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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姆洛已经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华尼托自己。
自己。
这是她最熟悉、最习惯的生活方式。过客来去匆匆,有些在利用她,有些被她利用,无一例外不能相信。信任是个愚蠢的词,她在太年幼的时候便学会的道理。唯有独处时,才能稍稍放松、喘息几口。
她坐在沙发背上,雨雾打模糊的窗户,离得远了也就看不分明。和人心不一样。绝对安静,绝对安全的环境,本该让她如鱼得水,她却莫名生出一丝疲惫。
【我本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活到今天是个奇迹。其实你才是。】
这是朗姆洛临走前留给她的话。有感慨,有嘲讽。换作从前她会笑他幼稚,现如今竟生出几分赞同。她竟也有这么一瞬无法理解,自己是怎样一步步熬到今天。
情感催人软弱。约瑟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她从前嗤之以鼻。不是不赞成,而是不理解为何会有人被这种软弱的东西牵绊住脚步。现在该被嗤之以鼻的,大概是她自己。
原来看起来天方夜谭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说会有一个人的出现颠覆你的认知,会有一个人的坚持令你丢盔卸甲;会有一个人忘不了戒不掉,一个念头足以叫你痴狂,却克制着不敢近前。
都是真的。他会毁了她,而她也会毁了他。
华尼托捂住脸,长长叹了口气。素来的冷静自持在捂住的面容下,在那人面前,都像是短路的电板,毫无用武处。
叮。
铃声响了。是琼恩博士的电话。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起。开口的“喂”又是一贯的冷淡。电话那头的助手有条不紊得报告,杰瑞曼德琳一年一度的实习甄选完成得差不多,几个重要项目也按规划顺利展开。她照旧没有过问实习甄选,照旧调了项目进度过目。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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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常的还有迈尔伯特处。
他才回到基地。来不及换身衣服,喝口水,便有下属呈上报表、计划书,人来人往不绝。他多次和亲信指摘华尼托工作狂,大小事宜总要亲自经手,是不信人的表现,也迟早得把自己累死。他说这话是为笼络人心,心里很明白,论不信人,他和华尼托半斤八两。
那个女人。
她的话从不可信,近来的表现种种有反常态却也是事实。他不知道是不是又一出她自导自演的独角戏,年初那一个活灵活现的莱纳,若非立场不同,他都忍不住给她拍案叫绝。这女人不去演戏实属可惜,去演戏又颇有些大材小用。
她偏爱这些扑朔迷离近乎成痴,却又不可否认那是极佳的障眼法。
但是他想赌这么一回。
这不符合迈尔伯特一贯的谨慎。很不符合。不论从利益/得失,还是全盘的角度,这种一试是任性、是偏执和理性无关。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的她在虚张声势。华尼托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大概不会理解,情到浓时不必藏。
迈尔伯特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九头蛇养大的怪物动了凡心。
他从贴身衬衣兜里摸出一枚戒指。很朴素,甚至有些掉色的戒指。女戒。这么些年他一直带在身边。他在手里把玩着、摩挲着,像是回忆、像是放空的神情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落寞而孤寂。
那个人走进火场前最后的眼神,厌恶、鄙夷、说是深痛恶绝也不为过。他这一生收获过太多这种斥责,唯有那一次、那一个人让他的心颤了。他和她隔着一条马路和街边的停车对视,他来不及穿过车流阻止,她便义无反顾得走进火场。
因他而起的火。或者说他放的火。她宁愿丧生火海也不肯同他再说一句话。
爱上一个人的脆弱,华尼托那样的人真的也会有吗?迈尔伯特在宽大的办公室里问自己,问的却不知是哪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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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尔伯特曾有一个爱人。知道的人不多,但在他们的圈子里也不算秘密。”卡迈尔·古斯塔法,这个才从兢兢业业的普通探员得到升职的中年人,向一屋子的高官介绍,态度不卑不亢。
卡迈尔·古斯塔法。华尼托与迈尔伯特嘴里才提及的同一个卡迈尔,正也在和神盾局谈论他们。
他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坚持的信念,这种不顾一切的鲁莽,和同迪恩派克的多次正面冲突,让神盾局注意到了他,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供给他了一个庇护所。在被神盾局吸收后,卡迈尔更名异姓,作为一名普通探员蛰伏,直到冬兵的出现和九头蛇几位高层的频繁动作向所有人昭示着他们的野心,他才以本来的面目回归。
熬不死的鹰犬,终究长成了让人惧怕的一霸。他会是。
“那时候谣言纷飞,大家都说让迈尔伯特为了爱人放弃九头蛇的身份和地位,他也愿意。”卡迈尔合上文件夹,早已不是初生牛犊的他依然无所畏惧,“可他是迈尔伯特啊。论心术,九头蛇里就属他和华尼托。
如卡迈尔一般,当年九头蛇里的知情者也全把这谣言当作一段笑话、当作迈尔伯特的心术听过。金钱、权力、地位,样样唾手可及的他,为什么又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的目标。没有人相信。
但他们不知道,他爱她不假,甘心用身外物交换不假,只是从没有等到他的机会。她从别人那儿得知了他的故事,在他没能下定决心摊牌之前。然后可以预想得痛骂他的丑陋,要和他分道扬镳。
迈尔伯特从非善人也未想过行善。可恶人的心中也有一角,想为所爱之人献出所有。
他已不会再有机会了。
“高层之间互相倾轧,是家常便饭。迈尔伯特的手下出了叛徒,他制造了一场火灾取叛徒的性命。这是表面。根据封存的文档来看,那一场火灾的位置离他的爱人极近,当时他和爱人之间也不如他表现得亲密和满。据说那是个个性很强的女性,对他有了贰心。不论迈尔伯特本人,还是九头蛇都容不下贰心。”
事实是,她是急救护士,她自愿去现场救人,因为知道一切因他而起,她想为他赎罪,哪怕对他的作恶多端已是深痛恶绝。他从没想过害她,可她终究因他而死。满天飞的流言他不是没有听闻,置之不理大概也算对自己的惩罚。
阴沟里的臭虫不配拥有幸福。基地里的迈尔伯特自嘲得想。凝着戒指的目光透过戒指回到了多年前的雾凇林,不知他底细的她和他……
同一时间,神盾局里的卡迈尔判道:“他们那样的人恐怕对所谓幸福嗤之以鼻。”
斯塔克看了眼空落落的对座,布鲁斯不在,这段时间的合作竟让他习惯了对方的在场。不,他不怀念那只黑漆漆的老蝙蝠和他总带刺的见解。一点也不。
他只是想起不久前他俩也有过场类似的对话。大抵是他半玩笑得嘲讽老蝙蝠情根深种,对一场游戏过分执着,“你应该知道,莱纳·因斯塔尼亚,是华尼托的假身份之一,和你信手捉来的其他任何身份不会有任何不同。”所以那场名为莱纳的戏幕下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也该随着戏的落幕而收场,当不得真。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但他想布鲁斯是懂的。毕竟他也是此道高手。
布鲁斯的回答,叫人意外。他说:“戏是假的,可人是真的。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她想得只有目的。时间久了,谁说得清。”
对话发生在他们离开梦境幻境的不久后。即便记忆缺失,缺失记忆的本人也不可能察觉任何逻辑漏洞,布鲁斯总有种冥冥之感,他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口气听起来和那些蠢笨的、落入情网的探员没有差别。难道你真的相信,她那样的人,他们那样的人,会在乎区区幸福、爱情这种可笑且分文不值的东西?”
“或许从不是不在乎,而是得不到、不敢要,自欺欺人作了不在乎。”
温情是一种毒,就像石子落入水潭,激起涟漪再小,水面终不复往此宁静。
斯塔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