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云遮月,水雾渐起,船上已然安静下来,只余船头破开河面的哗哗声。
两人在房中一直等到船上的人都歇下,一直也没听到任何异动,陆绎才悄悄出去查看。
“小心点儿。”陆绎一身夜行衣,他要去暗查看那批生辰纲,查找徤椹父子的罪证。
许念在房中等他,不过半盏茶时间,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什么人?追!”
“不好了,生辰纲被盗了!”
……
许念刚起身,就见陆绎推门而入,他拉下蒙面的黑布巾,“生辰纲全都不见了。”
“那么大的八个箱子,全都不见了?”许念将衣服递给他,“你先换衣服,我们出去看看?”
许念想了想道:“偷生辰纲之人,一定水性极佳,这一晚,没有任何一艘船靠近过官船,若是生辰纲被盗,只有一条路,从水下被拖走。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又大又重的八箱生辰纲盗走,船上应该有窃贼的内应。”
“我也这么怀疑,我们先去看看情况。”陆绎身穿烟紫长衫,本色厢带,甚是轩昂齐整,一派世家公子模样。
两人刚出门,岑福几人已经整装在门外待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喧闹处走去。
“你没证据说个鬼啊?凭什么搜我房间?”今夏的声音听来已是十分气愤,看来两方之前已经炒开了。
“凭我的直觉!”听声音,是那个旗牌官沙修竹。这话说的,可真是有点儿不要脸。
“搜!”沙修竹强硬下令。
眼看两方就要打起来了,杨岳急忙拦下,“官船之上,大家都是公门中人,有话好说,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可今夏的性子,根本不吃亏,哼笑一声,讽刺道:“久闻镇国中尉带兵有方,与杨默将军分戍边关,杀了五名蒙古人,就敢上折子请功。难怪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呵呵……”
“你竟敢讽刺镇国中尉!把人给我拿下!”
话落,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大人,杨捕头的徒弟,跟镇国中尉的人打起来了?”岑福询问着,看是否需要去帮忙,毕竟是跟着他们锦衣卫一起出公差,也算自己人。
“不急。”陆绎准备先观察一下镇国中尉这些手下,看看谁是那个内鬼。
就在此时,参将王方兴带着一队人姗姗而来。
“参将大人,这个小丫头不让我们搜房,不仅出口侮辱大将军,还敢跟我们动手,打伤我们两名侍卫。”沙修竹一见到顶头上司,立马恶人先告状,把污水盆子全扣在今夏和杨岳身上,“我怀疑生辰纲就是他们偷的。”
“笑话!你说是我偷的,就是我偷的。我还说你监守自盗呢!”今夏这嘴皮子是真溜,虽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也是输人不输阵。
“给我抓起来!”王方兴当然是相信沙修竹,直接下令。
这群侍卫下盘虚浮,全无内力,虽然手持刀刃,可那身手都不如街面上的小痞子,根本不是今夏和杨岳的对手,被两人揍翻了一地。
就在此时,一支暗箭朝今夏射去。
“原来是他!”许念指间弹出一小块碎银子,铁质的箭头瞬间被撞成一簇铁碎,“这么急着找个替罪羊,杀之灭口啊。”
“人蠢不自知。”陆绎步履闲适的走到大厅中央。
“谁!”王方兴看着许念几人,厉声喝道:“全部拿下!”
岑福和钱泰瞬间拔出绣春刀,护在陆绎身前。
王方兴看着岑福几人手中的绣春刀,和缓态度,谨慎问道:“你们是锦衣卫?你是?”说话时,直直看向陆绎。陆绎一看就是这群人的头儿。
“锦衣卫经历,陆绎!”陆绎一手背后,踱步走到王方兴对面,眼神冷厉的看向他,眸中没有丝毫温度,看的王方兴心下一阵胆寒。
这陆绎,可是出了名儿的活阎王,手上沾了不少朝廷命官的血,就连皇亲国戚,下手也丝毫不见手软,他这样的小参将,真不够人家折腾的。再说,陆绎他爹还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廷,就问谁不怕?
“快,把刀都给我收了!”王方兴立马示好,可也不忘为自己辩解,“陆经历,这二人不服从搜查,还打伤了我们的侍卫。在下也只是职责所在,想捉拿盗贼,并无它意。”
袁今夏快步走到许念身旁,心有余悸道:“瑜美人,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自己人,不用客气。”许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没受伤吧?”
“没有!”今夏笑着摇摇头,自得道:“小爷的武功还是不错的!对付这群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侍卫,绰绰有余。”
两人正说话,就听到王方兴的狡辩之言。
袁今夏一下就急眼了,“你少恶人先告状!毫无理由就来搜查我房间?爷耍起流氓来,都没你们这么厉害!”
陆绎此时指出了问题关键,“这生辰纲数量不少,她的舱房那般狭小,能藏到哪儿去?再者说,你们不是有侍卫在门外把手吗?”
“那得问她藏在哪儿?”沙修竹将矛头直指今夏,一口认定,今夏就是那个盗取生辰纲的贼人。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许念出声道:“既然双方都无法说服彼此,又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对方所言,那还是先寻找丢失的生辰纲吧?找到生辰纲,也便能找到贼人。”
“先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守门的侍卫昏了一地,今夏上前查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短暂的昏迷。”
陆绎看了眼舱房,地板上有八个木箱整齐摆放过的痕迹,四周被白色蜡油覆盖。“你说寅时二刻侍卫换班之际,生辰纲还在舱房,现在才不过寅时三刻罢了,一刻钟时间,八箱生辰纲全部被窃,看看这门边朝外的划痕,动静定然不小。你觉得,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大摇大摆的盗走这八箱生辰纲。”
今夏从怀中掏出一枚精巧的圆形物件,指尖轻轻甩动,从中滑出一枚小巧的水晶圆片,她在火光下细细勘察着屋内地上的脚印,“这屋内的脚印,都是侍卫们的鞋印,根本没有外人进出过的痕迹。能让侍卫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下了蒙|汗|药,想必来人,定与侍卫们熟识。”
水晶圆片精致小巧,光滑润泽,中间凹边缘凸,隔着水晶片望去,可将物体放大数倍。
“陆经历,您的意思是,我的人监守自盗?”王方兴惊诧道。
“你那箱子,为何会用蜡油密封?”许念不解,若是为了防潮,只需用油纸封住箱口即可。
京城到扬州不到一千公里,走官船,此去又是顺风顺水,时速起码25公里,到扬州最多也就两天时间,有必要将箱子密封成这样吗?不过此举,倒是十分方便箱子下水。
“我是怕那些字画,受到了船上的潮气,所以,我的旗牌官才建议用蜡将接口处密封上。那些字画名贵的很,生了霉斑就不好了。”王方兴细细解释道。
“旗牌官?是那个一直叫嚷着今夏是窃贼的沙修竹?”许念瞬间确定,此人与偷盗生辰纲脱不了关系。
陆绎给了岑福一个眼神,他立马知会其意,转身便去监控住旗牌官沙修竹,一有证据,立马抓他。
“王参将,把你的侍卫都集合到甲板上。”陆绎吩咐道。
二十几个侍卫分列两排,个个看似身材彪悍,可是脚步虚浮,身材肥硕,一看就是虚把式。只有那个沙修竹,身材精悍,下盘稳健,内力充盈,算是个高手。也只有他的两只靴帮上,都蹭到了蜡油。
就在此时。
轰隆——轰隆——
闪电划破夜空,黑云翻滚,雷声轰鸣,波涛渐起,船帆被风吹的鼓鼓张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快,先去撤帆!”船工们立马开始行动,
“把甲板上货物都盖起来!”船工们扯着桐油布忙的脚不沾地。
对于偷盗生辰纲之人,只能等暴风雨过去再审,反正他也跑不了。
许念一行人刚刚退回船舱,就听到甲板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鬼船!鬼船!”
船工们落荒而逃的跑进船舱,正在降帆的船工也开始四散奔命。
船官神色惊惶的进来禀报,声音颤抖,可见是被吓得不轻,“大,大人,鬼船,鬼船来了!”
暴风过,巨浪起,官船随着巨浪猛烈摇晃,岑福等人完全站不稳脚步,只有许念,她稳稳的站在那里,握着陆绎的手,脚下未动分毫。陆绎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不耐道:“什么鬼船?”
船官倒是深信不疑,还给众人讲了个故事,“相传七百年前,这片水域是后梁的封地汴州。当年朱友珪被他的手下冯廷谔刺杀于船上,朱友珪的怨气不散,徘徊在这片水域,每几年就会出现一次的。”
“但凡遇到的船只,都会被诅咒!听说,上回鬼船出现,鲜血浸透了整片水域。”船官身形不稳,越说越胆颤,“大人,我们快掉头回去吧?不然就跑不掉了!大人?大人!”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鬼神?所有的鬼神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许念半分不信。
只见夜幕下,远远驶来一艘大船,船身闪烁着绿幽幽诡异的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照亮整片水域,远处的大船船体一片斑驳,风帆破破烂烂的挂在桅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