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汉克处听来转述,三人皆是唏嘘不已。
菲尼克斯不为父母所接受的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他变种人的能力。取“菲尼克斯”这样一个名字,或许也隐含有对自己浴火重生的希冀吧。和他短暂的相处感觉得到,他本质上是个善良内秀的人。与父母之间演变成那种针锋相对,可能是有负气、不甘和想要被接受等复杂情绪融合的结果。
没有人去打扰蝙蝠,哥谭接踵而至的一件件已足够他焦头烂额。据说查尔斯给他留了份亲笔信,大约是想在他空闲之后也有接触真相的机会。而莱纳的关注点却在“X教授知道蝙蝠侠的真实身份么”上。她也确实问了汉克。得来的回答是不怎么意外的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她想查尔斯多半没有告诉汉克,即便他本人知情。
当下的哥谭用一团乱麻形容都稍嫌不足。胜利在即的围剿□□一案,因警察局长、公诉人、法官的丧命和重要证人的出逃而功亏一篑。之前的哥谭有多满怀信心,现在的哥谭便有多少阴霾当空。
救出证人的据说是个自称“小丑”的疯子。多家小报援引消息人士报道,“小丑”与此前向□□请缨杀死蝙蝠侠的是同一人。尽管他的报酬是不肯松口的半数赃款,迫于形势的□□不得不应诺。而那名所谓证人,则是经受赃款、负责记账的会计。是香港人,业已潜逃回祖籍,但仍神秘被捕,不少人猜测是蝙蝠侠的功劳。几项事宜的叠加,让□□对蝙蝠恨之入骨。
无独有偶,这位令人忌惮、外号“小丑”的罪犯,正是硬闯哈维·丹特的捐款宴、宣称要揭露蝙蝠侠真身的狂妄的精神病人。但现在已不会有人把他当作病人看待——就算他是病人,也是要命的那种。要别人命。他曾昭告整个哥谭:蝙蝠一天不自首,他就杀一个人。当时的他和蝙蝠,一个滑稽荒诞,一个活似神话,谁更有说服力,不言而喻。而放在警察局长、公诉人、法官相继惨死的现今再看,没有人会怀疑他这番威胁的真实性。
他们还记得那天晚上汉克抱着报纸蹬蹬蹬闯进来时,惊讶到合不拢嘴的样子。尼尔告诉他说:“不是每个人罪犯都可以用逻辑解释。有些人作恶单纯是想要作恶。”他们不知道的是,同样一番话,在布鲁斯下决心肃清□□时,阿尔弗雷德也对他说过。
比起哥谭永不落幕的罪恶与正义之间的大戏,让尼尔和莱纳更为在意的是□□聘用外籍人士记账这一事实。按说这些团伙给予外国人的信任少得可怜。看过教父的人便能领会到,黑手党比谁都在意血统。所以那位处在混乱中心的外籍会计,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
有趣的是,相干于这位会计被捕的报道寥寥。但凡提到的也只是一笔待过得称,“戈登成功抓获重大嫌疑人士”,以及不久后的“达成协议”。而关于何时被捕,于何处被捕的消息,少之又少。当然根据案件的前后进程大致能推算出,批捕就在上周末、这周初的几日间。和以往浓墨重彩介绍每位重大嫌疑人的文风截然相反的新方式,让人难免怀疑是否出于无奈。小报喜欢新闻,轰炸性的大新闻。能让他们缄口的只有消息不足和威胁。蝙蝠不会威胁普通民众,答案只能是前者。而从批捕的神秘性来看,事关蝙蝠似也成了理所当然。
没有人知道蝙蝠是否仅属于哥谭,但从“吓破夜行者”的都市传闻和随叫即来的速度看,说他扎根哥谭也不为过。这便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若果真是他所谓,他是怎么办到神不知鬼不觉得往返?
去时并不难办。往返纽约、香港两大经济中心那么多航班,他即便用真面目示人、以真实身份购票都无足忧虑。关键在回程——他是如何把被捕的会计师押解回来。直接带上民航飞机不现实,不弄晕会吵闹,弄晕同样引人侧目。塞进行李箱难过安检一关。时间紧迫,即便蝙蝠也未必来得及赶工防X光透射的特殊箱包。即便成功上机,亦无法保证其生还。
“你忘了他有布鲁斯·韦恩,可以开私人飞机啊。”尼尔不明白莱纳怎么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
莱纳看出了尼尔的不解,但也不解释。她的确考虑过私人飞机这个选项,但也不现实。纽约到香港的长距离航线不可能靠直升飞机完成,而民航类的飞机需要向航空管理局申请航线和批准。这种正规的程序对蝙蝠那样的义警而言,是一个麻烦。退一步讲,布鲁斯若真为蝙蝠提供了飞机,则势必得为这趟行程套上集团的名义——商业洽谈、厂址考察等等——不然等于是明摆着告诉有心人“我,蝙蝠侠本侠,出征了”。
而一旦冠以集团名义,则又须派出些办事员,装模作样去有业务合作的地方转转。整个过程显得冗长而复杂,且不说布鲁斯是否肯为他花费如此心思,即便愿意,也得在适当的时机和地点找到适当借口才行。再退一步,假设布鲁斯对蝙蝠的要求言听计从。可派出办事员这一举动本身,又让我们绕回原点,即蝙蝠无法在有不知情者在场的前提下顺利把人押解。不必考虑行李,尽管货舱温度气压可控,但要求机长设定在适宜人体的范畴内,显见将引人在意。
这些解释看起来可行性均不大。要解释得通,至少得再加一条:客舱中仅有知情者。这名知情者不可能是布鲁斯本人,当时他正和芭蕾舞者在游轮上。而按已知的消息,纵然可能不大,但也不能全然排除韦恩集团中除布鲁斯·韦恩外尚有第二人对蝙蝠侠的行程有所掌握。而且这位知情人应是技术员一类的身份。蝙蝠需要装备,除非他本身是名技术精湛的工程师,必有另一名工程师协作。
即便如此,仍说不通的是,哥谭第一的公子是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下和蝙蝠相识并达成协作。蝙蝠的行事昭示着他不是会去拉赞助的类型。此外,布鲁斯又是如何说服内部人士为蝙蝠打造装备,且保证制造者三缄其口?蝙蝠为何会对风评如此差的布鲁斯投以信任?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夸张而让人不太敢接受的方向。
莱纳揉了揉眼睛,没有回应尼尔“你怎么了”的关心。她想她很不好。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更可悲的是,这不是她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
最初听说布鲁斯邀请了整个芭蕾舞团出海,她没有多想。是和克莱尔泡吧的那晚,电光火石,忽嚼出些不对劲。按道听途说,他语气亲昵得接了电话便抛下了怀中美人。这不符合他花花公子的人设。当然,那那是事后回想才抓住的疑点。起先让她直觉不对的仅是,突然离去的布鲁斯、停运的轨交、出事的西区和迟迟亮起的蝙蝠灯。
贝鲁西斯出事的那夜,蝙蝠灯是在他们分头找他时才点亮的,而事实证明蝙蝠在那之前已赶到。守在实验室的尼尔听到蝙蝠和贝鲁西斯的一句话交流“什么人”,而随后附在衣领上的收音器失去信号,无疑被前者察觉。这并不稀奇,毕竟是蝙蝠。而最完美的巧合在于——莱纳事后计算过一遍——以布鲁斯从酒吧离开的时间点算起,刚好够他返回久远的韦恩庄园再赶回西区。取庄园而非酒店,仅是考虑到庄园更远。如果往返庄严都时间充足,则去市中心的酒店不在话下。当然讨论庄园是没有意义的,那里已被烧成废墟,正在重建。
同样有趣的是,那夜盘问他们时蝙蝠的态度。他对她这个人表现得过于了解。这可以解释作出于对布鲁斯·韦恩的安全考量间接得来的“关心”,但这份关心似乎超出了通常人对合作伙伴间关心的理解。也可以更进一步推论,他们不是“一般”的合作伙伴,是爱情将他们束缚。但没有必要。存不存在这种火花莱纳不知道,可她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会为了爱情而妥协的人。换言之,他们可以有爱情,但与工作无关。
类似的,蝙蝠或许会因为布鲁斯而研究莱纳,但不至于透彻到连她正在实验的变种人名叫贝鲁西斯之类的细枝末节都知道,或者说记得。相似的可疑包括之前蝙蝠在她身上发现毒()品,起先震惊而愤怒,之后又摆明不信。这不是一位城市的守护者对一位可疑人员该有的态度。即便不说蝙蝠,布鲁斯接近她的时间也很值得玩味。如果她没记错,他对她兴趣大增正值巨人出现在哥谭前后。
正如他当夜直白问她得一般,她也想问一句:这都是巧合么?
被查尔斯、蝙蝠三人盘问后的第二天,莱纳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是光想不做的理论派。可是在发短信给布鲁斯的时候,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那样想证明这番假设的对错。
如果她没猜错,出海前布鲁斯留下包含有“暂时不要见”、“好好调整”、“为别人想想”的短信很可能不是她原先理解的含义。因为这种拐弯抹角的指责是矛盾的,蝙蝠到最后其实已推翻“她吸()毒”的推断,那么就更没有必要把成立的结论告诉布鲁斯,经由后者之口再次提醒自己。
这些话现在看来更像是在和她划清界线。是他莫名其妙先招惹上她,又莫名其妙从她的世界抽身而去。对于花花公子的精神世界是常态,可事实如此么?他和她之间一开始就非定义在情与爱间。出海之后再没和她有过联系,一反常态得默许女伴发推特、脸书……尽管他从来没有明令禁止女伴发与自己的照片,但若始终持有一如今朝的态度,则社交媒体也该是如现在这样不时被他的消息刷屏。这种做法就好像是要大张旗鼓得告诉她,他有了新欢,努力把她从他的生活里撇去。
关心她么?他为什么。或者换种说法,保护一个普通市民的人生安危?
但她最终还是给他发了消息,几乎一天一条。或是借口哪里开了新店,或是借口多余歌剧票,又或是夸大单位里的不顺心想找人一起散心。他开始不理她,后来可能受不了她每天坚持的骚扰又或者也像她一样察觉了什么。
第一次回复是在她说要散心,他问她:“为什么不找朋友?”
她则用早就想好的反问回应,“你知道我在医大没什么朋友。尼尔他们,不想让人家担心。”
他隔了很久才再次回答,回复的时间是清晨四点半,“抱歉,这两天没空。有宴会要办。”她以为是搪塞。但他说的是实话。她后来在报纸上看见了哈维·丹特的捐款会,和大闹宴会的小丑。
她又一次想,是巧合么?这一次她给自己的回答是,他或许预见了什么麻烦又或许不想把她拉入他纷扰的社交圈,但小丑的出现不在计划中。
她猜想他可能很忙,可仍旧找他。试探到一半却在露出大新闻的时候莫名收手,大概只会让他那样的人精发现端倪。她漫无目的得和他聊天,他也总有一搭没一搭得回复,只是两人再没见过。
又有一次她说很累打算去喝酒。他则说:“听说你们工作很忙,早些休息。不要三更半夜发消息,也不要总想着喝酒。酒精对你这样聪明的脑子不好。有没有看新闻?外面很乱,晚上别出门。知道你从纽约来,也运气好得赶上哥谭的一段太平日子,但这毕竟是哥谭。”
这一次是四点二十五分。他似乎总在这个时间和更早一些的夜里十点前有空。但这是第一次他用手机打了一大段话。一大段的关心。她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
那天之后她放弃了骚扰他的念头,安慰自己他给了她台阶下。这不意味她放弃了。她改变了策略,打算侧面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