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诵另一个星球的生物体系,最大的困难在于对于物种的无知与语言的隔阂,总体来说,是一个需要大量记忆力并反复重复的事情,我也对这项任务的数量之大有着基本的心理准备,于是倒也能心态良好地强行在桌前背书。
边背边想,在这种需要快速认知海量信息的场合,恐怕教科书和图片这种干瘪的搭配,确实比实地观察迅速多了。
由抽象的文字总结到具体的实物接触,亦或是由具体的实物接触到抽象的文字总结,恐怕各有各的优劣吧。在受限的时间中,必须要对整体认知效率与各项掌握程度做出取舍呢;恐怕只有生命漫长的长生种,才能真的做到两者都得到满足——但谁规定了什么才是完整认知呢?
不管那么多了,先强行背下整体分类和常见属名种加词,再在之后的游历中慢慢于实际中触摸到吧。
阿尔弗雷德带我打开了韦恩家族的动植物标本室——韦恩庄园里再出现什么房间我都不会惊讶了——向我展示其中数代收藏的或新或旧标本们,其中有美洲大陆的不少常见动植物,部分罕见动植物,房间中心甚至摆放着鲸骨和恐龙化石。
真够富有的。
韦恩庄园这部分尘封已久的收藏,总算被重新开启,并有了点纯然正面的用处——阿尔弗雷德对此似乎很欣慰,并似乎在主动暗示布鲁斯多陪我在标本室中走动几圈。
“这是健康有益的日间活动。”阿尔弗雷德如此对布鲁斯说,表情温和,但隐隐有严重的压迫感,“也是理应保留的家族传统。”
布鲁斯听从了——或者说屈服于——阿福的嘱托,果真拿着砖头厚的生物图鉴陪我一起逛了几次标本室。
我自然欣然接受了这位声称自己不精通拉丁语的教练,成功把拉丁名与实物对应的速度提升了不少。同时观察了一下他的行动,发觉极厚的生物图鉴并没有困扰到他,他轻松提着好几千克的书走完了好几个两三小时。
这可不是单纯花花公子能做到的事,我亲爱的父亲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愚蠢荒唐——不过这不重要。
对于提姆所说的公司治理的那些基础技能,所遇到的问题又和背诵植物学分类不一样了。最大的问题在于符号、表述、所用载体及软件的不同。
比如说,作为核心的基础数学是一致的,但是使用的符号和名称有所不同,需要重新适应。我几乎要数次于纸上写下瑞文语的符号,幸好每次都在刚落笔时便强行止住了,然后不确定地翻书查找所对应的地球通用公式应当怎么写——这部分不困难,就是麻烦,思路不时被打断的感觉,很不美妙。
只得尽量克服,试图尽快在脑中将知识们附加一个地球版表达。
与此同时,为数据分析或是会计学而需要的具体数学知识,又和基础数学有所不同,更多是统计学方向的问题,需要特别在这个领域继续加强。
这部分遇到的问题其实是上部分的衍生,因为我不熟悉地球数学的符号体系,所以推演每一个公式和阅读每一个章节时,都会于表述上遇到卡壳。原本只是基础程度的加强学习,算是相对来说还算能简单理解的内容,但在符号问题与体系问题的加持下,就显得困难了。
无法,只得继续克服,用反复的对照使自己熟悉地球的表达。
但在试着大量推演了几天时间后,发现有了意外的收获。我对数学以及数字的理解更为抽象了,再次看到纸面的表述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它们的发音或是教科书上给出的定义,而是它们所指代的概念本身。
现在我勉强算是掌握了对同样概念的两种不同表述,同时又不得不尽量抛弃它们,以防瑞文符号和地球符号在脑子中混乱打架。我的思考不得不被迫脱离了可以写在纸面的文字符号,直接转进到了概念本身的处理;脑中的流程处理结束后,再使用地球符号系统,于纸张或屏幕上记录下来,以辅助具体数据的计算。
哇,看来我因为这种语言上的困难,而收获了更接近本质的思考方式呢。看来被扔到一个有巨大差异的环境中,也会收获不少麻烦之外的好东西。
这也在你的预期之内吗,你当初四处游历时也体验过这些吗,这是你把我扔来地球的目的之一吗,戴尔女士?
为了补齐数学与统计学方面的基础,我向教授索要了当前主流的优秀数理教科书们,又顺便索要了与之相关的学科发展科普书籍。教授隔了一天将书单发给我,贴心地附赠了各书籍优缺点、理解难度、推荐阅读顺序——二球并非是以本为标准排列的阅读顺序,是以每本中的章节为标准而排列的阅读顺序。
教授们替我把每本教科书的内容分拆又重新组合,详细地标注了哪些和哪些应该共同阅读,在课后进行什么习题的演练,自测出什么成绩算已经掌握——贴心到了恐怖,页数颇为惊人,一看就不是一人或者一个晚上能做完的工作量。
布鲁斯究竟塞了多少钱给哥谭大学数学院。
我读了几页推荐阅读顺序后,果断把它关闭了。照着这份指导,我绝对能高效完备地掌握地球高等教育要求中的数学能力;但这么扎实全面的理论知识,不是我现在需要的东西。
我现在的目的是了解又参与韦恩集团的运营,并尽量使达米安有危机感到寝食难安。
数学研究员(地球版)可以缓缓再当。
于是我只是按照开出来的书单去了哥谭大学图书馆寻找书目,并遗憾地发现其中一部分借出、一部分遗失、一部分则根本没更新到教授推荐的版本。勉强借了几本人气没那么高的翻阅,又下意识觉得被挑剩下的这些恐怕不会是最适合的好书。
韦恩的捐助看来没有用到图书馆上啊,怎么搞的。
当天回到庄园后随口抱怨了几句找不到书,心中想着第二天可以去藏书室看一看,其中应该有一部分经典教材和科普书籍。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打开卧室门时就看到了小推车,两叠完整全新的图书端正地放在中间,翻阅了一下之后,发现果然是整套书单上的书目。
不知道是谁在昨夜调过来的,阿福还是布鲁斯?
主卧还没有什么动静,布鲁斯估计还没起床。于是我也仿照这个不敲门的搁置方式,写了张便条贴到主卧的门上。
“感谢全套书
但是太多了点
两摞厚度都超过了20厘米
可怕——
不想学了——”
没写“致布鲁斯”也没署名,毕竟无需这些也知道是谁写给谁的。
何况,我对“致布鲁斯”这个短语,暂时还有点心理阴影。
推着小车进自己卧室,将书籍放到书架上,并从中抽了两本最薄又字距最大的,预备今天的课余时间从这两本开始阅读。然后将推车放回藏书室的储藏间。
至于“不想学了——”?当然是说着玩的。
我一定会让达米安感受到足额的焦躁,我一定会完全合规合理地参与韦恩集团运营,我会在课余时间同提姆一起在董事长办公室内,待到足额的时间。
而达米安,一个小学生,只能限于自己全日制小学生的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他父亲专属的办公室内,学习对韦恩集团的运营。
只要能让他焦躁而无计可施,我甚至可以和提米一起加班,让他每天只知道我没有回庄园而呆在公司,但既不知道我在处理什么项目,也不知道我究竟学习到了到了什么程度。
我完全能想象达米安会因此而产生多大的情绪,而且已经开始为了这种想象中的情绪而快乐起来了。
呵,这是达米安应得的。
学着点,达米安,这是准成年人才能使用的报复手段,合理,优雅,无需接触也能让你一想到就抓狂。
而你,好好上小学,好好做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少想点如此遥远的继承问题吧。
这种愉快的心情蔓延了整天,在午饭时间和提姆他们碰面时也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今天没在食堂内部,而是轻松地在草地上围坐。今日的哥谭依旧是阴天,但由于正是中午的缘故,阳光多少从云层中更多地穿射出来,至少比全天其他时间更好一点。
“怎么了?”史蒂芬妮问,“今天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我自然不会像达米安那样,把自己与他的对抗情绪明显地表现出来——低级的社交能力——只是找了个排行第二的原因,将包中的两本薄书取了出来,展示给他们看。
“‘高等数学’——看得懂!”好像也没有多高等吧,“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能看懂!希望接下来的页数也能理解。”
“厉害!”史蒂芬妮配合地称赞。
“听上去很顺利。”提姆回应。
卡珊德拉点头。
“也有不顺利的地方……公式推演过程能明白,但习题部分的变形还是困难的。”我承认,“以及,我完全不知道应用部分应该怎么处理。这些抽象符号与现实问题之间差别实在太大了,不明白怎么才能使用到生活中。”
“最直接的使用场景,就是数据分析和计算机科学了。”提姆答道,“编程这部分可以暂时不去处理,你只要先学会数据分析的理论部分,能多少明白收集到的数据,为什么能得出之后的结论就好。实例可以直接看韦恩集团的内部报告。”
史蒂芬妮补充:“而且我记得,前几年学校应该和韦恩集团有过联合开课,专门为布鲁斯的公司定制了所需课程。现在给你的这份教学大纲,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那份。所以不用担心,你学完之后应该就能很快上手。”
“那可真是不错。”
提姆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不介意德雷克集团的体量太小,也可以看我家的数据。不如说,因为体量相比韦恩小多了,所以报告的理解难度会更小一点。”
这实在太友善了,我十分感动,然后婉拒了他。
“我想我还是看看布鲁斯的东西就好。不过多谢你了,提宝。”
“这不算什么,韦恩庄园的每个人都有进出德雷克大楼的权限,并且也都未经通报就直接进入过顶层办公室。”
提姆调侃。
“鉴于目前为止德雷克集团还没有发生过严重的数据泄露,或者其他什么商业间谍行为——我想再加一个你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在午饭过后就各自前往各自的方向。
他们下午还有课。今天他们三个下午的课,好像都不同。
提姆尽量把所有课程安排在两三个整天,以减少每周通勤的时间,史蒂芬妮看情况选择和提姆同样的课程,卡珊德拉看情况选择和史蒂芬妮同样的课程。
感觉提姆是选课的中心,以他的双学位为核心向外扩展两层。
不知道他平时会不会顺便帮史蒂芬写点作业。
我下午没课,便匆忙地前往学校大门,跳上去杰森那儿的车。
在车上时我想,看来三餐时间并不一定是用来吃饭的。今天我不过啃了一个小苹果,而他们三人吃得也不算多,随意的三明治、水果、纸杯蛋糕、饮料而已。
午餐时间,更多是一个每日相见的机会而已。在白天过去一半的时间,与想见的人见面,交流上午的见识和感想,玩笑下午和以后的计划,在安排好的日程中获得休息放松的一个小时,然后再踏上不同的方向。
一个发生在每天中午的纽带场合。与瑞文戴尔围绕“树”所举办的那些小小庆典无异。
——好吧,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并非如此。但对我来说,午餐确实不是一个摄取营养的场合。
午餐是一个与想见之人每日轻松见面的场合。
在杰森处完成了今天的训练量,讨论了一段《莫比·迪克》,又蹭了他们的晚饭后——顺带一提,今天的食物有一半是杰森准备的,他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我才被罗伊重新送回韦恩庄园。
“你也去考个驾照吧,大小姐。”罗伊边危险驾驶边建议我,“然后把你老爸的好车开出来,让我们也玩一玩。”
“‘让你们玩玩’,还是‘让你玩玩’?”
“没什么区别,我是他们中对机械了解最多的。”他笑,“他们使用的许多东西都经由我的改造,比如杰森的那些车。”
我警惕了一下:“我想布鲁斯的车还是比杰森的贵很多,恐怕不能随意乱动。”
“没关系的——我也改过奎恩的不少东西。”
“你全都改装成功了?”我问。
“他不在意那些小钱。”他答。
“……”我沉默了,然后坚决拒绝,“不行。”
罗伊笑起来,明显也没有将刚才的提议当真,一路提速带我回到韦恩庄园。
进入庄园的时候有点晚了,我只见到了在大厅处等待我的阿尔弗雷德。他告诉我布鲁斯和达米安都有事,暂时不在家里。我点点头,也不是很在意他们究竟去哪里了,反正今天我过得相当充实。在阿尔弗雷德的目送下,我上楼梯,预备回到自己房间后赶掉和杰森讨论出来的文学essay。
然后我在我卧室的门口,也发现了一张贴在门口的便签。
撕下它阅读,看见上面用带点花体的漂亮钢笔字体写道:
“这是我的荣幸,希望这些对你有用。
它们确实太多了,不得不用推车运输。
我原本想写:如果确实困难,不学习它们也无妨;
但阿尔弗雷德对此似乎并不赞同。
所以现在,我只好写道:
请加油学习吧,不会的部分可以随时询问。
向你的教授、数学系讲师,或者庄园里的其他人。
祝你好运!”
这张便签也没有“致艾薇儿”或者署名,毕竟无需这些也依旧知道是谁写给谁的。
我拿着便签进屋,嘴角不经意就翘起来了。
拉着椅子坐在桌前,拿出便签写回复。
“再次感谢你了,布鲁斯。” ——划掉,这太没有意思了,会陷入“谢谢”与“我的荣幸”循环。
“原来它们真是你准备的。”——划掉,将便签贴在他门口,本就证明了我是这么想的。
“你在暗示你也会高等数学吗?”——划掉,没有必要让他隐约的炫耀得逞。只要我不提及,他就无从得知自己的暗示有没有成功。
又想了想,我如此写道:
“好吧
看在阿尔弗雷德的份上
*耸肩*”
我端详了它一会,觉得这张便签属实是足够轻佻、足够显得不在乎布鲁斯本人,可以盖过他对自己智力的隐隐夸耀。
同时以布鲁斯的交往能力,不可能把它理解为字面意思,没有被误读的可能性。
确认了这两点后,我重新出门,将这张便签贴在了主卧闭合的房门上。
我将这张花体字迹的便签放在抽屉里。
随后,在台灯下赶essay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
我想写点什么小剧场,但感觉没有必要了。
写完这章的心情真——好——啊——
又平静又快乐。
平静到作话里一个感叹号都不想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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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那位名为“讨厌高数”的朋友——看来您是真的讨厌高数——看到本章是什么心情。
看到本章学了这门久高数,是一个什么心情。
好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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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0章 高等数学,午餐,与一来一回的便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