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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神盾局威严的总部外。27号特工迈克尔·麦考伊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脚步下的微顿同行者无人觉察。
这一趟的任务很顺利,想要达成的目的都一一实现。随行的年轻人都说可以铩铩九头蛇的嚣张。可他们是铩不了那个组织的气焰,能被羞辱讽刺的是手下败将,那些人的咬紧牙关不是嚣张是惜命。有些惜自己的,有些惜家人。抛开立场,那些人的忠心也担得上一句敬佩。这么多年淫威下服软的寥寥。就算是惜命、就算是忠心,一屋子的刑罚熬成死鸭子嘴硬有多难,谁去过谁知道。
冬日总是天黑得早,下午四点半的光景,阳光就有了懒倦。门廊下的阴翳戴着墨镜已有些昏暗,迈克尔并没摘下墨镜。这些年他很少外出,外出总戴着帽子或眼镜。最好是不透光的墨镜。莫名的会有安全感。
自动门后并齐的打卡机乍看和普通的新闻大厦没有差别。金属识别仪也恍同例行公事。迈克尔在金属门廊下走过,终于摘了那副腿上暗有玄机的墨镜。检测仪的指示灯晃了晃,没有更多反应。被普通表象迷惑的人,会在这道门前付出代价。
27号把墨镜别在西装领口,步入这看似随意却处处戒备的铜墙铁壁,并没有安全感突增。相反他感到窒息。和九头蛇里相似的、透不过气来的逼仄。这是没有道理的。卸下了间谍身份,照理便不必再瞻前顾后、殚精竭力,就不至于心力交瘁。他却仍在恐惧,被扼住咽喉的恐惧。心底的一角清楚知道,实际是害怕面对失败的过于和自己,无论身在何方。
可是他不得不。因为所有人都把那段过去当作了一笑揭过的成功代价,他的回归似乎注定要活成神话的再续。鼓舞人心的神话,可想而知得,不得不面对蛊惑人心的谣言。那似乎是神话和谣言注定的命运轨迹。但是他害怕走进那间作成寻常公寓的牢笼,更害怕那个女人一双永远无波的眼睛。
他们都说特拉维斯工业里的意外发现,会是一方很好的筹码。包括他自己都这样认为。他仅需走到她面前娓娓道来,就如她撕开他伤口时模样,大概足以叫她的伪装粉碎。可却有股莫名的直觉告诉于他,她的平静不论真假都不会破。因为她不会允许自己。
迈克尔带着一脑子胡思乱想越过持枪警卫走进顶楼小屋的时候,率先闻到是股面包香。才出炉的蒜香面包。先他一步到的克林特在她的没有拒绝下,已吃了两片。
“味道很好。”他的审讯拍档,嚼着还没吞尽的面包招呼他。
穿着一件奶油色套头衫的莱纳这一天的心情似也像蛋糕上的奶油般轻快愉悦,竟对他露出了些许笑容。把面包和刀推到他面前,自己则一口玉面片一口面包吃到眯起眼睛。忽略地点和场合,她就像个在庆祝着什么的普通女孩。
“怎么想到烤面包了?”迈克尔吃了一口,带着微焦的脆和蘸酱的滑软,果真好吃,“有什么好事庆祝,说出来一起乐乐?”
“兴许是预感到了你要回来。”她随手抹掉唇角的鳄梨酱,笑容仿佛是吃播里陶醉于美食的主播。可这不是直播平台,她也不是主播。
突如其来的暧昧叫迈克尔一时不知招架。理智上辨不出的真假,却有股奇异感觉随面包香愈升愈浓——那许是一句真话。叫人匪夷所思的真话。她如何知道他该回来?
克林特拍掉手里的面包屑,想去拿她的玉面片却被灵巧躲开,“托尼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定会懊悔心血来潮非吃汉堡堂食的冲动。”这当然是句假话。托尼在复仇者顶楼的老窝里,不管做着什么,耳朵都竖起听着。不只是他。
莱纳从玉面片里投来的眼神,像是没有什么,又像是看穿一切。这是自头两日大规模会审后,她第一次见到复仇者级别的特工、传说档次的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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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克林特噎了一下,迈克尔的拆招超出了他对这位并不怎样成功的卧底的认知。迈克尔不是没有瞧见。他自己也有点做梦样的不真实,“出了趟外勤,本想着给你淘几件礼物。可那地方的东西实在阴森,不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摆弄。”
可这间囚室的喷香四溢里所营造的过分美好本身又岂不像是做梦一样?
“哦?”她趴在白色大理石的厨台上,一幅静候下文的表情。
鹰眼和27号这对临时凑数、尚没有过磨合的搭档第一次默契十足得对视。既然是她自己要问。
“倒也算不上新鲜事,你来前应该已有耳闻,我们在调查特拉维斯。更多证据浮出水面,我也就跟着跑了一趟。哪里知道那几块工地简直是‘绝命毒师’的现场版,人头、枯手乱丢一气,连作标本的起码整洁都没有。”迈克尔真·聊天的随意口气把克林特都听呆了。
莱纳却煞有介事得摇头,“绝命毒师不会留下这些满是信息的部件。”
“你说的对。”迈克尔竟笑出声,“我们果然也搜出了很多试剂。我猜他们一定还没考虑清楚要怎么搭配,毕竟可选性太多,连算起排列组合多少也得费点时间。”
“听起来这行程走得加班加点,划不来。”
“倒也不是完全划不来。敬业的勘验小组发现特拉维斯的雇员推算的排列组合,比我们的公式多了几项x元素,懊恼了挺久,我就安慰他说,想得太多更容易失败。”迈克尔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不知道有意无意,“结果还真找着了失败证明——有那么个不起眼的冷冻橱里放了一排不起眼的试剂,按标签是一个族系的。但奇怪之处在于每一个编号的末尾都带了个F。这意思并不好猜,直到在被解剖的小猴子体内发现了和1922同样的药物残留,我们才明白F是失败的简写。但你说是什么神奇的药剂,试了1922次还是失败?”
“那到底还是做面包更容易有成就感——做到第19遍,不算上专业糕点师,也算是炉火纯青了。”她终于舍得把玉米片也推给两人。共处一室的和平反把头两日的剑拔弩张衬得像仅存于记忆的笑话。
“可不是,我们想特拉维斯的雇员一定也觉得很挫败,为了能让他们说实话,我们打定主意要进一步打击他们的信心,就把那些药剂啊、零件的先打包运回主实验室。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没料到系统当成检测到了匹对项,尽管只是微量的。独这匹对项耐人寻味一条叫我们再在外勤处静不下心。”
这一次莱纳没有发问,所以轮到克林特来反问了,“你为什么不问问这药剂哪里耐人寻味?我权当你是听得入迷,忘了发问。也罢,我来给你说说。这耐人寻味的是这药误打误撞牵出了一件旧案,一件你可能不只有耳闻还亲身体验过的旧案。”他倒也把27号说书人似的娓娓道来学了七分像。
“这还真是耐人寻味了。”兴许比这所谓旧案更耐人寻味的是她的语焉不详和似笑非笑。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马拉尼亚布里亚?他们有个很好用的终端,但就像所有好有的东西,那个终端有一个坏处,为了防止流失故意设下的坏处——不知情的人用了会中毒。所以每一台设备都配备着一支免疫剂。但马拉尼亚布里亚的聪明之处在于,这免疫剂对有抗体的人是免疫,对没有抗体的便是另一种毒。为了死守秘密,他们也是很拼。
“我们虽未与他们有过正面交锋,唯一外流过的免疫剂也自盖斯卡斯特转手后被消耗,但是收网的那会儿神盾局还是收容过不少这个组织的前雇员。他们中的一些也以当时叫研究团队百思不得解的方式病死在我们面前。所以我们的血库里还有一些血样,血样里少得可怜的药物成分恰巧和猴子体内的匹配。是不是很叫人意外?”
鹰眼的故事讲得不如27号妙,他过于急切得切入到正题。
莱纳拿起面包刀又未自己切了段蒜香面包,附上烤箱里还烤着的薄薄一片培根,甚是美味。唯独的美中不足是面包已有些凉了。
就好比事到如今已不再需要莫须有的暖场。
迈克尔也摒弃了慢节奏,“但更应该叫你意外的是我曾在九头蛇里听闻过类似于‘免疫-中和剂’的药物组合:免疫剂免疫特殊处理后的设备所带的毒性,而中和剂用来中和免疫剂。免疫剂并不难找到,也不难研制,因为不是关键所在。真正难破解的却又不得不突破的障碍是中和剂。一天得不出中和剂,就只能一天眼看探子去送死。我想促使特拉维斯费了1922次都没能攻克但又不得不攻克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实验室的小猴子没逃过厄运、马拉尼亚布里亚的弃子也没有,但并非没有一人侥幸得脱。”克林特和迈克尔的配合越来越无缝。前者几乎凑到了莱纳跟前,“有那么一个人在拿到终极解药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更不知道被随随便便塞到手里的药有多么难能可贵。说难能可贵可能都不合适。
“虽然我们一口一个‘中和剂’的叫着,但在九头蛇内部事实上不存在这么款专用药剂。因为注定会中免疫剂之毒的人,每天都在另一些的仪器上得到解药。不存在特别的解药,一样物件是另一样的毒,而另一样又是另一样的解。需要特定解毒剂的人,至少一定不是这个岗位上的常驻者。换句话说,特意去申请的解毒剂几乎没有可能获批。”
迈克尔也凑到了才吃完面包的莱纳面前,“其实也不能怪九头蛇或者马拉尼亚布里亚吝啬,毕竟听说这所谓的解药是混合了‘受信任者血液稀释剂’调配的一种特殊溶液,而稀释剂所需的血量又高于寻常献血量数倍。除非情况特殊,我扪心自问也不会太愿意的。”
后面的故事已不必赘述,大家心知肚明这后文必然是布鲁斯得到了一支解药,莱纳亲手给的,说是从弗雷德处收缴的库存里打报告要来的。这话里外的真假她自己最清楚不过。鹰眼和27号牢牢盯着,也只看到她动了动眼皮,打了个哈欠,仿佛吃饱喝足而后犯了困。
“莱纳,或者你管自己叫个别的名字,这样假装有意思么?”
莱纳在克林特忽然认真了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刀枪不入的悠闲,也确实很悠闲得分心在想布鲁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当时的她受过伤。他若说了,鹰眼今天要问的大概就不是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