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之前,他不叫泽比斯。
在意识到自己能够睁开眼睛之后,他就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然而他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除了脑子里那些不断涌出的,丰富到吓人的知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在哪,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已经死亡,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知道自己在普遍意义上,符合人类命名的“僵尸”。也就是说他本来不该有意识。但是奇怪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只僵尸,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在黑暗中消化着大量的知识,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渐从单纯的浑浑噩噩,变得清醒又理智。
当他意识到自己拥有大部分人类所不能理解魔力,会使用些最简单的魔法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又不是一只僵尸。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存功能,但他依旧能“看”清周围的事物,“说”出想说的话,“思考”并且“学习”新的事物。那让他变得跟活着的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那可能会有些困难——他“看”遍了自己从来没有活动过的残缺身体,偶尔在清醒的时候,他也会觉得有些难办。
他不理解作为僵尸自己,却已经开始认识起人类来。他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化着脑海中那些或许本来就属于他的智慧。
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吵醒了他。那些声音过于吵杂,在这个安静到只有落雪声的地方显得格外明显,突兀地叫醒了他。
他久违地听到了人类、以及人类活动的声音——虽然他总觉得那些声音里有什么地方显得格外怪异。
那些声音听起来并不算遥远,但是如果泽比斯需要确定是谁叫醒了他,还是需要离开这一片压在他头顶的黑暗。
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一直都被埋在地底下。
他在反复的沉睡和清醒之间感受到了冻土的变化,风雪的肆虐,细微却确实存在的季节变化……他甚至从那其中推断出了时间与他现在在地球上的大概地点。
来自上方的声音只是让他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并且,让他能够大概估计出自己到底应该埋在多深的地下了。
爬出去不是太难的事情——他清醒地思考着,尝试着动了动腿。一阵剧烈又突兀的枪声在他的头上炸响。
实际埋他在地下挺深的地方,虽然他的动作波及了地面,但子弹完全没被有影响到他。
他感到有些不爽。虽然不记得任何事情,但是他的意识记得这种声音,并且莫名感觉他以前应该非常讨厌这个声音。于是他直接停下了动作,打算等上头完全安静了再出去。
只是地上的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开始刨开雪面,挖开冻土。阵阵的谈话声夹杂在敲击地面的声音里,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得了吧吉姆,你一定是冻傻了,冻出幻觉来了。这就害怕了,不如赶快回家,回到你妈咪的怀抱里去吃奶去吧。”讲话的那个人蹲在地上,用枪敲了敲冻得严严实实的地面,笑骂了一句:“这地可冻得不能再严实了。”
“Fxxx you 杰德,你这个对周围环境一点都不关心的娘娘腔!我说过了那不是幻觉。你最好立刻就闭上你的狗嘴。”被叫做吉姆的人立刻还嘴,两个人立刻对喷了起来。
“女孩们!别吵吵了,我现在问问是谁,要把日期定在着天寒地冻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准备特意再建个冬日战士专属的临时训练基地的?又是谁下个月就要来视察了?如果你们还记得是谁亲自下的令的话,闭上你们的嘴,好好干。”直到第三个声音插入,一切又都表面上地回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脚步声逐渐变多,只是除了这不仅互骂还要讨论任务进程的三人,很少再有人出声,只是默默地干着自己手头该干的活。
他记得,那时候听着那些人低声用着两种或者三种不同语言对话,有时候好像还会呼唤“海德拉”。他们似乎是打算在僵尸的头顶搞一些大型基建,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连着一起当做地基的僵尸,认为他应该先给自己挪个地方。
在某些对自己力气错误的估算,以及及时的调整下,他推开身上的土层,在尽量不改变原本地貌的情况里,突兀的从那一群人的脚边钻了出来。
场面一度让人类感到十分惊恐。
泽比斯很快地单方面结束了战斗,带走了那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从长时间的沉睡中醒来的,神色迷茫的男人。他看起来不太像是自愿跟着那群人一起的。
不断寻踪而来的人类一波接一波,从来没有放弃过。
但是没有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类,并不能找的到夹层中的空间——那是僵尸在这片白雪中发现的,天然的空间夹层。
他很讨厌那群人,于是他划定了范围,一整个冬天,一人一僵都待在一起,避开了所有人,生活在一片更深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树林里。
他们之间未曾有过对话。只有偶尔僵尸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单方面输出。
和泽比斯比起来,被他带回来的男人似乎才更像非生物。如果不是男人还是需要日常吃饭睡觉,泽比斯都要试图再多考证下这个生物种类了。
自从跑到地上,开始逐渐了解了自己的僵尸知道自己的能力。于是他时常试图照顾这个弱小的男人,甚至还给男人取了个昵称,只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熊宝宝被圈养在温暖的森林木屋里,而僵尸一直在他不远的周围,一直持续到春天快要来临。
“熊宝宝(baby bear),冬天快要过去了。”泽比斯声音从刚开始的介绍到如今的单方面对话,一如既往的轻缓,他看着窗外的雪地这样说着:“我该继续回到地下,你该去哪呢?”
“……”
“可惜你是人类,不清楚沉睡在地下有时候比清醒更舒适。”
“……”
“如果你还会住在这里的话,明年再见。”
记忆里的人张了嘴,似乎终于是说了些什么,那声音却连着他的模样随着时间被泽比斯的记忆一起模糊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为了跟熊宝宝介绍自己,给自己取了“泽比斯”这样一个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的名字。
泽比斯忘记了最后男人是怎么回答的,但是他记得,离开之前,他在夜色里最后捉了几只熬过冬天的瘦弱动物,拎到了两个人搭建的小屋子旁,沉默着在屋子后不远的树林里再次深埋了自己。
告别总会让他印象深刻。这也是他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第二年冬天,小木屋还在,只是再也没人住在里面了。
后来,泽比斯每一次醒来的时间都不再确定,因为世界知道了他的存在。他曾经坚持认为自己醒来时,躯体会因为外界温度过高而遭到更多破坏——虽然他知道那只是借口。
只是因为他仍旧习惯在冬天活动。
泽比斯不同的名字在暗中被不同的人传递,巫师们偶尔召唤他;亡灵法师们把他记录在**上,敬畏他;法师们则是常常向他请教些奇怪的问题……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所有人对他有种莫名的盲目信任——那些人似乎把泽比斯和某些存在搞混了。有时候甚至还会有半吊子的请神术,远远地挑动泽比斯无奈的神经。
但是不管怎么样,被包含着请求的言语寻找,泽比斯倒是不介意为魔法侧的人们解决一下小小的问题。
除了关于那些恶意咒术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其他的请求。只要对他人无害,不会过分破坏平衡,他全都是有问必答。
他甚至教过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如何给自己的灵魂切片。好消息,不是给别人的灵魂切片。坏消息,他不知道这个魔法后来带来了不小的风波。
一切都让他变得忙碌而疲惫。直到他遇到了一位巫师,他的魔法侧生活总算消停了下来。
准确来说,那是一位巫师的画像。他被所有巫师挂在嘴边,看起来却只像个普通的,干瘪的老头子。
“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kid?”老巫师梅林这样说着,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泽比斯坐在正面对画像的地板上端正地回答:“我只是很普通地开门,然后走了进来。”
他们开始聊天,聊了很久。从宇宙到生命,从存在到消亡……他们也聊过了“意义”这种抽象至极的东西,但在学习更多的同时,泽比斯也头一次感到了遗憾。梅林是一位拥有着大智慧的大巫师,只是就像他说的——
“泽比,你想知道一切,可就算梅林本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更何况我只是一幅画像。不过作为画像,我是第一幅,或许也是最后一副。”老人俏皮地眨眼,年复一日的喝着同一杯茶:“你可以对着我进行夸奖了。”
泽比斯绞尽脑汁,犹豫了半天缓慢地说道:“你是一位很‘爷爷’的老人家。”这是他所能想到,最贴切的夸奖。
梅林快活的笑了,他眯着眼对泽比斯说:“很完美的表扬,孩子。那么作为你很‘爷爷’的长辈,我也应该说点什么。”
“亲爱的泽比,你拥有超越常规的力量,但这不能代表什么。天才和蠢蛋,强大与弱小,中间也只不过只有一个过渡。你很强大,也只是因为有相对的弱小。一切的起源,也是一切的归处。就算手握着强大的力量,也要记住,那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人类特质,反而才是更重要的东西。虽然或许你现在感受不到。”老人家抿了口茶:“但是多去看看,多去想想。人类的奇妙之处来自于人类的本质。”
“简单来说,多去找点人尝试长一点时间的接触,老人家建议,小泽比要学会多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大巫师的语气欢快,就像之前云里雾里的话都不是他说出口的。
“嘿,梅林,你又在拿我开玩笑……”
泽比斯很喜欢这位老人家,也很乐于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只是某天睁眼的时候,他就突然再也找不到那个屋子了。泽比斯并没有过分的伤心,他清楚,只是分别的时间到了。
突然无事可做的泽比斯在一段时间里感到了些许迷茫,但是他记清楚了梅林的话。他开始试图顺应着智慧老爷爷的话继续“活”着。
泽比斯很快地停掉了“春秋夏眠”,不再时刻回应魔法侧的呼唤,除了戒掉在墓地找人一起睡的习惯真的花了很长时间,他逐渐地接触,进入到了普通人的世界。
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很容易。对泽比斯来说,困难既是与人类不同的外形,也是没办法一下子跟上时代脚步的思维。
除了一颗完整的头,一颗虽然已经不会跳动但是保存不错的心脏,一条右胳膊和一条左腿,左胳膊只有上臂,而右腿只剩大腿,比起僵尸,泽比斯在形象上其实更像骷髅。
但还好,有一颗完整而且还算帅气的头,是他最有利的优势。不用魔法也并不是表示不懂,虽然全部理解了却也不表示可以随便运用。
一个最简单的持续混淆咒语就能解决最大的麻烦,这实在是让泽比斯松了一口气。
一直是黑户的泽比斯生活在大城市里,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吃饭,驱动他的是他自身的魔力,而对泽比斯来说,很少被大量动用的魔力只会越攒越多,所以他并不担心因为魔力不足而突然散架的危险。
头脑里的知识或者比人类大上很多的力气,任何一样的一小部分展示出来,让他轻易地找到了一个非正式的工作。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尽管他不需要钱,但他还是用单位给他的假身份办了一张存折。赚的不多,但花的更少。和他的魔力一样,钱也总是越攒越多。
他也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到了更多的人类。年纪不同,性别不同,种族不同……那些表面的东西在泽比斯眼里根本没什么不同,但他开始在和人类的接触中感受到乐趣了。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他还是搞不清楚。但是他感受到了人类的奇妙,也感受到了人类并不发达并不足够理智的大脑中产生的感情。
泽比斯不理解,但也没必要去理解。只是接触,就足够让他感受到新奇和愉悦。
在那个工作的地方工作了几年后,泽比斯主动选择离开。他知道组织里在研究的是什么,但他从来不过问。并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不想惹上太多的麻烦。
他只是想多接触些不同的人类。毕竟这份工作能够接触的人真是不少。不过可惜,由于单位本身的性质问题,就算是并不引人注意的研究助手,在这个工作单位里呆的太久也是会出问题的。
“嘿,雷杰德前辈,你为什么不打算继续干下去了?”平日里受到过“雷杰德”前辈一些帮助新人,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这样问到。
头发花白的老年男性耸了耸肩膀,回答道:“我干了好多年了,还是没有涨工资。更何况我早就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了。”
实际上在入职的时候,使用了化名的泽比斯就已经可以退休了。不过,没人知道,当然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在普通人眼里,他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上班吃饭,日复一日地工作然后老去,直到现在,收拾东西退休。
本来以为作为“雷杰德”的一生就可以就此在悠闲的养老生活中结束了。不过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单位的谨慎和小心眼程度。
退休后不久,泽比斯打算以一位老人家的身份,找个农场“安度晚年”。但是在被派来干掉他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没忍住,露馅了。
冬日战士面前的老人面上没有一丝惶恐,他自然地把手中的水壶放到了身边的桌子上,微笑着看向凶巴巴的杀手。几秒前倾泻向他冲去的子弹像是打入泥沼,被禁锢在半空中,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当持续太久的混淆咒被主动解除,仍旧年轻的黑发青年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在这个崭新的情景下,叫着自己为男人取的昵称,向许久不见的朋友轻声问候。
“嗨,熊宝宝,好久不见了。”
泽比斯:你看这个人类,喜欢吃温乎的食物还不挑食,又弱弱的,小小的,还不会讲话,眼睛湿漉漉的……不就是熊宝宝嘛。
弱小能吃还卖萌的冬日战士:……我也有名字的来着?
僵尸:驳回,你没说。
其实临走之前,最后有自我介绍的吧唧: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关于泽比斯“痛击”九头蛇的部分,在泽比斯的观念里就像是和一群小狗打雪仗【……】,捏了个“雪球”丢他们,他们就嗷嗷叫着跑开,过会又“突突突突”地跑回来要继续“玩”了。
泽比力气比较大,嗯,捏出来的“雪球”也比较硬【。】
另,胡乱私设冬日战士这次头回出包装,还是被抠出来的,没有指令和洗脑词,攻击性下降了很多。攻击性强也没关系,我给泽比捏的金手指够用【不要脸·jpg】
已改【盖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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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简略的关于泽比斯不算太久之前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