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忘忧一脸不满的看着林邀得和何梵:“不是说巳时初吗,现在才辰时末你们就跑来了。”
何梵道:“姑姑尽管慢慢梳洗,我们等着就是。”
忘忧现在穿一身樱色细纱襦裙,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系住,手上把玩着一小盒女子描妆的花钿。“梳洗?我已经梳洗过了……怎么,穿这身见你们很失礼?”
再借给金剑银剑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挑忘忧的礼,口中连连否认。林邀得道:“只是见姑姑拿着花钿,以为您要理妆。”
忘忧指挥着小米和小豆准备东西,手上从盒子里取出一个花钿:“这个啊,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过来,抬头。”
呵胶花钿,用鱼鳔熬的胶,涂点热水就能牢牢贴住。忘忧取了两枚长条的花钿贴在两人的咽喉处:“尽你们最大的力,把对方的花钿扯下来。谁输了,明天就到我这来做一天下人,先说好了,我这可只用丫鬟,输了的照着小米、小豆的样子梳妆打扮就是。”
金剑银剑两个本来还稍有些放不开,听到这处罚,两人瞬间各自后退了两步,以防对方突然下手。
小园院子的树荫里,放好了一张可靠可卧的贵妃榻,榻旁的小桌子上摆了四样零嘴,咸口的瓜子、小酥饼,甜口的话梅、茯苓糕,另有一壶清茶。小米拿了隐囊软枕来,小豆取了织女新写的话本来。
忘忧满意的靠在贵妃榻上,对两个互相防备的剑童道:“尽快开始吧,不结束可没饭吃没水喝,天可越来越热了。对了,小米看一会热了就把茶撤下去,给我换冰镇酸梅汤来。”
小米脆生生的应了。姑娘好过分啊,过分的我都跟着兴奋起来了,欺负人什么的果然最开心了。
林邀得与何梵平时也没少动手切磋,忘忧看他们过了两招之后,皱眉道:“我这杯茶喝完之前,你们若是还没见红,明天两个人就都来我这做丫鬟吧。”
一句话出口,两人的攻势瞬间凌厉了几分。
忘忧饮下最后一口茶前,林邀得在何梵后肩挑了个口子。两人均是汗透衣衫,大口喘气。
忘忧嚼着酥饼,闲闲的跟丫鬟聊天:“何银剑挂彩了,看来离输不远了。小豆一会去找找府里有没有跟何梵身量仿佛的丫鬟,有的话要身衣服来,记得给人家两倍的银钱,让大公子从何梵的零用钱里扣就是了。”
何梵喘了几口气,再出手已经带了几分厮拼的架势,很快就在林邀得臂上割了一道。两人你来我往,终于打的起了凶性。
忘忧满意的看了一眼,又低头看起话本来。没看几页,两人已经力尽。忘忧叹了一声,吩咐道:“给林邀得右手加一个沙袋,何梵腰上绑两个。”
二剑童似是对忘忧的要求有些吃惊,忘忧捻了颗话梅入口:“怎么,我不是说了,没撕掉对方颈上的花钿就不算结束。不管你们是正大光明的比试也好,偷袭也好,趁人不注意去偷也好。总之,一方花钿被撕下来,才能结束。另外,只要停下来的时间超过半炷香,就要挂一个沙袋在身上。我没告诉你们吗?哦,那就是我忘了,现在说也不迟啊。放心,半斤重的沙袋我们备了八十个,不够还可以做。”
林邀得和何梵双双两眼一抹黑。
正午时分,到底是金剑林邀得更胜一筹,用擒拿手牢牢困住了何梵,扯下了他颈间的花钿。结束后两人双双瘫倒在地,再爬不起来了。
忘忧指挥小米和小豆把他们身上挂的沙袋都卸下来,给两人喂了些盐糖水,然后一手拎着一个到了自己平时沐浴的房间。浴房里已经备好了一大桶带着浓浓药味的药汤,忘忧看着累极的兄弟俩,问道:“还有力气脱衣服吗?没有的话我动手了哦。”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伸出抖的不行的手护住了胸。忘忧笑道:“我可是医者,你们没听过‘医者父母心’吗,再说了,你们这小身板有什么好看的。”三下五除二把两人剥光,扔进了桶里。“别小看这药,一桶值你家公子一个月的俸禄呢。可都给我好好泡,不许浪费。”
两人本是羞的脖子都红了,听忘忧这么说,马上严肃了面色开始运功调息。只是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忘忧执起两人的手腕,运起了“辅字诀”。哪有什么珍贵的药汤,不过是给“辅字诀”找的托词。这种程度的厮拼足够让他俩趴上好几天,现在控制在休息一晚第二天就能忍痛动一动的程度,就这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运过“辅字诀”后,又用“生字诀”稍稍治疗了比较严重的几处伤。忘忧心想,自己这姑姑做的也是很合格了,谁让他们运气好,拜在了无情的门下呢,那么好看的无情啊……
偷偷回想了下昨晚摸上人家嘴唇的触感,忘忧偷偷的笑,又偷偷的羞,最后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了。
走出浴室,让小米去叫两个小厮进去服侍那两位小爷穿衣,送他们回小楼休息。
忘忧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让小豆摆饭吃饭,灌了一杯冰镇酸梅汤入腹,才觉得脸上灼热的感觉消退了些……
午饭之后照例午睡一会,没想到却经历了一天中的第二次被堵床……并且这次是真的被堵在了床上,因为来的人是严魂灵。她直接进卧室把忘忧从床上挖了起来。
忘忧扭着身子不愿起:“早上就没睡够,姐姐别闹我,让我再睡会。”
严魂灵道:“醒醒吧,现在睡足了晚上又不困了。”
忘忧睡眼朦胧:“有事吗?”
严魂灵眼神飘忽一下:“我着人买了冰酪回来,你留下几碗,然后给琏儿那边送些过去吧。”
忘忧清醒了:“阿宝怎么了?”
严魂灵拉她起来:“总之你自己过去看就行了。”
忘忧就着她的力道起身,收拾完毕后提着装了冰酪的食盒出去了。
严魂灵叹了口气感慨道:“看来我真是老了,心软的不行,看不得默默做了不让人知道呢。”
……
值得严魂灵亲自过来说一声,那肯定就是有事了。忘忧在院子外面开了感知,一开之下,差点把手里的食盒扔出去。
阿宝坐在一面大镜子前,让身后的小丫鬟给梳着头。这本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小丫鬟梳的发式虽然还没完成,却也能知道绝对不是男子的发式。
阿宝喜欢女子的发髻?还是喜欢做女子?还是……喜欢上了某个男人?一时间,脑中闪过的念头何止十万八千个……
等阿宝那里发髻成型了,忘忧已经在替他头疼怎么和未来的太子解释他有两个爹……
阿宝的声音带些挑剔:“只能这样了?”
丫鬟很有些为难的道:“若是再多用些头油,形状能更好些。半油半水着,就真的只能固定成这样了。”
“嗯,你再多练练。先保证不会扯痛,再说其他。还有日常的简单发髻,男子的发式,不扯痛人的前提下,要梳的又快又好才是。”
“是,奴婢一定多加练习。”
“只要伺候的好,你小弟念书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别这么叫我,她若是愿意收下你……叫少爷吧。”
……
忘忧隐隐有些感觉,好像……想差了……
进院子,让下人通报,明显感觉到阿宝和那梳头的丫鬟慌乱了起来,光听声音就觉得头皮疼。
把食盒交给照顾的小厮,忘忧直接进了内室:“阿宝。”
阿宝双手抱住头:“姐姐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马上!”
忘忧上前,抚一抚他散在脑后的发:“我帮你拆吧。”
阿宝慢慢的放下手,面上红成一片,嚅嗫道:“姐姐都知道了……”挥手让丫鬟下去,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忘忧慢慢的拆开阿宝被挽成凌云髻的头发,这是她之前在后花园跳舞时梳的那种发髻。“不算全知道吧,只是知道我家阿宝在为个女子试丫鬟的手艺。”
阿宝小声道:“姐姐那会说梳这种发髻很痛的……我就想找个专门梳头的丫鬟给你,严副总管毕竟是武人出身,手上力道总是大了些的。这是我让人从牙行挑的人,之前也是官宦人家负责给娘子们梳头的,我试过了,她梳这种发髻一点都不疼。”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宝的眼睛微微发亮,很是期待的从镜子里看着忘忧。
忘忧用梳子细细梳着他的头发:“费了这么多功夫,为什么会担心我不收你挑的人呢?”
阿宝讷讷不言。
忘忧手上轻轻的,声音也轻轻的:“以后你会碰到很多跟你斗心思的人,到了……那个地方,估计就更多了。在我这,阿宝歇歇可好。不用想很多,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收。至于那些防备往身边塞人,害怕别有用心的事,都挡在咱们家之外,好不好?”
阿宝重重的点头,却忘了头发还在人家手里,痛的直吸气。忘忧笑着揉揉他的头:“嘴里答应一声就行了,扯的很疼吧。”
“姐姐给揉揉就不疼了。”这话若放在平时,连阿宝自己都不信能从自己嘴中说出,但现在不光说了,还用头去拱忘忧的手。
楚翊实在是个很糟糕的老师,不管是读书习字还是拳脚武艺,只要是他认为有用的,就一股脑丢给阿宝去学。和第一次做老师教忘忧医术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哪里算哪里。朝政、纳谏、军事、党争……合纵连横、平衡制约,阿宝学得出奇的快,快到让楚翊觉得自己怕不是个育人的天才,不然怎么能教出忘忧和阿宝这两个。对此,诸葛先生的评价是直接送了老大一对白眼给他。
梳好了头,两人坐在外间吃着冰酪,阿宝笑得傻乎乎的跟忘忧说着自己见到的趣事。“三哥让叶告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去,叶告说什么都不敢。三哥就说:‘那就不跳了只重温步骤,熟悉练习。’结果等叶告做好准备后,三哥一把就把他推出去了。叶告在另一棵树上时还吓得脸色苍白呢。”
忘忧笑了一阵:“我原先就知道叶铁剑胆小,却不知道他胆小成这样,你这算是跟他们‘不打不相识’了?”
阿宝撇撇嘴:“算是吧,打了一架,然后他被盛大哥罚,我被楚先生罚,都挺惨的就是了。”
“我可听楚先生说了,是你故意挑衅人家的。为什么?”
“都过去了,姐姐就别问了。……我听他们说姐姐会做糖,能给我做一点吗?”
忘忧笑笑:“行啊,正好现在有两个病号要吃药呢,多做些。阿宝喜欢什么口味的?”
阿宝认真的想起来,过了一会才苦恼的道:“我不知道……记忆里甜的东西就是过年的糖,很甜,但也只是甜,并没有什么别的口味。”
忘忧拍拍阿宝的背:“没关系,正好这会水果多,我多做几种,你都试试,喜欢哪种就吃哪种。”
“好!”
……
不会告诉你是因为听到林邀得评价外面买来的糖比你做的好吃才找茬去打他的,狠狠的咬他一口,你做的糖我都没吃过,他却觉得外面卖的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比你好,哪怕是做糖也不会有人做的比你好……
在厨房做了一下午的糖,不光有之前常做的水果糖,还有黑芝麻糖、花生糖、松子糖、杏仁糖。阿宝喜欢这种口感香脆能当点心吃的糖,忘忧把甜味略减了两分,嘱咐他不可多吃,吃完了一定要记得漱口,免得坏了牙。
抱着一盒子特地做给他的糖,阿宝直到晚间睡下时,嘴角都还是上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