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没有同房,伊芙嫁给托尼那天他没碰她。
他尊重她,听说东方人含蓄,他甚至不敢抱她一下,怕冒犯小姑娘。
这很奇怪。这很不托尼·斯塔克。他以前从来没想过他能对姑娘谨慎成这样,只能说伊芙是个好姑娘,值得浪子回头死心塌地。
人家姑娘二十岁已为人妇,英年早婚,是因为嫁给了他。
他强求来的婚姻,他理应对她负责。
结婚第一年他们甚至没有住在一起,伊芙没有读完大学,剩下最后半年,她要回沃顿。
返校前他们约法三章,没有签任何合约,全靠口头约定,托尼希望伊芙明白,他这样做是想让她明白,她可以随时反悔。
“斯塔克先生,”伊芙柔柔和和地说,字音咬得低柔温吞,显得过于轻缓了,“这个要求或许有些任性,所以就算您不同意也没有关系。”
托尼说:“叫我托尼。”他挑眉,看女孩儿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平复心情,她顺从地说:“斯塔克先生……托尼。”
他并不因为女孩的顺从感到高兴,心头无名火起,但他只是按了按眉骨,说:“好吧,说来听听?”
“我不会限制您和异性或者同□□往,我只希望您不要因为这种事上新闻。”她的眼神平静,语气慢条斯理。那一瞬间托尼想她或许不像他在社交网络上所了解的那样,当她沉肃眉眼全然冷静,他仿佛看到一个完美的商人的雏形。
她不只是一轮太阳。他并不完全了解她,但他知道他们的余生很长。
他愿意自己去看,也愿意听她说。
然而对于这句话。对于这句话里包含的内容。
他很难不产生一种近乎于悲凉的反应。
她嫁给他,以后不会再有别人,只能是她。
他想,为什么你就不能明白呢?
当然不会明白,也没办法明白。
伊芙奇于托尼对她的尊重,他好像不是那么花花公子,偶尔脱口的笑话也不至于下流。他甚至彬彬有礼地和她保持距离,走到这一步,她不能读懂他想要什么。
所以她带着一段关于那份虚无缥缈的口头约定的记忆离开,他们约定好不会出轨,至少不摆在明面上,并且在伊芙大学毕业之前奉行隐婚的原则。
很奇怪。这仅仅是口头约定,意味着双方的要求对彼此来说都很难作数,因为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约束力,谁都可以临阵倒戈。
伊芙不会这么做,但她不知道斯塔克会怎么做。
时间过得太快了,半年时光似乎飞逝,转眼间她就毕业。
很多东西不愿面对,但没有办法,伊芙是胆小鬼。
婚礼前夕托尼为她买了戒指,一款对戒,素圈定制,没有钻石点缀,亮银却显得从容得体。
买的时候男人询问她的意见,问她喜欢粗的还是细的。
伊芙想天啊,世上还有人喜欢细的东西吗?于是面带微笑,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调侃话,她说:“当然是前者,斯塔克先生,粗一点的让人舒服。”
花花公子冲她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她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心跳加速,于是匆匆别过脸,抿起嘴唇,听到他轻快地说:“好的,甜心,你可以放心了。”
都是成年人,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伊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保守的东方女孩,但她无意跟联姻对象上床,尽管托尼·斯塔克确实长了一张无论男女都会喜欢的脸。
她很天真。她以为这段婚姻不会长久。
那款对戒不得不被她放在心上,她看到托尼佩戴那枚戒指,于是她问:“我也要戴吗?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先生说做你想做的。
伊芙想好极了。我在做所有我不想做的。
公主跌落云端,为了生意联姻嫁给素未谋面的人,然后她拥有一枚戒指,名贵乃至于价值连城,或许有花花公子的十分之一颗真心含在里面,但不是她想要的。
但无意冒犯,于是她顺从,就像是长久以来她表现的那样。她低眉顺目,从跋扈的富家女转为柔和的人妇,她戴上那枚戒指,把余生套上无名指,她说:“好的。”
偶尔一次和朋友们出去玩的时候,年轻人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大声谈论着时势政局,尽管他们什么都不懂,但他们都能肆意地高声评论:Fuck that bitch.
I am the bitch,她想,不说话,只转着手上的戒指。
她的朋友艾什莉问:“我知道你没结婚,所以伊芙——你有情况?”
艾什莉是华人,这名字是英文名,本名是什么暂且不谈,不重要。事实上他们都是华人,异国他乡聚于此地,希望同校故人能给彼此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和他们出来不晓得算不算好事,五个人里面有两个是伊芙的前男友,年轻时犯下的错不可再谈,至少如今和睦共处冰释前嫌,大家都怀有素养,不丢面子,这很好。
她是一头优美而光鲜亮丽的鬣狗。
“我没有情况,there's nothing.”她回答,语气淡淡,微笑是最好的伪装。
她说我戴着玩的,自那之后学会把戒指戴到中指上,那样比较不招人疑问。
时至今日已经不能再被称为富家女。她好像光鲜亮丽,其实一无所有。她讨厌一无所有的自己,但不讨厌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尽管目的莫名,但这个男人确实救她的家庭于水火。
当时乃至日后,她都想,他那时候那样彬彬有礼以及绅士,说不定都是出于一种一时兴起的兴趣。假使这种兴趣消耗殆尽,那她就跟任何一个想要爬上他床的封面女郎没什么两样。
她不想这样。她暂且还保有尊严,她的骄傲还没有死光。
所以他对她好,她不敢信。她怕他的耐心被消磨光。
毕业之后不可避免地要搬到马里布去,起初伊芙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工作。
被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女孩儿,她原本的计划就只是毕业之后进入父亲的公司。一切本该顺理成章,可她如今家破人亡,异国他乡。
她本应该出现在华尔街,又或者随便什么光鲜的地方,按照原有轨迹,最大可能是自家公司,或者回国,或者在洛城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使她出现在马里布与托尼见一面,该是她漫步洛城,一步三摇,和斯塔克总裁进行一场商业上的会晤,这才是原本的走向。
可世上已不存在原有走向。她是斯塔克夫人,伊芙·斯塔克。
没什么不好。
伊芙尝试着询问贾维斯股票动向,她也询问沃顿的导师,然后她相中了一份股票经纪人的工作。
假如她还是公主,那就不必做基层的工作。她可以放弃,只要她想。累了就丢掉,高兴了就笑一笑,不必像如今一般步履维艰寸步难行。公主没有嫁给王子,她嫁给了一个军火商。
可是她不能说托尼对她不好。他对她很好,只是她自己不好。
“我能去纽约吗?”伊芙问托尼,期期艾艾。
他们不是没有同床过,即便只是盖着被子,甚至没有拥抱彼此。托尼似乎善于克制。伊芙没有他想得那么保守,不如说即便是东方人,这年头也很少见过于保守的类型,她也没那么含蓄,她之前只是提不起精神。
可是托尼·斯塔克有一张漂亮的脸。鉴于他有一张漂亮的脸,那么同床异梦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刚刚起床,天光大亮,被别墅的智能系统隔绝在外,海浪声声舒适又让人疲倦,静谧懒散。
托尼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伊芙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在用目光细细地描摹她。所以她决心展现出自己这副皮囊的美好一面,她微微侧过脸,眼眸低垂,确保睫羽如蝶翼垂颤褒美。
“好。”男人抬起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庞,但又在她目光躲闪的那一瞬间收回。他说,“伊芙,做你想做的。”
她一瞬间有些愕然,即使明白他们的婚姻甚至不算契约,她无责局限,但也没有想到托尼会这么轻易松口。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抿唇,事实上也说不出来什么,因为声带似乎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功能。
“我……不会离开太久。我会尽快回来,斯塔克先生。”
他似乎感到好笑,但又表现得宽容:“你应该属于华尔街,女孩。你是你父亲的女儿。”
然后他给了她这半年间第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吻,点吻在额头,轻柔珍重,是一种不太像花花公子的柔和。
所以她决定抱他一下。一个拥抱,环绕肩头,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女孩儿轻轻地说:“谢谢你,斯塔克先生。”
他僵住,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似乎不知所措,然而选择回抱妻子,就像巨龙守卫珍宝。
后来托尼在私底下跟贾维斯说:“伊芙不会知道我在她睡觉的时候亲过她……是不是?”
“是的,先生。”贾维斯宽容地说,“夫人不会知道您在她睡觉时偷偷亲她。”
“……不是偷偷。贾维斯,不是偷偷!我是光明正大的!”托尼义正言辞,尽管他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