人类无法触及到的世界,两侧从不互通,而“守门人”是看守这条界限的存在,唯独放任日本咒灵跨越,前去人类世界为非作歹。
逐影这份力量是意外落在他身上的,无数巧合造就了今日的黑子哲也,罪魁祸首早在美国就被他浇了水泥柱。
如果说,一切根本不是意外呢?
白天太忙了没来得及码,忙完直接八点……补更容我再拖拖_(:_」∠)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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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