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查清小镇几十年间的死者,可以选择的方法有很多。最常规的是去警局和医院调查档案,取巧一点可以去殡仪馆看看。而加菲尔德另辟蹊径,他选择直接去拉文镇公墓转一圈。
而从拉文镇的规模看来,这应该是仅有的一座墓地,小镇上的几代人恐怕都埋在这座墓园里。
他们穿过公墓的拱形铁门,属于亡者世界的阴冷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这座公墓和拉文镇其他所有设施一样缺乏维护,铁门上方写着“瑞文斯·菲尔公墓”的花体烫金字母缺了好几个,墓园里杂草丛生,大部分墓碑上都爬满藤蔓,天使雕像上斑驳的苔藓也没人清理。
加菲尔德能够嗅到泥土的腥气,夹杂着植物腐烂的味道,沉闷而压抑。
活着的人们纷纷远离了萧条的家乡,留给逝者的当然也只剩荒芜破败的坟茔。
“这里太……安静了。”男孩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担心惊扰到什么。
他正沿着小路向公墓深处走去,这一路来只有树叶的轻响,和他自己的脚步声——对于随时都能够听到亡魂私语声的半神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片墓地简直比死亡更加安静。
但这里不是没有亡灵。
那些滞留在人世的鬼魂们呆滞地站在自己的坟墓旁边,和加菲尔德之前见过的亡灵们不同,这些幽灵们颜色灰白,更加沉默,更加麻木。
“她不在这。”他们绕着公墓走了一圈,加菲尔德突兀地开口。
“谁——谁不在这?”杰森听起来像是走神的学生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我妈妈。”男孩低声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在梦里见过她的脸,她……没在这儿。”
杰森安慰地拍拍加菲尔德的肩膀。
玛丽·肖当然也被葬在这座小镇唯一的公墓里。
他们在墓园最深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爬满荆棘的黑色墓碑,加菲尔德扒开荆棘,露出墓主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玛丽·肖,1869~1941。
男孩蹲下身,将手按在地面上。地面震颤起来,被枯枝和杂草覆盖的土地迅速开裂,露出下面的棺木。
拥有冥府血脉的半神唯一一点好处大概是盗墓不需要带铲子吧(划掉)
能够让鬼魂存留于人世的条件不外乎遗物和尸骨,那些木偶已经被烧毁,黑色烈焰同样迅速吞没了棺木,玛丽·肖的枯骨跟她的棺材一起化为灰烬,她的灵魂很快就会被驱回冥界。
……本应如此。
然而加菲尔德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那股潮湿的腐烂木料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再次冒了出来。
尽管隐藏在烟雾底下,但那种潮湿粘腻、令人作呕的触感还是萦绕在空气中。
一丝微妙的违和感陡然浮了上来。
驱逐恶灵的常规方法不外乎毁掉尸体和死者旧物。
然而玛丽·肖真的能被常规办法驱逐吗?
“我觉得不对。”男孩回想着一路上的遭遇,自言自语起来,“玛丽·肖是相当强大的邪灵,按理说要驱逐她不可能这么轻松,而且到现在我还能闻到一股恶灵味,这说明她的力量没有彻底消散……”
如果玛丽·肖与生者世界的联系真的只是她的尸体和那些木偶,那么这只敢于袭击冥王之子的恶灵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反抗地任由自己的尸骨和木偶被全部烧毁?
“就好像她是……不在乎我这样做。”加菲尔德轻声说道。
杰森绕着墓碑飘了一圈,皱着眉分析:“如果人偶和她的坟都是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东西,那么她真正的力量来源一定还藏在暗处……这就说得通了。玛丽·肖相信我们肯定找不到她真正的藏身之处,而我们也不会一直停留在拉文镇,只要她能拖到我们离开就安全了……”他停顿了一下,“就像壁虎断尾,舍弃一部分力量,保全自身。”
“我们再问问别的亡灵。”加菲尔德不安地搓搓裤子边缝。
然而男孩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向徘徊在墓地的亡灵询问关于玛丽肖的信息,但那些苍白的鬼魂全部保持缄默,只有在被逼问时才张开嘴巴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它们全部没有舌头。
玛丽·肖比加菲尔德猜测中的更加邪恶,她吞噬了那些受害者的声音,留下残缺不全的灵魂,哪怕在死亡后也只能永远地安静下去。
“你看到她了吗?”一道紧张兮兮的低哑声音突然从加菲尔德身后传来。
男孩猛地回头,一个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树荫下。
老人有一头棉花糖一样蓬松的白发,佝偻着身子,肩上披着碎花的羊毛披肩,披肩下是一件过时的浅色连衣裙,怀里还抱着着一只渡鸦。她警惕地看看四周,好像在防备某种别人看不见的敌人一样,然后才小步蹭到加菲尔德身边。
男孩感觉心里有点发毛——没别的,只是最近出现在他生活中不同寻常的老太太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但面前这位老人似乎只是普通的凡人女性,不是幽灵,也没什么超越凡人的伟力。
“你看到她了吗?她在这吗?”老人抓着加菲尔德的胳膊,颠三倒四地小声嘟囔,“又开始了对不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什么?“加菲尔德看着这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妇人,有些不适地挣扎了一下,却不敢太用力。
“玛丽肖。”老太太压低声音嘶嘶地说道,眼睛里带着实质一般的恐惧,“当心玛丽肖的凝视,她没有小孩只有玩偶,如果你在梦里见到她,千万千万别尖叫*……”
加菲尔德立刻想起在车站那会,玛丽·肖确实是在自己惊叫出声后才发起攻击的。
“你看到她的木偶了吗?把她所有的木偶埋回地下,你得埋掉所有木偶。”老太太似乎没有期望加菲尔德回应,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咕哝,又好像在和怀里那只渡鸦说话。
随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不断四处张望,老太太神经兮兮、颠来倒去地再三强调:”所有的。所有的木偶。“
就像古怪的巫婆,反复重复着一道咒语。
“玛丽安!”后面有人高声喊道。
一个身量瘦高的老头几乎算得上小跑着过来,他有些谢顶,身上随便套了一件棕色的呢绒外套,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加菲尔德猜测他大概是面前这位老妇人的丈夫。
老人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玛丽安,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们该回家了。”他轻声细气地对她说。
名为玛丽安的老妇人仍然不住地念叨着“把所有木偶都埋回去”,同时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向老头过来的方向走去。
“抱歉。”老人带着歉意看向加菲尔德,“她年纪大了,头脑有点糊涂……你应该不是镇上的孩子吧,来拉文镇拜访亲戚?”
男孩点点头。
“孩子,听我一句劝。”老人吞了口唾沫,忌惮地瞟了一眼墓碑,“别来墓地这种地方玩,好吗?还有,不论什么时候,都千万要保持安静。“
说罢,他就搀着老伴离开了。
加菲尔德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
“本地的老人总会知道一些隐秘的传说之类的情报——就像那种游戏里提供线索的NPC?”杰森挑着眉说道,“跟上去看看?”
加菲尔德跟着那对老夫妇来到一栋白顶的房子跟前,这里离公墓不远,一辆灰黑色的面包车停在门前。
“沃克殡仪馆?”男孩挑着眉,一字一顿地读着面包车侧面的字母,随手抹了一把车身上的灰尘,“那这应该用来运送尸体的灵车?”
他走到房子跟前,抬手敲门。
屋里传来说话声,玛丽安模糊不清的喃喃自语,沃克先生无奈地劝阻她,敲门声响起后,说话声停住了。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听起来像是沃克先生带着他的妻子回到卧房。
随后门打开一道缝隙,老人——也就是亨利·沃克警惕地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当他发现敲门的是方才在墓地遇见的小孩时,显然吓了一跳。
“孩子?你怎么找到这来了?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沃克先生干巴巴地问道。
“您应该经营这家殡仪馆好多年了吧?这里是拉文镇唯一一家殡仪馆。”加菲尔德眼疾手快地把住大门,诚恳地盯着他,“我想问些问题。“
“什么问题?”老人显得十分紧张,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关于玛丽·肖,您知道些什么?”问出这个问题时,男孩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像藏着刀子一样,冷而锋利。
然而沃克先生像是听到什么恐怖的事一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下意识地想关门,但门把手就像是焊在加菲尔德手里一样,在成年人的力气下纹丝不动。
“或者说,这家殡仪馆埋葬了多少被恶灵杀害的人?”加菲尔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你小声点……算了,进屋说吧。”老人压低声音,不情不愿地放男孩进屋。
加菲尔德跟在沃克先生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凡人的殡仪馆,凡人的葬礼和混血营为去世营员举办的葬礼显然有很大的不同。
房子的一楼装潢老派而温馨,男孩跟着沃克先生来到偏厅。两张沙发摆在窗边,茶几上放着糖果盘和供逝者亲属们挑选的棺木商品册,墙上贴着碎花墙纸,柜子上铺着米白色的针织防尘罩——很难想象地下就是冰冷的殓房。
男孩在沙发上坐下,上了年头的弹簧不堪负重地嘎吱一声。
“咖啡还是茶?”
加菲尔德皱着脸思考了一会:“白水,谢谢。”
旁边的杰森仗着沃克先生看不到自己,对讨厌苦味的幼稚鸟崽子发出了嘲笑。
“不管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个女人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人给加菲尔德到了一杯白水,又抓了一把糖块给他,才坐到另一边沙发上,开始劝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尘封在过去,别再追问了,没有意义。“
“那您认识吉米·安森和丽莎·安森夫妇吗?”加菲尔德见老人很避讳提起玛丽·肖,于是换了个方向。
“认识,吉米的父亲爱德华·安森是镇上最富裕的人,不过小吉米和别的年轻人一样,都搬去了大城市。”沃克先生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孩,“他们是不是……”
“丽莎·安森被杀了,她的舌头和声带不翼而飞,警方毫无头绪,如果你现在登录犯罪揭秘网,还能看到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加菲尔德低头剥了一块糖,塑料的糖纸咔咔作响。
沃克先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仿佛有一片古老而邪恶的阴云突然飘到他的头顶。
“有趣的是,警方在他们的公寓里发现了一个木偶。那玩意穿着黑西装,有一双绿色玻璃珠做的眼睛,脖子后面写了名字。”男孩慢悠悠地把糖块塞进嘴里,“叫比利,听着还挺可爱的。”
从老人的表情看,他显然不觉得这个名字可爱。
“玛丽·肖回来了……这样的手段,一定是她……”沃克先生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我在车站看到她了。她穿着黑色连衣裙,头发盘在头顶。”加菲尔德说着,伸手在嘴角处向下比划了一下,“嘴角还带着木偶关节一样的伤痕。”
沃克先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抽噎一样的声音。
“你别吓唬他。”杰森拍了男孩一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幽灵眯着眼睛看加菲尔德,现在这只小黑鸟似乎有点乐于看别人惊恐的恶趣味……算了,这是老蝙蝠要操心的问题。
“所以您知道些什么吗?”加菲尔德迅速端正了态度,双手合十,诚恳地看着沃克先生。
老人端着热茶喝了两口,缓了缓神,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那是这座小镇最血腥的过去。”老人深吸一口气,苦笑着开始讲述他的回忆,“在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镇上还很繁华,附近有好几座大型工厂,工人们和他们的家属住在这里。
过去电视电影都不普及,去剧院看演出是人们仅有的几种消遣。而玛丽·肖非常有名,她的演出场场爆满,甚至有很多人们从别的小镇过来看她的表演。而她生前最后的那场表演,我正好在场。
玛丽·肖的表演真的很精彩,她的木偶活灵活现,就像真人一样。而她本人显然也对自己的技艺十分地……骄傲。
所以,当那个姓安森的男孩站起来质疑她的表演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玛丽·肖当时非常、非常生气,但她仍然完成了那场演出。
问题是……在演出结束之后,那孩子失踪了。
安森家族坐拥几家工厂,在镇上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他们发动工人们寻找,整座小镇灯火通明,但一无所获。没人知道那孩子到什么地方去了,玛丽·肖是他们唯一的怀疑对象。
虽然现在人们都说相信科学……但你要知道,哪怕时至今日,关于女巫的迷信从未远离过这片土地,更何况是五十多年以前?腹语者一直被和邪灵跟恶魔一类的存在联系在一起。而玛丽·肖始终独居,没有亲人,痴迷玩偶……
拉文镇这种偏僻的地方向来远离法律,别说五十年前,就算现在,动用私刑从来都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没人需要证据。”
老人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所以镇上的人们杀了她?”
“他们强迫玛丽·肖尖叫,最后割掉了她的舌头,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水果硬糖在加菲尔德嘴里滚来滚去,和牙齿碰撞,发出轻轻的咔咔响,男孩把焦躁和糖块一起压在舌头底下:“我们在湖滨剧院发现了玛丽·肖的密室。那里藏着一具小孩干尸,红褐色卷发,穿着西服,被做成木偶的样子吊在天花板上。”他耸耸肩,把嘴里的糖块咬碎吞了下去,“显然她生前就是个疯子。”
老人盯着加菲尔德看了一会,目光中带了点惊恐和好奇,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咽了口唾沫,继续讲故事,“玛丽·肖在遗嘱里要求将她的尸体也改造成木偶的样子,连同她的一百多个木偶一起下葬。她很富裕,遗产足够为那一百多个木偶定制童棺和墓碑……我父亲也是入殓师,他亲自处理了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上百个木偶挤满了地下室的殓房。
而你说的叫比利的木偶正是玛丽肖最后一场表演用到的那个,它现在应该和它的兄弟们一起安静地躺在在七尺之下。“
“看来有人把它们挖出来了。”加菲尔德又摸了一块用来安抚死者亲属情绪的水果糖,”嗯……也不一定是人挖的。“
那一百多个木偶都被挖了出来,陈列在剧院的密室里,除了玛丽肖本人,谁还会这么做?
“玛丽肖下葬后,血腥笼罩了拉文镇。“老人苦笑一声,”所有参与杀害玛丽肖的人全部遭到了清算,他们的家人也跟着遭殃。灭门惨案每天都在无声无息地发生,他们的舌头消失不见。一家人的尸体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就像正在拍摄全家福。
等到邻居意识到不对惊慌失措地去报警——嘿,就算拉文镇最繁华那会,警局里也只有五个警察,根本抽不出人手。更何况人是谁杀的大家心知肚明……有条件的人们纷纷逃离镇子,小镇从此变得萧条起来。“
“旋涡中心的安森家呢?”加菲尔德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起码吉米逃出了玛丽肖的追杀。”
“血腥持续了一段时间,玛丽肖就销声匿迹了。”老人叹息着摇头,“也许是她的力量有限,也许是她的仇人都逃离了小镇,又可能是安森家族请来的神父真的有些本事,总之杀戮停下了,直到丽莎……唉。其实,……你知道那个童谣吧?”沃克先生问道。
加菲尔德点点头。
“那并不是用来吓唬小孩、教育小孩别因为噩梦哭闹的。”老人苦笑着,意有所指地说道,”遇到恐怖的事,有人会尖叫出声,而有人会呆若木鸡、什么反应也没有。很快就有人发现只要不尖叫就可以活下来……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也许这也是她报复的一部分,让我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活在寂静里。“
“我知道了。“男孩平静地说道。
沉默持续了一会,加菲尔德盯着柜子顶上的绿植,杰森刚才就去侦察别的房间了,男孩能感应到鬼魂在地下室飘来飘去,大概是贴心地想给自己留点个人空间。
”您这里会给死者留下档案吗?“加菲尔德长出了一口气,前倾身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问出了自己来的目的,”逝者遗照……或者工作记录一类的东西?“
”有,你是想……?“
”我想看一下过去这些年里因为玛丽·肖而死的所有死者。“
老人犹豫了片刻,“你要的东西这里有,毕竟在这样的小镇上,入殓师多少都要承担一些验尸官的职责,所以那些档案我都保留着。“他起身从柜子里搬出来几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相册,“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但我希望这能对你有些帮助。”
泛黄的相册里同样没有那个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女人。
加菲尔德合上最后一本相册,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刚想向一旁的沃克先生道谢,话还没说出口,空气却突然开始变冷,古老而邪恶的视线从地底投来,坐在一边的老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不动。
“……克洛诺斯。”男孩喃喃地说道。
【你在失望。】加菲尔德那位被强行送回养老院的祖父戏谑地用只有男孩本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死者名单里没有你妈妈,而你在失望。因为你希望她的脸也在那本相册里,你希望她已经死了。】
加菲尔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攥紧相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然而他甚至没法反驳,男孩清楚自己在合上相册的一瞬间确实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这是错误的,是绝对不应该的。
可这种情绪其实只是因为期待落空而产生的失落而已,它无声无息地在脑子里溜过,不会伤害任何人。
然而……
【但这不是你的错,孩子。】克洛诺斯说道,带着几分诱劝的意味,【你的血脉注定了你的思维,对于冥府血脉的混血者来说,生与死并无区别,可能死亡要更好一些——但其它人,无论是凡人还是别的混血者,他们都可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他们不可能理解你。】
泰坦之王的视线无处不在,祂的复活计划刚被挫败了一次,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力量壮大的机会——哪怕加菲尔德就是导致祂复活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
托塔尔塔罗斯底下漫长时光的福,克洛诺斯了解自己的长子,也了解哈迪斯的后裔们。拥有哈迪斯血统的半神更敏感,更多疑,更偏激,更极端……更容易坠入黑暗。
现在合适的时机出现了,加菲尔德心里出现了一丝晦暗的破绽,泰坦之王自然要想方设法将这一丝无关痛痒的阴影撕开,让它演变成足以吞噬心灵的黑暗空洞。
……毕竟三巨头的后代比其它的混血者们强大太多了。
【让我猜猜……你已经厌倦了寻找?或者只是单纯希望她是因为死亡才不得不离开你的?但在他人眼里,拥有这样想法的你就是邪恶的存在……】黑暗而邪恶的声音徘徊在加菲尔德耳边,不考虑内容倒真的有几分像正在安慰孩子的长辈,【这不怪你,但别被混血营那套说辞洗了脑,孩子,对父母抱有期望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
加菲尔德垂下眼睛,他不清楚自己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但现在他开始庆幸杰森没在这个房间了。
老实说,他对那个在十多年前抛弃自己的凡人母亲没有太多的期待。
小时候他确实有过幻想,比如那个女人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不得不把自己抛弃在混血营之类的。但随着他认识更多被亲人放弃的混血者,那点微末的期待蒸发得比清晨的露水还快。
后来他想通过自己的凡人母亲找到自己身上的神血来自哪一位神祇,但阿勒克图先一步找到了自己。
再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生父是哈迪斯……紧接着压下来的那个七十五年前的“伟大预言”,下一个年满十五岁的三巨头的孩子会决定奥林匹斯山的命运。
他清楚自己大概活不过十五岁(或者说没法在这个世界留到十五岁),嘿,拯救世界的可以是宙斯或者波塞冬家的孩子,但绝对不能是哈迪斯的小孩。
除非有人顶在自己前面拯救世界,但宙斯的女儿死了,有可能是波塞冬儿子的那个小孩比自己还小一岁呢。
所以现在,剩下的更多只是一点“想要知道生下自己的人是谁”的执念罢了。
【所以你为什么站在诸神那边呢?你的父亲不在乎你,你的母亲直接把你抛弃了……不如直接换个阵营,你会有新的朋友和家人。】
“我当然不会站在诸神那边。”加菲尔德突兀地开口。
【哦?】克洛诺斯反而有些惊讶,随后祂发出一种得意的、势在必得的笑声,【那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很快,小英雄。】
克洛诺斯撂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那股冰冷而古老的力量消失了,泰坦之王满意地移开了视线。
男孩沉着脸,伸手蹭了蹭相册的皮革封面。那里有他因为太用力攥着相册而留下的几道浅色划痕,在汗湿的指尖蹭过之后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深色。
“嗤。”加菲尔德突兀而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当然不站在奥林匹斯山的阵营里,因为我站在灯塔和知更鸟那边。”
“什么知更鸟?”沃克先生困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没什么。”加菲尔德迅速调整表情,但他显然不是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层僵硬的塑料,“谢谢您的档案……我想问一下,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有没有人遭遇了玛丽·肖的袭击又逃过一劫?”
“据我所知,没有。”老人摇头,从加菲尔德手里接过相册,“确实有人曾经从某次袭击中活下来,但最后他们……都在这里了。毕竟你可以不发出声音防备她一次,但恐怕没人能始终不发出声音。”
“……真的没有吗?”
“硬说的话……我只听过一点传言。”沃克先生犹豫着开口,“大概是七八年前?爱德华·安森的夫人埃拉——也就是吉米·安森的继母,被紧急送到了医院。老弗雷迪在安森大宅做园丁,他说那位女士当时满嘴是血。当时镇上的人议论纷纷,大家都说她被玛丽·肖盯上了,但埃拉·安森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多就平安地回到镇上,绝口不提受伤的事。而爱德华·安森……他是一个相当热衷于暴力的男人。”
加菲尔德挑起眉毛。
“在埃拉之前他还有好几位夫人。”老人苦笑着,试图委婉地告诉面前的孩子,“所以那件事情大概也只是一次家庭暴力。”
“我明白了,谢谢您。”男孩诚恳地点点头,“不论如何,我会去安森家打探一下的,毕竟玛丽·肖和安森家族联系这么密切,他们可能知道些别的信息。请问您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吗?”
“就在镇子北边那栋最豪华的宅子。”沃克先生停顿一下,拍了拍加菲尔德的后背,“祝你好运,小伙子。”
杰森隐晦地瞥了一眼加菲尔德。
男孩走在萧条的街道上,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笑,但仔细一看笑容里透着僵硬和不自然,简直就像把“我压力很大但我假装很开心”写在脸上,轻轻戳一下可能整个人就会爆炸。
杰森确定小黑鸟心里有事,但不知道怎么才能撬开那张嘴。
成年的报亡鸟每次摆出这张脸都代表着他已经打定主意把心事瞒着家里所有人——除非阿福一周二十一餐给他吃华夫饼加西蓝花。
也许和加菲尔德的生母有关,但男孩也没主动开口提这茬,杰森观察了一会,还是有些拿不准他得到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斟酌片刻,亡灵选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我怀疑沃克夫人有和玛丽·肖沟通的办法。“
“什……哦。”加菲尔德停顿了一下,看上去刚把不知道跑到哪去的思绪拽回来,“她应该看不见亡灵吧?她不像是看到你了的样子。“
“我刚才去了地下室,她在对着镜子说话。”杰森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老太太有点神经质的语气,又不是很像,显得有些滑稽,“她说‘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还想要什么?你怎样才能放过我们?’……所以玛丽·肖让她做了什么?“
“也许她只是老糊涂了。”加菲尔德被他逗乐了,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你知道,凡人口中的老年痴呆之类的。”
“也有可能,但她说按照玛丽·肖的要求做……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样。”杰森耸耸肩膀,“而沃克先生引导你去安森家看看,也许我们应该警惕一些。”
“你是指玛丽·肖可能在那里设了陷阱等我?”男孩语气轻快,“这是好事啊,正愁抓不到玛丽·肖呢,我可以直接消灭她。”
杰森被半神幼崽的自信顶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无奈地用肩膀撞他,加菲尔德笑着躲到一边。
“所以……你在沃克先生那找到关于你母亲的消息了吗?“嘻嘻哈哈一会,杰森冷不丁问道。
加菲尔德僵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有,不过我猜这算好消息吧。“
亡灵突然飘到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干什么?”加菲尔德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撇开眼。
“我说,你不会在焦虑怎么跟你母亲相处吧?”亡灵眯着眼睛凑到他面前,突然笑了一下。
同样是寻找过自己生母的人(别深入地想下去,杰森·陶德,当心失控),看在经历有些相似的份上,杰森觉得自己完全能理解加菲尔德的忧虑——当时他自己也确实有忐忑和担忧吧?在……之前。
“差不多。”男孩含糊地说道。
“别想太多,兄弟。”杰森后退一点,“你知道你得先找到她,对吧?有些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压力别太大。”
“你说的有道理……嘿,你看前面那辆车——那个牌号好像是威尔那个朋友的车?BAU也来这边调查?”加菲尔德别过头,强行转移话题。
“……”亡灵有些无语地瞪着逃避话题的加菲尔德,最终决定放他一马,“如果他们调查了吉米·安森,肯定会来拉文镇的。”
“那个方向是拉文镇的警局吧?看来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还是等事情结束后好好聊聊……杰森压下心里的担忧,跟了上去。
安森大宅位于小镇边缘,但出人意料地好找。
这栋一百年前建造的豪宅被主人以财富精心维护,大理石雕像和铁艺围墙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却挡不住那股腐朽阴冷的气息从红砖缝隙透出来。
怨恨和恐惧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散,属于死者的阴暗能量纠缠着这栋老宅。
“看来这里就是她的老家了。”加菲尔德低声说道,抬手握住黄铜门环叩了三下。
没人开门,门后一片寂静。
男孩挑起眉,继续加重力道叩门。
玛丽·肖确实在这栋房子里,大家心知肚明。
“来了——”门后响起女人的声音。
门打开了。
加菲尔德再次闻到了那种凡人察觉不到的,由腐木、尸体以及女士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那种独属于某个恶灵的气息。
加菲尔德将手背到身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位金发女郎站在门后。
见到加菲尔德,女人有些意外地挑起修剪得当的眉毛,但她的语气仍然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小朋友,这里是安森家,我是埃拉,你叫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那张美丽的脸上,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孩。
她看起来和阿勒克图展示给加菲尔德的那段梦境里一模一样。
另一边。
与认定丽莎·安森是被丈夫杀害后草率宣布结案的NYPD警察不同,FBI行为分析部对吉米·安森进行侧写、并听取了他的证词,确认这是一起和小镇童谣有关的恶性谋杀案。
——这也是为什么BAU的两位顾问会出现在拉文镇。
“这里好萧条。”坐在副驾驶的阿拉娜看向窗外,地面满是落叶,偶尔能看到停靠在路边的车子,上面满是灰尘,商店也几乎全部倒闭,空荡荡的橱窗后挂着出售的告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座小镇带给她一种阴冷而危险的感觉。
“这座城镇其实已经死去多时了。”汉尼拔说道,声音低沉而令人信服,“但就像新鲜的肉,纤维还有活性,但没有未来。”
“因为新鲜的血液已经输送到别的地方去了。”阿拉娜看着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老人,喃喃地接上他的话头,“年轻人们都去了大城市……但过去的阴影还会找到他们。”
停顿了一会,她再次开口,脸上带了些忧色,“威尔认为那个木偶被凶手用作杀人预告,但有人把它从NYPD的证物室偷走了,而木偶盒子上提到的瑞文斯菲尔剧场起了火,这条线索又断了。”
而汉尼拔迟迟没回应她的话,似乎有点走神。
阿拉娜有些困惑地转头看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汉尼拔……?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我只是觉得这不像巧合。”心理医生平缓地说道。
全然没有提起刚才自己瞥见年幼的猎手跑过街角。
看方向,应该是安森家族大宅那边吧?
很多碎碎念:
√码了,感觉有点ooc,反复改到现在才发……
这么说也不太对,不是ooc,而是那种写出来的角色我自己不满意,感觉没写出大家公认的人物特点那个感觉(?)
(那不还是ooc吗)
又觉得这块断章哪里都不对,索性三章一起
√有的小孩,钻牛角尖了还不说,马上要走上岔道一不留神就要变成反派了(是谁我不说)
√和搞日漫不太看英美的发小聊文,跟她说了我的角色
发小:敏感,偏激,爱钻牛角尖,加一点黑暗的苗头,还不和人沟通,未来还会为了对象发疯,我悟了,这是个宇○波对吧
我(懵逼):啊……?
(宇宙猫猫升华)
(忍者蝙蝠侠世界if的搞笑番外有人想瞅瞅吗)
√看了一点最近的dc大事件,我有时候想还是去隔壁搞综漫算了,我真的眼前一黑的程度……完全不能说是答辩,不看角色名字单看剧情还挺不错的,但哪吒大魔王,反派boss养子(?)红孩儿,我真的眼前一黑……其实还行,还行,魔改吧,也不是不能接受(迅速地被pua了)(精神错乱)(语无伦次)(大崩溃)
√最后更新我尽力哈,事情多,身体也不太好,因为对新冠不够尊重,刚阳完复阳发烧,结束了又没怎么休息好……现在一堆后遗症都没好利索。
最严重的是我味觉没完全恢复!!!我形容不出来,大概就是吃三文鱼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口感的程度,大体的酸甜苦辣咸都有但细节就没了!!!
这才是吃货的大绝望!!!
今年草莓都没味的!!!
好,我哔哔完了,谢谢大家看我废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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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