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住在哥谭?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里德坐在露天咖啡店前,慢吞吞地用叉子蹂/躏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电话那头的女人忽然拔高了声音,他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声音不再炸耳朵后下来才拿近了说,“非常不幸,我名下仅有一份房产,就在哥谭。”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女人语气沉重地说,“你根本不知道你会在那里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里德扬起了一边的眉,平静地反驳,“亲爱的艾米女士,我在那里住了七年。”
再说了,好歹也是时钟塔的荣誉讲师,不至于会被普通社会的罪犯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吧。
“那都过去二十年了,哥谭可是犯罪之都!”艾米抓狂地说,她实在担心自己手底下为数不多的畅销小说作家的生命安全。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哥谭住?明明此人在之前赚的钱都足够买下纽约或者大都会的几栋别墅了。
“这些年的犯罪率不都下降了,我看连房屋险都便宜了不少。”
“可是——”
“别担心了,我会按时交稿的,有必要我也会去出版社,你们的本部不是就在大都会吗?就在临市,比我在伦敦的时候还方便不少,你就放心吧。”里德打断了自己责编的忧虑发言,说完就将电话挂了,顺便还将她的号码丢进了黑名单,让她冷静几天再说。
意面凉得很快,他用叉子卷起来三两下吃完,小费和餐费一块儿放在桌上,起身准备走了。
服务员从另一头走过来,里德忽然听见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很高的位置,有人开始惊呼起来,那位服务员显然也看见了,脸上的神色立刻一变。
里德回过头,就在前方一栋修复中的大厦顶端,起重机吊着的一捆分量很大的钢筋上,系住钢筋的铁索居然断开了,已经被拉到三十多米高空的钢筋开始自由落体。
没有人注意到魔力快速聚集而在空气中爆发的一阵轻微的细响,
里德被米色风衣遮盖下的左手臂亮起了繁复的魔术回路,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庆幸那正下方并没有太多人,里德一把捞过一位年迈的老人和黑人青年,而他身后,钢筋仿佛被什么看不到的力量托举了一下,在距离地面只有分毫的位置稳稳地停住,随后一团清风从那底下散开,钢筋“哐当”一声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被里德一把薅到边上的黑人青年惊讶地张大嘴巴,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错觉,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钢筋落地,这个陌生男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天……你是超级英雄?”他声音颤抖,“复仇者联盟……!”
退休魔术师脸上一愣,被误认为新晋英雄组织的成员让他有些尴尬。好在里德研究过几个用于扭曲感官的魔术,他的身份不便自己暴露在大众镁光灯下,因此在寻常人眼中,他在更多时候其实是另一幅模样,并且也很难被电子设备记录下来,只要远离视线,见过他的人很快会对他的印象变淡。
“你认错人了。”里德低声说,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这时他的手忽然一紧,另一个被救下的老人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里德偏过头看那老人,对方那张苍老的面孔上迸发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神采,“谢谢你。”
他很用力地拽住里德,浑浊的目光竟有几分扫描仪一般严苛地在里德脸上巡视而过,片刻后,周围的人群有向这边靠近的趋势,他终于松开手,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里德,“我是阿克塔工业的科技顾问,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华兹沃斯·弗格斯。
里德看了看名片,冲老人点点头,收进了口袋里,飞快离开了。
下午,里德没在纽约逛多久,便回到机场赶下一场行程了。
这次一切都很顺利,飞机没有延误,准时起飞,准时降落。
哥谭和他离开的那一天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阴沉的天,潮湿的空气,空气里飘散着烟与铁锈的气味,外形算不上可爱的滴水兽坐落在哥特建筑的屋檐上。
里德打了一辆的士,报出地名后,就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司机阴沉的目光从后视镜看过来,很快又移开。
“那地方闹鬼,我们一般都不去的,你得加钱。”
“三倍。”里德说。司机探究的目光再次从后视镜传来,里德歪歪脑袋似笑非笑地回看过去,将这体格健硕的大汉盯得心里发毛。
“……那我给你送到附近。”有钱能使鬼推磨,司机怕他反悔似的脚踩油门,在红灯来的前一秒冲了出去。
世界上的确有鬼啊死灵什么的,它们汇聚在各种堕落阴暗的角落里,蚕食着人类的灵魂。按理说,以哥谭这个民风淳朴到全世界都有所耳闻的地步,这座城市应该早就被恶魔占为己有,彻底沦陷为一座死城。但哥谭没有,甚至干净得过分了,至少里德一路经过,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灵”的气息。
这太神奇了,难道哥谭已经堕落到连恶鬼都不愿意来了吗?还是说哥谭那些疯子疯起来连鬼都一块儿迫害?
里德下了车,拖着行李箱往自己记忆中的地址走去。
这儿是住户区,不过近些年来搬走了很多人,街道显得空荡荡的,路牌也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歪歪扭扭的长满了铁锈。
送他来的司机说这里闹鬼。那时司机将车停在这条路前面,嘴里叼着一根烟,他问里德,你看到前面的雾了吗?那雾会吃人。司机说着,降下了车窗,眯起眼睛望着朦胧的路灯说,无论是路过的人还是那里的住户都时不时会被那雾吃掉。虽然过一段时间他们又会从雾里出来,但是回来的人都在说,他们被困在里面了,被困在这条街道上不停打转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街上非常安静,每个房子前都挂着几盏亮色的灯,在傍晚朦胧的雾气中显出一点温暖的光晕。
里德一边对照门牌一边继续往前走,他心里非常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灵异的现象,这只是魔术阵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人群的意识偏差罢了。
二十年前他的母亲带着他连夜从哥谭回到伦敦,因为过于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上,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或者遭遇小偷,他母亲就在房子里留下了一个带有混淆意识的魔术阵,这样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忽略这个房子。
母亲在放下那个魔术阵的时候大概并没想到,那之后她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时间过去太久,这个临时魔术阵在运行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或许是和家里摆放的某个礼装一起产生了新的变化,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样“鬼打墙”的状态。
里德站在一栋房子前,桃木门角落还能看到几个模糊的稚嫩涂鸦,他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老旧的铜钥匙,上前打开了门。
哗啦——
虚空之中仿佛有宝石一寸寸碎裂的声响,脆弱的魔术阵终于在里德推门进去的时候彻底维系不住而消散了,与此同时,笼罩在这一片区域的淡淡的薄雾也逐渐褪去。
屋内停滞的空气再次涌动了起来,好像老相片在这一刻忽然活了过来,熟悉的干花的香气在屋内翻滚。
里德合上门,背靠在门板上,满腔的怀念与悲伤在胸口处不断撞击着,他垂下视线,看到旧物一如他儿时记忆中那般不曾褪色。
他轻声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