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了。zuowenbolan”山本武跪坐着, 露出略带歉意的神情,“绪方,我很抱歉。”
凉一点头, 思绪却有些飘忽。
山本同学……不,不能叫同学了。
对面跪坐着的男人, 下巴上蓄了一点胡子,眼角下有着伤疤,整个人像利刃一般, 已经完全不同于凉一认识的山本武。
只有他笑起来的时候, 还残留着少年时的爽快明朗。
这是凉一第一次意识到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完全陌生与距离感。
“云雀,最近几天可以借住在这里吗?”山本武恢复了笑容, “还有一点任务需要完成。”
坐在凉一身边的男人点头,草壁上前引着彭格列雨之守护者离开了。
和式纸门缓缓拉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剩庭院外不休止的昆虫鸣叫。
当天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
夏夜里的月光被乌云遮蔽, 急促的雨水击打庭院中的鹅卵石发出声响,松杉树影在纸门上晃动,偶尔一只飞鸟的影子掠过。
凉一叹口气坐起来, 披着羽织起身打开了纸门。
水汽和泥土树木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赤着脚, 一手握着门框,看向昏暗沉寂的院中。
好难过啊。
金发少年缓慢地呼吸,企图控制这种铺天盖地的情绪。难以描述、难以形容,沉甸甸又牵挂, 却没有眼泪可掉。
为什么是我呢?
回顾短短的十几年,说坎坷波折也不为过吧。失去母亲,被父亲卖到[礼物],终于在漫长中握住爱与未来,转眼却又被毫不留情的夺走。
——我从来没有祈求过神的庇护。
凉一迈出房间,将手伸出不断滴落雨水的屋檐,慢慢向雨中走去。
——但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至少一次,就这一次,回应我的祈求和痛苦,用我破碎的心为代价。
——让“爱”留在我身边吧。
冰冷的雨水打湿凉一的手和袖口,他闭上眼,迈入这夏夜的凄风苦雨中。
“草食动物,我允许了吗?”
凉一的手腕被大力的握住,灼热的温度从肌肤相触的地方清晰地传来。
那力道毫不讲理,顾不上十几岁少年的悲伤和自怨自艾,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
雨声、水汽、夜风,都被坚实又温暖的拥抱隔绝在外。
那拥抱不像一般人那样虚虚圈着,反而又霸道又专.制,力气大得像要将凉一嵌入他的身体里。
凉一埋在他怀中,白皙纤细的手指抓住云雀的深色和服,一点一点地收紧。
他问:“允许什么?”
“允许你打湿自己。”
凉一将头埋入男人怀中埋得更深,手指用力到发白,声音却很平静。
“恭弥怎么这个也要管?”
“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妙妙。”男人的凤眼狭长,明明是冰冷又霸道的话,却来自于完全纯粹的爱,“你从头到脚,就连一根头发,都属于我。”
金发少年没有应声,他听到云雀的心跳,安心到想不起任何烦恼的事。
他爱我吗?
凉一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再慢慢地攀上云雀的后背,最后也用力地抱住了他。
男人身体一僵,半响嘲讽出声:“真是没用。”
是的。
凉一侧过头听云雀突然急促的心跳。
是的。
十年后的山本同学是陌生和疏远的存在,对他而言几日前一起在操场上打棒球奔跑的时间已经是难再回首的十年前。
其间的光阴与磨难,让年少的情谊变得不值一提。
但云雀不是,除了初次见面不熟悉的外表带给他的陌生紧张之外,凉一再也没有在十年后的云雀身上感受到距离。
这个人,跨越着十年的光影,再次握住他的手时,仍然是冬日初雪落入掌心时的轻柔与温度。
就像凉一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恭弥。”
云雀不耐烦地挑眉:“嗯?”
“谢谢。”
夏季夜晚的雨是捉摸不透的东西,有时骤雨气势汹汹来又飞快逃走,有时则会下一整夜的细雨。
凉一醒来时昨晚的雨已经停了,早晨清新湿润的空气透过纸门浸透入房间内。
从头到脚都很暖和,头发贴在脸颊上有点痒,他还有些迷糊,但比鸟鸣更早传入他耳朵的是轻轻的呼吸声。
他被人抱在怀中,那人的手臂修长将他整个背部都抱紧,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让凉一的头枕在上面。
是完全珍惜保护的姿势。
凉一睁眼,和早就醒来的黑发男人对视。
云雀面色冷淡,见妙妙一醒来就开始掉眼泪,语气颇为不耐:“哭得没完没了。”
他说着刻薄冷淡的话,一只手却放开凉一的后背,为他擦拭泪痕。
凉一也想起了昨晚埋在云雀怀里哭湿他胸口的事情,他哭得太久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太不好意思了……
凉一下意识躲避云雀的目光,但他突然想起什么,深吸气鼓起勇气般直视男人。
“恭、恭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金发少年雪白的脸颊染上粉红,一路蔓延到耳朵后颈衣服里,泪水打湿他的蓝色眼珠和鲜红眼尾。
像一朵被雨水淋湿的粉色蔷薇花。
娇嫩、矜贵却偏要盛开。
“嗯。”
男人明显有些漫不经心起来,他微微低头靠近年轻的爱人,目光落在凉一紧抿的唇上。
凉一没注意到云雀的动作,恋爱新手红着脸恨不得将头埋在被子里,但却固执地要寻求答案。
“我和恭弥是、是恋人吗?”
男人漂亮的脸孔上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自然地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凉一:“笨死了。”
……!
凉一猛地向后仰,在快要跌出被子的时候又被男人一手揽回来按在怀里。
金发少年说话更加磕磕巴巴:“恭、恭、恭弥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
“别幻想了。”云雀按住凉一的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你只是我的所有物而已。”
……十年后还是这种小孩子发言啊。
凉一的紧张的情绪降温,攥了攥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恭弥当时为什么会救我呢?”
一切的开端,都在并盛的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云雀恭弥走过熟悉的街道,那天除了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却遇见了他的后半生。
“哪有那么多原因。”
凉一一愣,他贴近男人的胸口,并不意外地听到了因为他的动作突然急促起来的心跳声。
是啊,很多事从来没有原因,绪方凉一想,铃铛会被风吹响,花会盛开又枯萎,烟花点亮又熄灭,好像万事万物都着自己的命运。
这样说来有点可笑,但是自己与恭弥的相遇,或许正是捉摸不透的命运降临。
悲伤,绝望,苦楚,欢欣,愉悦,狂喜。
也并不算坏。
纸门上印出人影,草壁有事要请示云雀。
男人起身,一手将冒头的金色脑袋按回被窝里:“不需要你。”
“但是我想和恭弥待在一起。”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般,草壁鞠躬的动作暂停,云雀的眼睛睁大,波澜不惊的表面第一次出现了惊讶。
凉一也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过于急切,低低咳了一声却没有收回。
“……真是黏人。”云雀冷哼了一声。
草壁:……如果委员长你耳朵不要那么红或许“勉强”会更有说服力啊!
凉一彻底放弃回去的念头后,时间便飞快地掠过,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小半年已经过去了。
这几个月里他陆陆续续见了很多十年后的“熟人”,但最让他在意的还是十年后的泽田纲吉。
已经成为意大利黑.手.党教父的泽田纲吉稳重温柔,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又不自觉让人信服,已经是合格又迷人的家族BOSS了。
泽田来见他时特意支开了云雀,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流露出了遗憾苦涩的表情。
“凉一……”泽田没有掩饰他的负面情绪,只是苦笑着问他,“为什么我总是晚一步?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
凉一虽然吃惊泽田对他抱有这种情感,但已经开窍的他很快明白过来。
他其实很想抱抱朋友,但是最后也只是轻轻叹口气:“我很抱歉,纲吉。”
这样棘手的局面完全没有困扰凉一多久,因为很快云雀提着浮萍拐一言不发就开始和泽田对殴。
凉一见黑发男人脸黑得快滴水,莫名有些心虚地跟着草壁离开了彭格列家族内讧现场。
云雀的黑脸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直到凉一约他离开基地去走走,打完BOSS又非要和下属“练手”的男人才将武器收回匣子。
凉一觉得他叫住云雀时,地上的“尸体们”发出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应该不是错觉。
“今晚有星星,恭弥。”凉一披着和服弯了弯眼睛,转头见云雀还是冷着一张脸,有些无奈地牵了他的手往前走。
高挑的黑发男人居高临下摆着冷漠脸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这才撇过头去神色缓和起来。
十年后的并盛同凉一记忆里的相差不算太大,居民区的小道,道路两旁的商店,并盛高中前那棵樱花树……
“恭弥还是很讨厌樱花?”
云雀露出了明显的厌恶神情,拉着他就往相背的方向快走。
凉一笑出声。
“笑什么,草食动物。”云雀威胁道,“咬杀你。”
听听这软绵绵的语气,知道的以为是威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亲亲你”,还是小孩子撒娇那种。
凉一更觉得好笑:“我一直都在想,恭弥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
男人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正打算发作,却被脸侧温暖柔软的东西打断了。
“河堤风大。”金发少年笑眯眯地将自己的围巾分给他一半,“不要感冒了。”
“……”
云雀的小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走的时候还顺带揪了一下他的心脏,后者反抗般怦怦直跳。
男人一言不发,牵了自己年轻的恋人向前走。
真是会撒娇。
河堤两旁有路灯,丰沛的芦苇一丛又一丛,虽然没有生长盛期那般毛绒绒,但挤挤挨挨着在月光下也很动人。
或许是心境动人。
凉一被云雀牵着,后者的手很大也很暖和,惯用武器的地方有茧,虽然修长但并不给人脆弱的感觉。
“绿荫浓浓的并盛中学~不大不小刚刚好~一直不变……”有些奇怪的歌声随着扑扇翅膀的声音靠近。
凉一伸出手接住鸟饼,带笑看了一眼云雀:“晨露闪耀的并盛~平平凡凡中庸最好~总是谦逊平和……”
云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云豆见凉一和他一起唱,唱得更起劲,但后者却停了下来。
“我记得当时恭弥教了我很多次,要我学会唱并盛的校歌,但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我不该唱……”
云雀停下来,注视着凉一:“嗯?”
凉一笑了笑:“因为我总感觉,唱了这首歌的话,就意味着要留在这里,不能再离开。”
黑发男人抿唇,开口时声音低沉:“那现在呢?”
现在?
不言而喻吧。
凉一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但被男人突然抱紧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片柔软的、在月光下泛着淡蓝色的花瓣落在他的侧脸。
“要接吻吗,恭弥?”凉一红着耳朵抬起头,目光莹莹抿唇笑道,“可能会治好云雀先生十年的花吐症噢。”
他故意用了十年前的称呼调侃恋人,笑容露出了他脸颊上的酒窝。
“哇哦。”云雀眯着眼压下来,“你可真不怕……”
柔软的、温柔的吻,带着绪方凉一萌生的爱情,治好了云雀恭弥十年来的沉疴旧疾。
短暂的吻分离,再也没有花瓣会从他胸腔里不停冒出。
云雀捧着少年的脸颊,后者的长发在月光下晕出鎏金般的光泽,雪白清艳的脸温顺地注视他。
天生缺少人类美丑的黑发男人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恋人的美,是一种会折辱人心神的、惊心动魄的美。
鼻尖上有了一点凉意,凉一抬头,刚才还布满星星的夜空已经被乌云遮蔽。
云雀情难自抑,又要俯下身来吻他。
凉一揽住男人的腰,话语消失在唇齿间。
“恭弥,下雪了……”
这一次他们会走向尽头,走向没有分离的未来。
而并盛的雪花,还会无数次降落在他们的头发、睫毛、围巾、大衣。
降落在他们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假设:如果凉一从这里回到了十年前,那云雀就不会患上花吐症了。因为云雀爱上凉一的时候,凉一已经在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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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溜了溜了(好想写JOJO啊(闭嘴
pps.我为什么总是熬夜写文(害