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街市
地下赌场
前台
“先生,请收好。”
前台的负责人声音发着颤,但手上动作不慢地把赌客的筹码全换成了美金,手脚麻利地装进了大码的手提袋里,然后蹲下身双手捧着手提袋递给面前的赌客。
“啊,谢谢了。”
一只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拎过手提袋,负责人顿感一轻,但她没敢抬头直视赌客,眼帘低垂着起身站到了一旁,不敢出声。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赌客似乎察觉到负责人的恐惧,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笑道。
负责人礼仪性地一笑,随即收起了笑脸。
说实话,这位赌客身上的气息意外的干净,在赌场里时也是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少人都认为这位赌客应该是第一次来尝尝鲜的对地下赌场有好奇心的赌客,毕竟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并且这位赌客的声音里总是含着笑意,干净清脆,像林间的潺潺溪流,像风铃在风里的铃声,纯净得令人心头一软,像极了来体验生活的公子哥。
――前提条件是,这位赌客脚下不要躺着一群哀嚎连连、头破血流、手脚尽断的人。
在一个小时前,没有人认为这位气息干净的赌客属于这条街的人,这条街市里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条法律秩序的存在,这里只有属于这条街市特有的一套规则存在,而这些规则里,可没有什么“不能对弱者下手”的条例。所以当这位赌客在一个小时内就赢了赌场差不多一半资金后,就有人盯上这个运气好到诡异的赌客了。
地下赌场,也是生死由天定的。
但那些人的下场……
负责人下意识地又低了低头。
“呐,负责人小姐。”
赌客提起比他还高的手提包,往肩上一甩,背好,越发衬得他身材的矮小,就像个小娃娃一样。
可是这位赌客他一身黑西装黑披风黑手套黑皮靴,再加上他脸上还带着赌场发给的黑色半脸面具,宽大的兜帽下只能看见赌客的下半张小脸,唇红齿白,未语先带三分笑――他根本就不可能是个娃娃,应该是个天生个子矮小的侏儒――这也是那些人盯上这位赌客的原因之一。
赌客未被面具遮住的嘴唇扬起了一抹笑弧,笑容纯良,笑意仿佛春雨后初生的嫩芽般的美好,“还劳烦你们赌场的人,好好照顾那些人了,”说着,他歪歪头,半脸面具后的金眸溢出几丝冷气,但他依然在笑着,声线却骤然一凛,“这些,赌场的打手。”
下一秒,漆黑的夜幕突然被一道惨白的巨大闪电撕裂,其后紧随而来的隆隆雷声在天际炸响,大雨顿时倾盆而泄,在闪电的亮光里,负责人脸上毫无血色。
“这位先生,今夜还早,你就要走了吗?”
赌客寻声看过去,在地下赌场通向地面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窄檐帽,红眼睛,绅士手杖和紫色绸缎衬衫,很潇洒浪荡的一个花花公子。
赌客眨眨眼,想了想,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右上前臼齿,然后唇角一勾,明明是同一个人,但现在的他给人的感觉却意外的邪气,“你们的老板就不担心我把这间赌场的钱全赢光吗?”金眸微微眯起,毫无情绪波动地扫了一眼脚下的伪装成普通赌客的赌场打手,轻声温语,“他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误会误会,”陌生人脸上挂着若即若离的极具有魅惑力的迷人微笑,他拍了拍手,立刻有无数个身穿服务生衣装的人跑来把打手拖下去,而他则拄着绅士手杖慢悠悠地走过来,“我们的老板误以为你是另一家地下赌场派来砸场子的,所以才会打算请你留下来见上一面。”
“砸场子?”赌客看着对方停在自己的安全距离外半米处,似笑非笑地反问,“赢了你家赌场一半的流动资金……这还不是砸场子?”
对方一噎,明显没意料到这个人会这么不给他面子,尴尬地咳嗽几声,然后若无其事地微笑,“怎么会呢?来者是客,我们赌场向来是公平交易公平买卖,既然你敢来赌,我们自会给你来赌,输赢皆是命,我们怎么会在乎呢?”
“命啊……”
赌客神情晦涩不明,眸里的金色里涌动着看不分明的暗潮,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扫了面前的人一眼,“百分之十的手续费,”手提包呼啸着砸到对方怀里,“给我弄个瑞士账户,”转身向外走去,“我会来找你的。”话音未落,他已经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被重量不轻的手提包砸了够呛的人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失笑着扔了手提包,“还真是精明啊。”居然推测出他们不仅在手提包的夹层里装了东西,还记下了钱币的编号,聪明啊,不过……
回忆起刚才那双金眸,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眸,刚才,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阴冷森寒,他好像看到那个人心里的魔鬼咆哮着冲出囚牢,狰狞地桀桀笑着,透过那双金眸死死地盯着他……
“雷米!”负责打手的人匆忙跑上台阶,神色难看,“他不仅打断了我们的人的手脚,还挑断了他们的右手手筋!”
雷米猛地一握手杖,红眸危险地望向笼罩在大雨中的街市。
――不,那个人,就是魔鬼。
在“不存在的街市”的某个巷子里,赌客踩着泥泞不堪的地面一步步走入巷子深处,地面的泥水溅到他那身及地的黑色披风的衣角上,然后随着自上而下落下的雨水从衣料上滑落,重新滚回地面。
最后赌客停在堵在巷尾的墙前,他似乎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墙壁,几分钟后,他眨了眨眼,从怀里拿出一枚黑色的戒指,这枚戒指通身呈墨黑色,一个刻有神秘纹路的长条状平面镶嵌在两枚指环上,令两枚指环结合成一枚双指环戒指,造型小巧古朴。
赌客面无表情地把戒指戴在右手上,然后左手置于胸前,食指与中指并指立起,大拇指张开,右手则微微抬起,在自己的身前画了个圈――
什么都没有发生。
赌客神情不变,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再次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全部失败。
“啧,”他舔舔牙尖,黄金般的眼眸有几分危险地半眯起来,有异样的情绪在眸里翻涌,“果然是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魔法啊,我的科技树是只点亮了科学技能点吗?”
话音未落,他毫无预料地抬起左手向后一挥,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手术刀“唰――!”的飞出,没入巷口的阴影里,在一声惨叫后带出了一串血花。
#冷兵器果然永远都不会过时#
#最烦这种在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打搅人的人了#
赌客收回手,拉了拉兜帽,把自己的脸又遮得更严实,收好戒指后转身向巷口走去,在经过那片阴影时,头微侧,待看清靠在墙壁上的人后,沉默了几秒,“需要我送你回大都会吗,卢瑟先生?”
被雨水打湿的金色卷发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脸上,他捂着喉咙,从他指间的缝隙里能隐隐看到映在他脖颈处的可怖的紫红色的指痕,而他眉头微皱,幽蓝色的眼眸里飞快地略过一丝痛楚之色。
“咳咳,”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顿了顿,他的声音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你是谁?我想感谢你……”
“不必,卢瑟先生,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感谢我。”
赌客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术刀,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被手术刀切下的一只手指,至于那个小混混早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不过……他目光移到因为撞击而砸开了的黑色手提箱上,有几颗绿色的碎石头从手提箱里掉了出来。
直起身,赌客转身继续向巷口走去,“卢瑟先生,出于好意,我提醒你一句话,这里,从不是你应该涉足的领域,不要再来这里了。”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留在巷子里的青年脸色难看,“不应该涉足?可是……”蹲下身捡起那些石头,幽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疯狂之意,“超人的敌人只有我,那些人,根本不配与他为敌!”
“真是奇怪啊这些人,”
赌客向“不存在的街市”的最深处缓缓走去,在“沙沙”的雨声里,他的声音被打散得七零八落,听不清晰。
“明明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却能在对方被人追杀时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护对方周全,万磁王是这样,洛基是这样,而卢瑟也是这样……”
“无论是在哪个时空,总有这样的关系存在。”
停下脚步,赌客仰脸望向夜幕,雨水从天心坠落,打进他的金色的眼睛里,在面具的额心汇聚,呼吸间便汇成了一小滩水,然后伴随着雨水沿着面具的轮廓滑落,像极了面具下的人在哭泣――
但他并没有流泪。
他也忘记了如何流泪。
“我好像做了个梦……不对,那好像不是梦。”
“我看见娜塔莎女士和克林顿先生在一个悬崖上打斗,打得可激烈了,好像恨不得把对方打晕过去一样。”
“我看见雷神变胖了,有了啤酒肚,胡子拉碴头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得不得了,但他站在一位女士面前,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我看见美国队长隔着一层玻璃窗户,偷偷地望着房间里的一位穿着军装的女士,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我还看见了班纳博士变绿了,但他的一只手却被绷带挂在胸前,好像受伤了,他还穿着一身黑西装,应该是在参加谁的葬礼……是谁的葬礼呢……”
“哗啦――!”
惨白色的电光照亮黑压压的夜幕,天空像是要被闪电撕开一样,磅礴大雨,耀目惊雷,赌客站在雨中,像个孤鬼。
“古一法师,那是谁的葬礼?”
雨幕被不知名的力量隔开,一身黄袍的法师左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近赌客,右手微扬,金色的光芒慢慢在她的右手上空勾勒出玄奥的纹理,终成为一个小型法阵。
“你不属于这里,帕克先生,请离开。”
右手搭在赌客的头顶,古一法师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不甘心,古一法师。”
法阵没入他的身体,赌客眸里的金光逐渐暗淡,但随着金芒暗下去的,是从眸底迸溅出来的越来越浓烈的怨恨与愤怒。
“我绝对不会甘心。”
“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个世界。”
“直到宇宙终结,我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也不会消失。”
“我诅咒这个伤害了超级英雄的世界,我诅咒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
“我会一直憎恨这个世界,会一直诅咒这个世界,直到我毁灭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