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研究员 第233章 人间

——人间不必有神明，我亦是神明。

233 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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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布鲁斯查阅信息是办不到的。他放她跟防狼似的。事实上在发出蜂鸣的第一时间，布鲁斯先华尼托一步“接管了”她的手机。只是很可惜，她的消息和提示都是加密的。

未解锁的屏幕上，红色惊叹号背后简短的乱码对布鲁斯毫无意义。他示意她解锁，她很配合，因为解锁也没用。由于相干保密条例，九头蛇的重大通讯不论是消息提示还是消息内容本身，都是以加密文字的方式呈现。密钥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但统归那些个模式，华尼托、迈尔伯特这种长年和密文打交道的，算法了然于心，头脑里能记住大概。

布鲁斯在跟前，华尼托不打算费太多心力去解密文。倒不是多担心被布鲁斯反解，值得蜂鸣示警的拢共也就那几件，加之迈尔伯特先时的表态，她多少能猜到他会干点什么，所以这示警于她不如看起来的唬人。

“加密了。”他掀眼不认同地看她，她却避开了目光。他来不及盘问，因为另一声蜂鸣紧跟着他的揶揄响起。而后是又一声，又一声……

她本半装出的镇定在这接连不断的蜂鸣里终于难以维系，她按耐不住去看屏幕，按耐不住解析密文。他听不清也听不懂，她很轻也很快的喃喃念叨，但能猜到她在做什么。那些并不长的文字翻译解读起来并不困难，仔细看甚至能发现它们大段重复着同一模式。

【XA-1806已解禁。监测到「主签署人——玛尔斯」解禁令签署地址异常，请确认。】

【XA-1806已解禁。监测到「联合签署人」变更。请确认添加「迈尔伯特｜化学与制药部」至「首要联合签署人」名录。】

【X-703已解禁。监测到「主签署人——玛尔斯」解禁令签署地址异常，请确认。】

【X-703已解禁。监测到「联合签署人」变更。请确认添加「迈尔伯特｜化学与制药部」至「首要联合签署人」名录。】

【XS-8572已解禁。监测到「主签署人——玛尔斯」解禁令签署地址异常，请确认。】

【XS-8572已解禁。监测到「联合签署人」变更。请确认添加「迈尔伯特｜化学与制药部」至「首要联合签署人」名录。】

【XS……已解禁。监测到「主签署人——玛尔斯」解禁令签署地址异常，请确认。】

【XS……已解禁。监测到「联合签署人」变更。请确认添加「迈尔伯特｜化学与制药部」至「首要联合签署人」名录。】

【X……已解禁。监测到「主签署人——玛尔斯」解禁令签署地址异常，请确认。】

【X……已解禁。监测到「联合签署人」变更。请确认添加「迈尔伯特｜化学与制药部」至「首要联合签署人」名录。】

……

饶是料到存了死志的迈尔伯特可能会做些“大事”，可做到这般地步，连华尼托都无法否认很意外。她手机上源源不断的弹窗提示，是IP地址异常和授权名录变更的结果。IP地址异常，是迈尔伯特代替，或者说，利用玛尔斯的身份授权“X武器计划重启”导致；而授权名录变更，则是他运用自身的职权头衔取缔华尼托共同签署。

用一句过分简单的话概括，迈尔伯特以一己之力签字解禁了整个“X武器计划重启”。所谓签字解禁即是确认项目投入最终实用。他本不必如此，不必将所有对错是非纳入个人名义。那些成败、咎由，一朝至高、一日坠落，都本该是她需要考虑和面对的因果。本该是。

“X武器计划重启”是九头蛇这十数年来最核心的项目。好比阿尔卡利开拓的初始X武器计划，旨在打造速度、力量、攻击、敏捷、防御、回护全方面最优的、真正意义上的六边形全能战士；九头蛇的X武器重启，在野心上有增无减。这个联合了生物基因、化学制药、机械智能各主要科研部门，吸收了最顶尖的领域专家、最先进的前沿技术、最大段的理念框架、和最宽裕的资金预算的项目，不夸张地说其宗旨在于造神。

旧时代的全能战士、最强士兵的概念业已随时代落幕，一度令人钦羡的梦不再遥不可及而成了踩在脚底、合该超越的过去式。在这神明与人类共存人间、超能异能遍地可寻的新时代，成神似乎是超凡超群的唯一解。而九头蛇永远选择至强。

迪恩派克的机械战士、迈尔伯特的新型药物、华尼托的人造变种人，这每一项单拉出去都足以叫人瞠目结舌的尖端科技，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X武器重启服务。九头蛇的疯在于冲破教条伦常的感想，更在于不计代价的实现所想。

如果说上一个时代是机械和血清的时代，这个时代属于变种人和他们的高机能。

超级战士无可匹敌的作战范围隶属人类范畴，在天外来客和其匪夷所思的能力面前占据不到优势，如果尚有优势可言的话。战胜神的基础是成为神，只有同一量级和威力的能力才谈得上一敌，而变种人无疑是人类之躯里最接近也最有潜力比肩神明的存在。

这样的大前提下，主攻基因生物的华尼托顺理成章成了该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成败，荣耀抑或耻辱，成神又或毁灭，本是她和玛尔斯该担心的问题，又有谁能料到迈尔伯特会在最后关头转念，带着向死的决绝扛下所有。

他祝她无梦，她直到此刻才真正醒悟何为“无梦”。曾经至死方休的宿敌，以不容拒绝之姿揽下属于她的罪孽，要她不再终日惴惴、无虑无忧去过她窃窃渴念的平静美满。

这该有多讽刺，她却笑不出来。

为谁牺牲，对求死之人不见得有多高尚。一切都是顺便。令人无措动容的，是至冷之人化冰融雪的刹那。没有什么“不得不”，才更显得“顺手就”得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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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什么？”布鲁斯的问句把她拽回现实。

是什么？是个好问题。是野心、是狂妄，还是忌惮、是抵抗，事到如今有谁说得分明，又是否还重要？她不必回答，更无需向布鲁斯解释，可她还是那样告诉了他：“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人类为和神明比肩而做出的尝试。”

会成功吗？华尼托没有答案，也没有人会有。或许在这数十年间前为这项目倾尽所有的研究员会渴望成功，狂热的科学爱好者和专家会渴望成功，外星生物的强烈抵触者会渴望成功，可对于华尼托、迈尔伯特这些立在顶端的人，成功与否反而无足轻重。

这是一个大势所趋，是一件不得不做，即便不经由他们之手也一定会有人接棒。

“那可能吗？”

可能吗？她也不知道。事实上如何界定可能与否的命题本身，在变种人和外星人充斥的今天，同样令人玩味。对于旧时代，变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类神”。而在神明不只流传于神话的今天，变种人的战力一样不容小觑。

阿斯加德的雷神或许有一柄无人抡得动的锤子，在这个已不仰仗纯武力的时代，缺乏智谋的神明未必就是“凡人”的克星。凡人没有他的天赐神力，但凡人善于利用局势——这似乎是处于下风位又渴望取胜的聪明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九头蛇的三巨头曾就洛基和索尔这对兄弟有过一场交谈。是的，交谈，不是辩论。因为这两兄弟间的差距太过分明，没有值得争辩的空间。洛基从未赢过索尔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不被允许，索尔的立于不败源自父神的宠爱和选择。这是一场无关实力的较量，胜与负全在一句“被偏爱”。一如这世间大多数的较量。能力者未必取胜，无能者未必落败。从来如此。

“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你择作参照的神明。”

九头蛇是个慕强的地方，包括华尼托自己在内的所有高层从未将索尔视作神明。这甚至是一个在他们看来无需超能力就能打败的愚昧神。可他依然被许多人爱戴。迪恩派克曾唾弃普通人的盲目，当时的迈尔伯特是如何回答？【大多时候大多数人需要的不是绝对优秀，而是能和自我联系的鼓舞，比方爱与正义。】他说得意味深长，说不清嘲讽还是褒扬。她想是嘲讽也是褒扬。

行到绝处，不就缺一点可笑也虚妄的勉励？当它鼓舞着你走出绝境，那它便不再可笑也非虚妄。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那样尊敬神。你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了，但X教授说过你身上没有科学狂人的那股子疯劲。”

她当然没有疯劲，因为她追寻的从不是无端飘渺的科学极致。她当然也不会回答。她只是反问他：“神又是什么？”

这不是个无解的问题，事实上很久之前她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以一种无法反驳的绝对自信和压倒。

十余年前的华尼托信誓旦旦，超出人类理解的能力即为“神”。她说服了所有人推行她之版本的成神，却连自己都不晓得这项目做到最后是成功还是毁灭。她所求不过一场盛大，唯有空前的盛大才有可能耗尽九头蛇这种庞然大物的累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九头蛇的毁灭只会也只可能始于内部。

“人间不需要神明。神明会打破平衡。”布鲁斯的反感显而易见，“你问我何为神，一个主导着成神项目的人本身都没法明确界定的核心观念，这样一个项目能成功吗？又或许成功与否于你无关紧要。”

他说得其实不错。一个横跨时代的项目，界定核心观念的负责人本身对这界定并不肯定，这似乎是再明显不过的失败之征。她告诉所有人超出人类理解的即为神，可若无法理解，又如何创造？他们试验了千千万人类思维里能想到的最强能力，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拘束于名为“人类”的限定。

这是个巧妙的悖论，因为没有人类能超脱人类范畴，所以任何人类所能设想的最强即可无限约等于“神”。这同样也是个最取巧的解释，任何对神的试图剖析都是荒谬的，因为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解读，个人观念的差异会导致任何一种解说在博得支持的同时引来驳斥。她之所以能力排众议，因为她解释了又没有解释。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布鲁斯直视着华尼托的眼睛，问她。

她曾骗过所有最强大脑甚至博得支持的悖论，终于在此刻，她最喜欢的那双眼睛面前，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