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死。倘若这世上有谁能救你的话,那就只有我了。”
九歌认真道,“你已经到了极限吧?难道你宁愿就此死去,也不愿意寻一线生机吗?”
她话里话外充斥着诱惑的意味,刺青巫女却不为所动。
她澄净如水的眼眸含着温和的笑,仿佛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我是个巫女,这是我的使命。我不会逃避自己的命运,这个结果,在我决定成为巫女时,就已经清楚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不需要诱惑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像是想到什么,刺青巫女道:“那个叫桔梗的巫女也是,以死人之躯行走于世,依旧践行着巫女责任。我能看到,她那纯粹美丽的灵魂之光……我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但依我看来,她应该不是自愿成为那副模样的。那副虚假的身体,连流泪都做不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早已死去的事实,会让她很痛苦。倘若你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就好好留在她身边吧。”
有同伴相陪,也许可能稍稍慰藉一番她的痛苦。
“我就是想好好留在桔梗身边,才来找你。”
往前一步,九歌强行攥住她手腕。
刺青巫女身形消瘦,一时间竟无法从她掌心挣脱,只听她用一种偏执激烈的语气说,“我不会给世人诋毁诟病她的机会。我会让她真真正正地活过来,堂堂正正地过她想过的生活。所以,你明白吗?我并不需要你同意,我一定要得到这代表痛苦的刺青。”
“……为什么?”
她也许是在问为什么需要这代表不祥的刺青。
也许是在问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巫女做到这种地步。
也有可能是在质疑她哪来的底气,以至于口出狂言,直言可以逆转生死界限,活死人肉白骨。
但九歌并不愿解释:“这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就够了。”
握紧她手腕,刺青被强行转移。
刺青巫女惊讶于她的蛮横莽撞:“这样下去,一旦破戒发生,这附近的生者和死者,都会被拉入黄泉,永永远远也无法得到引渡解脱!哪怕你是在意的桔梗也无法逃脱!”
可她的警告,却不能动摇九歌分毫。
“你说得情况,不可能出现!”
很快,最后一条紫色的蛇尾,顺着二人交叠的手,过渡到九歌身上。
她猛地甩开刺青巫女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打了个趔趄,整个人匍匐,半跪在冰寒的石板上。
无数惨烈痛苦的尖嚎在她脑中炸裂。
耳鸣,目眩!
她捂着耳朵,紧紧闭着眼,强行忍耐着那些超越生死的痛苦。
生离死别,爱憎恶,求不得……
来势汹汹地冲击她心防,想要将她一起拖进痛苦的深渊。
九歌紧咬牙关,银牙欲裂,僵持中,口中渐渐蔓延出血腥味。
这崩溃的、不祥的力量,她需要得到它,她一定要得到它!
“如论如何……我都要活下来!”好好活下来!
九歌一遍又一遍地坚定内心。
奈落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见她整个人匍匐在地,痛苦地弓着腰,身体剧烈颤抖着,却不发出一声呻、吟。只是,从那单薄后背支棱出的肩胛骨痕迹,才能看出她似乎是痛到了极点。
奈落警惕地等在最外侧,并不靠近。
刚刚他也听到了刺青巫女的警告,即使她说得自信满满,他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
从他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九歌衣领外面如雪莹白的肌肤上,柊蛇的刺青痕迹时隐时现,宛若活物一般,她在身上游走,看起来分外渗人。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翌日天明。
九歌身体打着摆子,缓缓抬起头,肌肤上再无一丝刺青痕迹。金纸似的面颊上,粘着被汗水濡湿的发缕,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她整个仿佛是从水里走出来的,衣服汗津津地搭在身上,想站起身,脚下却趔趄一下,膝盖狠狠跪到地上。
“帮,帮我一下……”
她抬手伸向奈落的方位,仿佛虚弱至极。
奈落冷肃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情绪,犹豫一下,过来伸手搀扶着她。
刺青巫女也松了一口气,但看过来的目光却讳莫如深:“……柊蛇刺青也已经完全隐入她身体,应该会没事的……半妖,你快带她走吧。天亮了以后,会有侍从来这里巡视,别被他们发现。”
擅自进入这里的外来人,都会被执行残忍的活祭。
如果被族长得知,竟有人能经受如此之多的柊蛇痕迹,很有可能会将她留下。
奈落搀着她走了两步,结果发现她整个人都仿佛没了骨头,即是被拉扯着,也跟个面条似的,总往地上趴。
奈落:“……”
奈落冷冷瞪着她:“你故意的?”
九歌耷拉着脑袋,被他拎着后领提起来,一声不吭,仿佛死了。
奈落想甩手将这个累赘丢掉,她是死是活于自己何干,可转念一想,如果她轻易死去,那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桔梗那个女人被戏耍的模样?
奈落垂眼,视线落在她惨白无知的面庞上,猩红的眸子微微眯着,闪动着不善的光。
心思既定,奈落抬手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转身往外走去。
她身体很轻,单薄的仿佛一触既碎。
可奈落知晓,她是多么强横。
白灵山之后,他一直被她压制在体内,一刻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她将他一手好牌打烂,还得忍着她喋喋不休诉说爱慕的心思。
这么一想,奈落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怒火。
非但如此,她竟还用他身体,做出那般颜面扫地的举动,害他被耻笑!
“杀了她!”
奈落死死盯着怀中不省人事的九歌,双臂缓缓收紧,“与其留着她,一直提醒我之前遭到的羞辱,倒不如……”
奈落心思如何起伏,九歌自然无法不知晓。
她此刻正安稳地埋在他怀里,陷入罕见的沉眠中。
虽然知道奈落喜怒不定,心思难以揣摩,现在桔梗不在身边,他极可能杀她泄愤,可她真的有些累了,只想大梦不醒。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
碧海之中,广狭浩瀚。
九歌仰头看着海中盘旋而生的巨大神木,
这树高约二千丈,大二千余围,其叶如桑,结果如葚。上至青天,下通三泉。
她涉水而来,只见通天巨木,上栖十日。
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阿兄……”
望着眼前熟悉之景,她呢喃出声。
欲靠近,却于下一瞬,整个人猛然跌入铺天盖地的水泽。
水面之上,影影绰绰,如梦似幻间,仿佛有振翅远去之声。
九歌心中惶恐不安,胡乱挣扎起来,明明是空无一物的水泽,身体却像是被什么拉扯,无论如何也浮不上去。
心下一慌,陡然呛水入喉,窒息感与肺部火辣辣的疼,让她难受不住皱眉。
紧接着,身体一轻,被人扯着手腕强行从水中拉出来。
九歌趴在身下的石头上,呛咳不止。等她将水从气管咳干净,那痛苦的感觉挥之不去,只觉自己小死了一回。
“哦,竟然还没死。”
我在梳理下一个世界大纲时,再看了一次大舅的经历。
唉,怎一个惨字了得!
每看一次,就让人抑郁一次。
先丧妻,又失子,也就他是个大妖怪承受能力强,寻常人早就崩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